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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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掌柜卻不敢接銅板,十分謹慎的將周寒上下打量一遭,又看看跟他身后的小海小莫,才半信半疑道: “這位公子莫怪,我們開門做客棧生意,得替住店的客官留個心,帶你上去恐怕不合適。您貴姓大名?不如我上去問一聲,若是認識您,他自會下來?!?/br> 周寒絲毫不肯妥協,神情懇切道: “那掌柜帶路,帶我一人上去吧。掌柜有所不知,我這幼弟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我只怕他不敢認我?!?/br> 掌柜“哦~”一聲,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道: “原來是偷跑出來的——我初時還疑惑呢,看令弟的樣子,可不像是出慣了遠門的?!?/br> 看周寒一副斯文清瘦的樣子,腿腳還不利落,并不再有疑,便帶著周寒徑直上了樓去。 此時方青梅剛被窗外轟隆隆雷聲驚醒,睡眼惺忪正待起身看看時辰,就聽到外頭一陣敲門聲: “方公子,方公子?” 方青梅警醒的起身,整整身上衣裳,帶上帽子,走到門口: “掌柜何事?” “方公子,你開下門吧。你家里兄長來找你來了?!?/br> 方青梅懵了一下。 兄長? 她首先想到的竟是陳鳳章。 繼而覺得怎么可能,陳鳳章此時與父母親被軟禁在陳府后院,怎么可能出得了京? 屋里一片漆黑,外頭掌柜卻是端著一支蠟燭,方青梅借著燭光隔著門縫往外一瞧,前頭站的正是掌柜的,站在掌柜一旁的,竟然是鐵青著臉的周寒。 她再想不到周寒會追了來,“吱呀”一聲開了門,驚訝道: “周漸梅,你怎么來了?” ☆、第13章 方青梅一氣周寒 周寒沉著臉一聲不吭,掌柜見他們確實認識,又見周寒臉色不好,端著燭臺看看二人,自覺的打個哈哈: “既然二位認識,那就慢聊著,我先下去了?!?/br> 周寒卻轉過身,沖著樓下囑咐一聲: “小莫,你跟掌柜的借個蓑衣,這就趕回揚州城去報個平安?!?/br> 可憐的小莫應一聲,看看小海,苦兮兮的便冒雨又出去了。 方青梅自顧自進了屋,摸著火折子點著了蠟燭,回頭看看還站在門口的周寒: “怎么站在門口,快進來坐吧?!?/br> 周寒衣服顏色淺,看不出來,等他進屋,方青梅才發現剛才他站著的地方積了好大一灘水,走過的地方,也是一路滴滴答答一條水痕。 她驚訝的不知說什么好,隨即出門朝樓下喊一聲: “掌柜,干凈的衣裳有沒有?請送一套上來吧?!?/br> 回房看到周寒蒼白夾雜鐵青的臉色,緊皺的眉頭,方青梅忽然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闖了禍,頓時不像剛才那樣自然,遲疑道: “外頭雨這么大,你,你……” 他竟然就這么淋著雨一路追過來了?想起他的腿傷,不由得又問道: “周漸梅,你——你是怎么追到這里來的?” “我長著嘴,可以打聽?!?/br>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來的?” 他舊傷未愈,恐怕不能騎馬,大半夜又狂風驟雨,也不可能是坐轎吧?應該是小海小莫趕著馬車來的——可是如果趕著馬車,怎么又能從頭到腳被雨澆成這樣,像只落湯雞一樣? 只聽周寒慢慢說道: “騎馬來的?!?/br> 方青梅倒抽一口氣: “那,那你的傷……” “死不了?!?/br> 周寒臉上散發寒氣,說話更是噎死人。 看樣子,是氣得狠了。 方青梅不由得腹誹,這周二公子周漸梅,看起來斯文,對自己也真夠狠的。屁股前幾天都被親爹打開了花,才這幾天的時間,竟騎馬趕了幾十里路。 兩人正僵著,掌柜敲門進來,將一套衣裳擱在桌上,陪笑道: “六七月里雨水多,正巧了店里備了幾套干凈衣裳給客人替換的。料子次了些,卻是新的,這位公子將就換下來吧?!?/br> 說完看看二人臉色,一看兩人沒一個接話的,這氣氛不對,隨即陪著笑便出去,還小心翼翼為二人把門掩上。 周寒仍冷臉坐著。 方青梅坐立不安的,最后還是低聲道: “你還是先換下干衣服……看看傷口吧?!?/br> 周寒狹長的眸子挑著,抬頭看她一眼,那目光涼颼颼的——外頭嘩嘩下著雨,他眼里卻像在下刀子: “方姑娘還能想到我這點小傷,真叫我感激涕零?!?/br> “你,”方青梅頭一次聽到周寒用這種口氣說話,句句帶刺,有些不知所措,“你很生氣???” “問得好??次疫@樣的表情,”周寒盯著她,蒼白的臉上,漆黑眸中閃爍毫不掩飾的怒火,“就算是瞎子都該看出我在生氣吧?” “你,你有什么好生氣的?我不是都寫了信說明白了嗎?” “方青梅,你覺得我從過午到半夜,冒雨跑馬跑了三四個時辰找人,不該有什么氣可生嗎?” “就算要找人,你也不必親自來啊,明知道自己身上傷沒好……真要找我,讓小海小莫來就好了——” “是啊,我確實不該來,這暴雨天我倒真不如在家等著,冷眼看你自尋死路就好了!”