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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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天晚上……不該扔你的衣裳?!?/br> 周寒慢悠悠走上臺階,回頭看她一眼: “你不光扔了我的衣裳,還在上頭踩了兩腳?!?/br> “……” 他絕口不提當時自己說出她想嫁陳鳳章才把她惹惱的事,是料定了方青梅也不好意思提起這事。果然方青梅氣哼哼直瞪著他,卻一句指責他的話都說不出口。 “韓大將軍不允這門親,這事如今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放心吧,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一件衣裳,不會跟你計較的?!敝芎驹陂T口,笑笑的又看她一眼,“快回去歇著吧。我也得歇會,等會還得出門一趟,去看看河港上運糧的船?!?/br> 周寒說是去河港看船,其實是陪著戶部杜尚書派來的一位侍郎去清點船上的糧食。杜尚書也知道此事不宜遲,三皇子耳目遍地,說不準什么時候就知道了。京城靠近城門幾處糧倉早已經空了出來,只等著清點完了杜尚書跟太子打個招呼,便要入庫了。 周寒也沒心思一直陪著,帶著那位付侍郎去了河港。夏掌柜此時正在船上跟糧鋪的伙計一起守著,跟船上管事的打了個招呼聽這位付侍郎安排,便隨周寒一起回了城中,直奔糧鋪后堂。 夏掌柜也是個利索的,見了周寒從袖里掏出一張紙,上頭寫了幾個名字遞給周寒: “張錦記一個大張掌柜一個二張掌柜,二掌柜今日剛去了一趟宮里——不過這位二掌柜我總覺得是個靠不住的,還是這位大張掌柜為人穩妥,嘴也嚴實。后日午后大張掌柜要入宮,進去有人要搜身,書信是萬萬不能帶的。他進去的時候還帶著個小伙計,是這個名字,跟針線局的一位張公公熟悉,這次正好為他帶些料子進去。張掌柜說這位張公公是個靠得住的人,可托他帶這個話。不過他說,得有個隨身的信物。宮里這些人,誰的話也不會隨便信的?!?/br> “這個好說,”周寒道,“我手頭有塊御墨,正是那位吳太監當年給我的,上頭帶著年份日子和人名和出處,作信物再好不過。明日一早我親自去見張掌柜把墨交給他,再把要捎的話一并告知他。就麻煩夏掌柜今晚把人約好,明天進宮前不拘早晚,我與他見一見面?!?/br> 諸事商議定了,天色早已黑透。周寒請著夏管家去外頭酒樓吃了便飯,才乘著馬車匆匆往別院走,剛到門前就見周管家迎了上來: “少爺,世子和王府謝管家在偏廳等著呢?!?/br> 周寒聽了,一時摸不透趙堅的來意。若是單世子來,未必有什么事;又帶上謝管家,便八成帶了王爺吩咐——便急匆匆往里走,邊走邊問道: “來了多久了?” “有一盞茶功夫吧?!?/br> 到了偏廳,果然見趙堅和謝管家一個站在廳中掛著的一副聽松圖下頭正小聲聊著什么,看周寒到了,便轉身笑道: “可算等著你這大忙人了?!?/br> 見趙堅這會這么笑瞇瞇的,周寒心中更摸不著是什么事,行個禮重新請入座位: “世子這會過來,是有什么急事?” “不是急事,”趙堅笑著,“是喜事?!?/br> “喜從何來?” “喜從天降,”趙堅端起茶碗,不緊不慢喝口茶,還在賣著關子,“這喜事,可真真正正是喜從天降?!?/br> 周寒為他斟上茶,笑道: “表哥跟我還賣關子?難道是跟阿睿學會了這一手,想要跟我討個紅包做謝禮?” “哈哈哈,就是等你這句話呢?!壁w堅笑著,湊近了周寒,“今日黃昏時分,韓靖大將軍親自到王府,跟父親說,答應陳家公子和他閨女的親事了?!?/br> 周寒一愣,茶壺提在手里都忘了放下。 “是不是喜從天降?本以為沒成算的事了,誰知韓大將軍又來這么一出,”趙堅摸著下巴道,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今日他上門的時候,連父親也有幾分摸不著頭腦,不知他什么來意。一直等他走了父親才醒過神,叫我趕緊過來跟你說一聲??峙滤先思业浆F在還納悶呢——我也納悶,這韓大將軍在朝中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誰知道竟在寶貝女兒的婚事上這么出爾反爾,實在是有些反常?!?/br> “他既這么出爾反爾,”周寒放下手中的茶壺,未見多少驚喜,倒先是疑慮,“誰知會不會明日又改口了?” “被人來提親他不答應是一回事。