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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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咬咬牙,一甩帕子就往外走: “那便我去!小海前頭帶路,你們少爺在哪里?” 小海又望向方青梅。 林氏急的像熱鍋上螞蟻: “你倒是說啊,二少爺人呢?快去抬轎子!我去看看!” 小海還是望著方青梅,口中囁嚅幾個字。 林氏捉急拍著手: “你倒是大點聲!” 小海低下頭,聲音剛剛能聽見: “在……醉春院……” 林氏一愣,目光隨即轉向方青梅。 小海今日身上的汗出了一趟又一趟,哪怕騎著馬迎面呼呼的風,汗也幾乎要把身上單衣濕透。 六月里天兒也長,過午許久,此時日頭仍有些刺眼,但是再刺眼也比不了眼前頭這一出“新婚妻打馬青樓救夫”。 領著剛過門的二少奶奶去青樓,今天老爺打不死少爺,明日少爺打死的就是他! 他一說二少爺在醉春樓,大少奶奶就傻了眼。青樓那種地方,豈是她一個年輕婦人可以去的地方?更不敢叫老太太和夫人知道,否則連急帶氣,豈不更要一下子就急壞了?有個三長兩短,誰能擔得了這個不是? 倒是萬萬沒想到,這位二少夫人倒是鎮定,喊了小海帶路,幾句話就說服了大少奶奶: “論面子,我剛嫁過來,老爺怎么也要顧及我幾分薄面。論情分,挨打的那位是我夫君,我不去救誰去救?論道理,青樓這種地方你們都不好去,但我去找自己夫君,也算說得過去?!?/br> 更出乎意料的是這位二少奶奶還會騎馬,不坐轎子不坐車,跨上馬便跟著小海一路打馬往城南奔去。 ☆、第4章 青樓救相公2 方青梅此刻卻滿心都是窩囊。 從昨日何氏吞吞吐吐的態度上,到今天林氏,她怎么也該覺察出有問題。方青梅心想,既然他們不說,她就自己去看個清楚,這周寒究竟是何方神圣。 這周家究竟是唱了一出什么戲? 打馬一路向南,到了一處熱鬧的所在,遠遠便看見寫著“醉春院”的門牌,門前頭三三兩兩圍了些人。他們到了門前,早有管家周安迎上來,見到小海就埋怨: “怎么才來!已經挨了小半個時辰了,再晚就該打死了!” 再轉頭看到是方青梅,就一愣,卻也沒多廢話: “竟是二少奶奶來了?罷了罷了,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請快快隨我上去!” 方青梅隨周安一路進門。 從小到大,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妓院的門。 出嫁前偶爾跟著陳鳳章出去玩兒,別處都還好,唯獨這一處,她好奇了許久,陳鳳章是絕不許她進去的。 今日真沾了這位周二少爺的光,大開了眼界。 門里先是一道屏風,隔開內外,屏風后頭是個花廳,再往里又是個大花廳,兩側樓梯,方青梅跟著小海急匆匆上了樓梯,沿著一條走廊一直走到底。這走廊裝飾的是軟紅金翠,雕梁畫棟,地上大紅的繡金軟毯子,三五步便是紅紗裹的燈罩,直通到走廊盡頭一間敞門的花廳。 花廳里頭裝飾的花團錦簇,隔著內間的雕花圓洞的紅紗幕落著,依稀看到里頭牙雕玉床,珠簾繡幕,紅粉閨閣,香氣撲鼻。四周擺著歪七扭八的琴棋書畫桌子,砸翻了的棋簍子,黑白棋子落了一地??磥碇芤悴还鈳藖泶蛄巳?,還砸了不少東西,方青梅不由心里贊一聲有氣魄:尋常妓院背景深的很,這周老爺子卻說砸就砸,也是揚州的人物。 正在嘀咕,便聽到她覺得頗是個人物的周毅恨得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們聽到沒有?這個不肖子到還嘴硬!給我狠狠的打!我看到底是他的嘴硬!還是我的板子硬!” 方青梅目光順著聲音看過去。 那個趴在地上,半身是血的人,便是自己的夫君周寒了。 方青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看著地上趴著的人,既覺得好笑,又覺得荒唐。 周安看這位新二少奶奶站在門外竟開始出神,倒是又好氣又好笑,轉身輕扯一下她的袖子,低聲道: “少奶奶,您倒是勸一句!” 方青梅才醒過神,三步兩步趕上前,還沒開口,周毅先吃了一驚,隨即目光移向周安和隨后進來的周小海,又是勃然大怒: “周小海!你們好大的膽子!以為這是什么好地方!竟敢把少奶奶帶到這種地方!周安!你一把年紀,怎么也這么不曉事理?!” 兩人忙忙便跪了下去,周小海不敢出聲,周安急的已經顧不上了,指指地上趴著的人: “老爺!可不能再打了!二少爺本就腿傷未愈,你這一頓板子可就真要了他半條命了!您不顧念著二少爺,也得想想老太太和夫人!到時候真有個三長兩短,頭一個受不了的可是老太太和夫人哪!” “哼!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可顧念的?”周毅一拍桌子,冷笑一聲,“我顧念這個顧念那個,這個孽子倒是自在,巴不得我們這些老的早點死,別礙著他逍遙快活!” 方青梅又看看地上正在挨打的人。 