周寒冷笑一聲,扶著桌沿緩緩站起身來,俯視著方青梅,提高原本徐緩的聲音,“揚州到京城千余里路,你若長了腦子,怎會想到一個人騎馬趕回去?還是個姑娘家!” 一句話激出方青梅的火來: “姑娘家!姑娘家怎么了?我不光會騎馬,還會射箭,還會功夫呢!身上帶有地圖也懂得看,騎馬回京城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光能騎馬回京,還能駕鶴上天呢?!敝芎疀鰶鲋S笑道,“這一路上土匪窩就有七八十來處,不知你想挑哪一個山寨做壓寨夫人?不如我先派人提前去知會一聲,叫他們貼好喜字,準備迎娶你上山壓寨!” “你!”方青梅一下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你少看不起女子!別以為我是尋常弱女子,拳腳功夫我也是有的!總比你這文弱書生強!” 周寒不吭聲,眼神灼灼定定看著她,忽的伸出兩手一個小擒拿,一掰一扭,便將方青梅反剪雙手: “好一個方大俠客,方大高手!你試試看,要是能掙脫我這文弱書生,就隨你去哪!上天入地我也懶得管你!” 方青梅出其不意被他得手,先是嚇了一跳,隨即開始左右掙扎,無奈就是掙不脫;周寒看上去文弱,手勁不小,兩手冰涼,卻像鉗子似的,捏著她兩只手腕就是不松脫。方青梅也不是省油的燈,一下急了眼,抬腳往后猛地一踢,正踢中周寒左膝蓋。 這一腳踢得又狠又準,方青梅踢出去才想到周寒腿有殘疾,心里先后悔了,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哎喲一聲。誰知周寒果真是個狠角色,只悶哼一聲歪了歪身子,兩手卻仍緊緊的捆著她手腕,冷笑道: “怎樣,連我這個文弱書生制服你都易如反掌,你還想一個人北上?就算不愿意呆在周家,也不該將自己置于這樣的險境!陳家如此力保你,若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最急的難道不是京中的陳大人與陳夫人?你這樣頭腦一熱的跑回去,就算順利抵達京城,又能幫上什么忙?最多不過給陳家添些麻煩罷了!到時候若一起被刑部收押,你知不知道牢獄里的姑娘是怎么被獄卒欺負的?你是要陳大人陳夫人和陳鳳章一齊,眼睜睜看著你被下九流的卑鄙小人玷辱?!” 三言兩語,說得方青梅啞口無言。 房里一時沒有動靜,只有燭光顫顫巍巍,外頭雨點敲擊窗欞,噼噼啪啪。許久見方青梅不做聲,周寒怒氣也漸漸平息了,覺察自己仍鉗制方青梅的手腕,不著痕跡松了手。 方青梅轉動自己染上涼意的手腕,轉過身看看周寒,垂眸道: “……你身上還濕著,先把衣裳換了吧?!?/br> 說完默默出了門,將門關上。 周寒嘆息一聲,手扶住桌子,撐住疼的快站不住的左腿。 他這一番聲色俱厲,怕是又說得得方青梅有些難堪了吧? 從二人定下親事以后,他就總沉不住氣,幾個月來鬧的亂子發的脾氣,比這輩子加起來都多了,難怪大哥每次見著他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只是這位方青梅大小姐,實在是樁樁件件都不讓人省心。 他默默的將身上濕透的衣裳除下,靠在桌邊,將客棧掌柜拿來的布衣換上。衣裳料子略粗糙了些,卻比身上濕透的清爽舒服了太多。剛換完衣裳,便聽到遲疑的敲門聲,方青梅在外頭小聲的問著: “……周漸梅,你,你換好衣裳了吧?” 那聲調吞吞吐吐,一聽就是心虛的意思。 周寒撐著桌子起身,緩步走到門口,打開門。 方青梅一手拿著一條布子,一手端著大碗,看他一眼,飛快又把目光移開,走到桌前放下碗: “掌柜剛煮的姜湯……你趁熱先喝了吧?!?/br> 說完又遞給他布子: “我跟掌柜要了條干布,給你。你,你把頭發也擦擦干吧?!?/br> 周寒頭發濕透,到現在還在滴著水,接過干布也不吭聲,坐在桌前解開自己濕透的發髻草草擦了一遍,又隨手綰起來,便見方青梅端著姜湯殷勤遞上來: “……快喝吧?!?/br> 周寒無語的接過姜湯,剛喝一口,就聽方青梅垂著臉,小聲道: “周漸梅,我仔細想過了,方才你說的話都對。今天的事是我做的錯了,不該沖動的一個人偷跑出來,連累你們冒雨來找我,而且你腿傷都還沒好……” 周寒有些詫異的抬眼看她。 卻正巧對上她抬著眼睫偷看的目光,帶著些愧疚委屈,對上他的目光旋即心虛尷尬的撇向一旁。 看到這情景,周漸梅一下子就心軟了。 他知道方青梅雖然看起來隨和開朗,但天性倔強又有些傲氣。今天這事,仔細說起來,也不能全怪她——不過就是因為太擔心家里人,身邊又沒有一個值得依靠可以商量的人,否則怎么會做到這一步? 只是有些想不到,在他對她發了這么一通脾氣之后,方青梅這么倔強的性格,會這么乖巧誠懇的對他低頭認錯。 周漸梅不忍再冷臉,嘆道: “我知道陳家出事,你心中很是牽掛,難免心急如焚。只是你不該不顧著自己的安危,這么輕率就跑出來。你為他們擔心,難道——我們大家就不會為你擔心嗎?” 方青梅垂著臉,聲音聽上去十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