別看韓家招的上門女婿,盯著他閨女的人可多了去了,那些看不上眼的,他早推了不知道多少了。昨兒是他把親事推了,但今兒,卻是他主動上門來提的。他堂堂一朝大將軍,上了福王府的門,外頭不知道多少只眼睛巴巴的盯著呢,只怕這會這事已經傳遍了京城了——說不定皇宮里的皇上也都聽到消息了。他再反悔,豈不是壞了他寶貝閨女的名聲?”趙堅笑道,“這位韓大將軍,坑誰都不會坑自己親閨女的——雖然這事里透著幾分古怪,不過這門親事如今是板上釘釘,十拿九穩了?!?/br> 周寒手指敲著扶手,聽趙堅把這番話說完,也點了點頭。 “韓大將軍也是老謀深算,”趙堅又道,“囑咐父親說,這事最好提前跟陳稟打個招呼,就說兩人早先就口頭把親事定下了,免得到時候落人口實,也顯得事情不那么倉促?!?/br> “王爺既然知道之前韓大將軍向陳稟提親被推辭的事,想必朝中不少人也都知道。這個事又該怎么圓?” 趙堅笑著: “這事知道的也少——除開父親也沒幾個。好就好在,當時是黃齊先跟陳稟提起來的,韓大將軍在后。知道的人,自然都會以為陳稟是怕再得罪黃齊,所以不敢明說了?!?/br> 周寒沉吟片刻,點點頭,對著趙堅長出一口氣: “表哥,這件事真得多謝你——幸虧你來的早,再晚個半天,我就托人進宮去找那個吳世達了?!?/br> “吳世達?淑妃身邊那個太監?”趙堅皺著眉,“那年你曾送了他一顆夜明珠的那個?” 周寒點頭: “就是他?!?/br> 趙堅看他一眼,頓了片刻,詫異道: “還真沒看出來,阿寒,我以為你一向穩重的,做事竟也這么瞻前不顧后——你為了救陳稟,未免也太豁得出去了?!?/br> “如今不用了,我也松一口氣。若是真的找上他,”周寒嘆口氣,“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父親交代?!?/br> 趙堅喝了口茶,又笑起來: “要我說,別的倒還好,往后你可得好好巴結你這位大舅子了——做了韓靖的乘龍快婿,便是個白丁,一只腳也已踏進了朝堂了——何況陳鳳章這樣的人中龍鳳,將來可謂前途無量??!” ☆、第38章 方青梅請客 周寒糾結了一整晚,要不要把陳鳳章親事又成的消息告訴方青梅,第二天一早便起得遲了。等他到了偏廳,方青梅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已在桌前等了他許久,看他進來便一直盯著他兩個黑眼圈,最后頗為擔心的道: “周漸梅,你睡得很不好?” 周寒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方青梅放下碗筷嘆口氣: “眼下的情勢……是不是很棘手?” 周寒斟酌許久,慢慢說道: “棘手的不是陳侍郎的事。昨晚我托的人已傳來消息,說陳侍郎可保性命無憂了?!?/br> 方青梅手里捏著筷子,“呼”的站起身來: “此話當真?父親他們沒事了?” 周寒點頭: “千真萬確。只是此時尚不能得知,陳侍郎他們什么時候能恢復自由之身?!?/br> 朝中如今最受當朝天子倚重的,除了這位韓大將軍便沒有第二個人了?;实圩顚檺鄣膶m主都嫁到韓家做了兒媳,掌兵大權也半數在他手中,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了。韓靖大將軍既然都答應跟陳稟做親家,難道還會眼睜睜看著女婿沒了爹?陳稟眼下平安無事,陳家獲自由身就是早晚的事。至于官位家財能不能保住,那些倒無所謂了,便是沒了官位,十個陳侍郎周家也供養的起。 方青梅原本郁郁的神情此刻陰霾一掃而空,丟下筷子圍著飯桌來回走了幾步,雙眸瞬間便光彩斐然,聲音也是掩不住的激動: “想不到那個吳太監這么有本事——他收了你多少銀子?有木有拿陳家的事要挾你?” “沒有?!敝芎?,“陳侍郎這事于我們雖難上加難,但于這位幫忙的人來說確是輕而易舉的?!?/br> 方青梅這會高興,也顧不上細問如何救人,站在周寒身邊便是一串欣喜雀躍: “只要父親能平安無事就好,早點晚點又有什么要緊?父親母親他們知道了嗎?不如立刻就請陳方大哥去找那位宋指揮,去告知他們一聲,說不定母親的心病立刻就好了——大夫不是說她是憂慮成疾嗎?” 周寒無奈的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她跟前,遞上帕子: “想哭就哭吧,不必強忍著。昨晚我已托宋指揮傳遞消息進去了,陳侍郎陳夫人……還有陳鳳章,也都知道消息了?!?