那板子又快又急聲聲作響,那周寒半身血淋淋,恐怕這會也快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她不做聲,走到周毅面前,便撲通跪了下去。周毅一看便皺起眉頭: “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快起來!” 他伸手虛扶一把,方青梅卻不肯起來。身邊有沒有丫頭,周毅并不方便叫旁人去攙扶,便急的一邊嘆氣一邊拍額頭: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么?唉!受委屈的是你,何苦為這孽障求情?” 方青梅垂著眼道: “老爺教訓后輩,我并不敢求情。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二少爺有錯我便陪著認錯。等老爺氣消了,二少爺的板子挨完了,我才敢起來?!?/br> 一屋子人頓時沒了聲,連打板子的幾個隨從也停了手。周安一看,這二少奶奶還真有辦法,趕緊打蛇隨棍上,膝行過去: “老爺!不看僧面看佛面,真把二少爺打出個三長兩短,這新婚燕爾就出這么檔事,可叫二少奶奶將來怎么在周家立足?” 誰也沒注意到那邊打得半身血,幾乎要疼昏過去的周寒,這會兒顫巍巍抬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婚妻子。 那跪著的姑娘微垂著臉,頭上挽的發髻有些微凌亂,薄衫紅裙,耳邊石榴紅的墜子輕輕晃著,一看便是新婚女子的裝束。 他牽牽嘴角,扯出一個苦笑,想起之前母親去求揚州郊外白馬寺的高僧為自己算命,說他姻緣命中桃花亂飛,要鎮壓的住,須得某某時辰某某八字女子,才能平平安安,白頭偕老。 周寒不信命,但他也沒想到,今天來求情的會是他的新婚妻子方青梅。 然后,他便破罐子破摔的昏了過去。 等他再醒過來,已經滿眼昏暗夜色。 床頭帳子掛了起來,外頭幾盞燭火顫巍巍照著,自己側躺在床上,身上衣服已經換過。下身疼的似刀割火烤一樣,周寒不敢起身,只費勁的轉了轉頭,便看到不遠處方青梅枯坐在桌邊。 側面可見她飛揚的眉毛,修長鼻梁,鬢角一縷凌亂碎發,單手托腮,正對著月洞窗外的樹影發呆。袖口露出一截凝霜皓腕上,套著的正是周家老夫人最愛的那只碧水盈盈的翡翠鐲子。 鐲子圈口好像大了些。 連這鐲子都給了,可見老祖母確實喜歡這個孫媳婦。 那鐲子顏色好水頭也好,還有個好聽的名兒,就叫做“望穿秋水”,倒也真是合著眼前此情此景。 六月的晚風黏黏膩膩的,吹進屋來,無端的往人心里添了煩亂。 周寒轉回目光,定定神,省過來這是在自家的別院里。 周安把自己安置到這里,恐怕也是怕家里擔憂。如此說來,家中祖母和母親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挨打的事吧? 他又望向桌邊的方青梅,許久,輕輕咳了一聲。 方青梅立刻轉頭過來,看他醒來便立刻站起了身。兩人都有些尷尬,半天周寒輕咳一聲,啞聲道: “這時什么時辰了?” 方青梅看看外頭天色,又看看燒了一般的蠟燭,回道: “想必已近亥時了?!?/br> “我有些口渴?!?/br> 方青梅便提壺倒一碗茶,端到床邊伸手遞過去,周寒抬手去接牽動了傷口,頓時疼的五官扭曲。方青梅手一直伸著,看他臉色蒼白,遲疑道: “要不要……我幫你?” 帶著警醒的一雙眼,神色一看便知毫無誠意。 周寒知道她也不是誠心問的,咬牙道: “我沒事?!?/br> 挨著痛硬是坐起半身,接過茶碗去喝了半碗,然后將茶碗放在床沿。 方青梅立在一旁,待他喝完茶,便沒話找話: “大夫說只是皮rou傷,筋骨并無大礙,如果今晚不發熱,不出一個月便能痊愈——你這會可覺得發熱?” 周寒摸摸自己額頭,扯起嘴角: “沒有發熱。筋骨肯定是傷不到的,打板子的知道老頭子在氣頭上,打的啪啪響,做給父親看罷了?!?/br> 方青梅心想如果是做戲,那未免做的也太真,這血都染滿了衣服褲子,皮rou該是都打爛了,爬都爬不起來。這下倒也好,洞房又可延期兩個月了。 周寒看著她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不由得露出微笑。方青梅仔細打量他幾眼,忍不住問道: “周二公子,那天與我拜天地的人,并不是你吧?” ☆、第5章 翻墻買早點 雖然一直蒙著蓋頭,但當晚新郎官隔著門同她講話時,方青梅卻是暗暗打量過那個身影的,并不像今日這位二公子一樣消瘦,還有聲音,也似有所不同。 若真是自己心甘情愿拜堂娶回來的媳婦,怎么可能晾在家里,自己躲去青樓逍遙? 周家既然都認了這人是二公子周寒,眼前這人便沒有假的道理;唯一的可能,便是拜堂的那個是假的。 周寒心虛的垂了眼,許久才道: “……跟你拜堂的人,是我大哥?!?/br> 說完他又抬頭看看方青梅: “確實的說,是我大哥代我跟你拜的堂?!?/br> 原本以為她會氣急敗壞或者連聲質問,誰知方青梅聽完,只是若有所思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