/br> 只是他們聽到消息恐怕也只是喜憂參半,不會像尚且蒙在鼓里的方青梅這么高興萬分。 但無論如何,結了韓家這門親事,陳稟的性命是保住了,陳鳳章或許也免于被連累而流放發配之刑罰,陳夫人也可早日延醫用藥,或可挽回病勢。 方青梅有些別扭的接過帕子,拭去眼角淚珠: “真是的……我怎么又掉淚了……” “早已經見識過了,方大小姐若是高興了便會喜極而泣?!敝芎托牡牡人镣隃I,又抽回帕子,看看她這陣子瘦削的只剩一雙大眼的臉,“高興過了便坐下把飯吃完。既然放了心,從今日起一天三頓便得好好地吃,不能再像之前那么隨便糊弄了?!?/br> 方青梅訕訕的在桌旁重新坐下,提起筷子捧起飯碗: “吃飯得高高興興才能吃得下去,之前天天懸著個心——你這么一說,我真覺得有點餓了?!?/br> 當日香積寺的場景重現,方青梅片刻就扒了兩碗飯,猶覺得不足,又把飯碗遞給一旁的丫頭去盛飯,捏著筷子笑瞇瞇盯著一碗飯還沒吃完的周寒: “往日我的飯量也是兩碗飯,怎么今日還不覺得飽?” 周寒輕笑: “許是拌的鹽太少了?不如叫長壽去廚房拿鹽罐子?!?/br> 方青梅笑道: “周漸梅,我今天心情好,隨便你怎么說,你怎么說我都高興!” 周寒斂了笑,挾飯入口,垂下一雙鳳眼: “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我方青梅說話一向算數,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今天隨便你說我什么,我都不帶生一丁點氣的,”方青梅雙眼笑的月牙兒一般,高興地都有些得意忘形了,“本小姐今天高興,全讓著你周二公子!” 周寒慢慢咽下口中的飯,心中做了個決定,放下手中的飯碗,看看方青梅: “既然今天這么高興,那我晚上請你去喝酒吧。你不是愛喝酒嗎?” “好!不用你請,”方青梅拍拍胸膛,眼看便壓抑不住心里的喜悅,“我請你去喝酒——干脆別晚上了,今天中午吧,就去護城河橋頭上那家匯香齋——他家的烤鹿腿是一絕,真是絕好的下酒菜!” “好,那就定匯香齋吧。中午我約了糧行的夏掌柜去河港,”周寒微笑著起身,“過了晌午忙完了,我回來接著你同去?!?/br> 同夏掌柜一起親自登門去謝了那位張錦記的大張掌柜,又說明了不用再往宮中捎帶消息的事,周寒又同夏掌柜一起趕到城外,把河港上糧食的事也一并料理清楚。 陳侍郎的事有了轉機,夏掌柜也聽說了這回事,回程的馬車上見周寒臉色并不舒展,忍不住問道: “辛苦奔走了這么久,陳家的事算是成了,捐糧的事也進展順利——看少爺的樣子,似乎還是悶悶不樂?” 夏掌柜與周管家算是家中看著周寒長大的老人,周寒并不隱瞞,猶豫道: “事情雖定下來了,只是我還沒有跟內子說。聽說韓家小姐十分病弱,又擔心齊大非偶,她……并不同意陳家兄長娶韓家小姐??墒虑樵缤硪膊m不住。我仍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這時候告訴她?!?/br> 夏掌柜聽了,不由得笑: “難怪人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少爺一向有主見,竟然被這點事給難住了,可見是太在意少夫人了——您為了救陳侍郎,都差點去驚動宮里那位吳太監了,這擔的風險難道還不夠少夫人體諒您嗎?” “讓您見笑了。我心里也明白那樣做著實是太過冒險了?!敝芎嘈χ鴵u搖頭,“但如果陳侍郎出了事……” 他沒有再說下去。 如果真的有法子卻沒有用,最后救不下陳侍郎,或許這件事就成了方青梅一輩子的心結——也可能,會是他和方青梅一輩子的心結。也許她嘴上不會怪他,但人之生死為大,她心里也可能終其一生都不能原諒他。他也許有把握能在吳太監和三皇子之間斡旋保住周家——但這樣沉重的心結,他卻不敢說有把握將來能解開。 “我明白?!毕恼乒癫痪o不慢的笑著,“少爺少夫人畢竟還年輕,都是要強的心性。其實要我說,夫妻兩個坦誠一點才好,繞來繞去反而多生事端。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要少爺做的這些事樁樁件件問心無愧,不如仔仔細細地,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少夫人講明白,她明白了,就算一時在氣頭上,時間長了也會體諒您的?!?/br> 周寒默默聽著,最后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