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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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夢是種預兆,是潛意識的投射。 以前對于這些虛無縹緲的說法,宋疏月向來是不受用的。 但事到如今,頻繁出現在夢中的場景像一種無形的指引,引導方向的同時又壓迫著她的心弦,剛才出現的強烈不適仍讓她心有余悸。 她往后撤步,拉開與宋聽玉的距離。 他佇立在那片松軟濕潤的土地上,并未留下絲毫的印記,桂樹上的葉子開始無風自動,明明沒有結出桂花,卻彌漫著一股異香。 宋疏月看著那個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坑,有種想把宋聽玉推進去一探究竟的沖動。 未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只輕聲說了句:“我想吃栗子?!?/br> 除去第一天,在被困在這里的時間內,宋疏月其實是感覺不到餓的,就好像她也變成了一縷游魂,沒有任何作為人的欲望和需求,最顯而易見的就是饑餓和疼痛。 除了……剛才站在桂樹下、深坑邊、未建成的魚池這里時,那種劇烈的疼痛,深入骨髓般想讓她牢牢記住,記住作為人,擁有rou身的人會擁有的痛覺感官。 宋疏月所說的想吃栗子,不是現成的帶著綿密口感的栗rou,而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還帶著尖刺外殼的新鮮板栗。 尖刺肯定是不能吃的,她想做的只是盡可能地為難宋聽玉,就像小時候拼拼圖,她總會把最后一塊碎片藏在沙發角落里,然后拉長聲音呼喚宋聽玉:“哥哥,拼圖丟啦?!?/br> 新鮮板栗的外殼帶著一層綠油油的尖刺,擺在那里和仙人球一模一樣,宋疏月看到的時候,宋聽玉已經恬然地徒手剝栗子殼了。 板栗外殼是新鮮得仿佛要滴出水的翠綠,宋聽玉的手是瓷白修長的精致,讓人看著不像在干活,倒像是古代閑散的貴公子在挑揀玉石。 “你怎么什么都能弄來?”宋疏月忍不住開口發問,如果她沒記錯,現在根本不是板栗的季節,更別說這種還帶著新鮮外殼的。 剝好的栗子仁被宋聽玉擱置在一旁的碟子里,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漫不經心地抬眼,而后輕聲一笑問道:“不疼嗎?” 宋疏月聽到這叁個字的提醒,猛然回過神把剛才不經意拿在手里帶著利刺的板栗丟掉,像扔掉了一個燙手山芋。 板栗滾落至桌邊,宋聽玉施施然地伸出手行云流水般接住,學著剛才宋疏月的動作放在手心里把玩著。 宋疏月原以為那句提醒是帶著探究意味的,可是并沒有,更不帶有詢問,而是帶著了然和戲謔。 她垂眸看著手心,沒有本應留在皮膚上的紅痕和刺傷,干干凈凈,甚至連脈絡都不怎么清晰了。 “疼?!彼问柙挛杖?,指甲用力摳著手心,留下一個字就轉身離去。 那盤剝好的栗子仁她生吃了兩個,脆脆的口感,回味帶有甘甜,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后,宋疏月松了口氣,好在,味覺沒有消失。 這天晚上的宋聽玉并沒有跟她待在一起,不在一個房間,不在一張床上,下午的那場問答是兩人今天說的最后一句話。 宋疏月樂得自在,很快就陷入睡眠,不出意外的,這次又做了一個夢,夢里的場景不再是家里和庭院。 在夢里,她回到了學?!?/br> 是她和謝燃確定關系的第二天、是那個突如其來的沒有一絲前奏的雷雨天、是肆無忌憚地往樓里伸展著梧桐枝椏的走廊。 這次,沒有謝燃,沒有任何人,只有她獨自站在實驗樓的過道里。 凜冽陰寒的風往她的方向一陣陣偏移,帶著山雨欲來之勢,雨水未至,濕冷黏膩卻先延至到了身上,裹攜著久不經陽的雨季所產生的霉味。 哪怕是在夢里,也清晰明了得像有人拿著寒刃剖開她的肌理,一下一下刻在骨頭上。 先是脊背,順著往前,避開心臟。 等等,為什么要避開心臟?都說刻骨銘心,刻骨銘心,避開了心臟如何銘記于心呢。 是因為曾經有人對她說過—— 我的心臟,在這里。 剎那間,雷霆萬鈞,轟隆隆的雷聲不絕于耳,宋疏月看向伸展勢頭最旺的枝椏,看到了那條眸仁銀灰,通體玄黑的蛇。 望進那雙銀灰瞳孔之時,宋疏月醒了過來。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夢里的陰寒不復存在,她把這個夢歸于噩夢,自打陷入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之后,她把發生的一切都當成厄運。 果然是噩夢,連帶著剛睜開的眼睛都酸澀不堪,宋疏月用手背揉著眼睛,走進了浴室。 噼啪—— 是玻璃碎裂的聲音,浴室的地板上橫七豎八散著玻璃杯的碎片,有些碎片濺到了她的腳踝上,她卻渾然不知。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從剛看到時的不可置信轉換為荒謬,低笑一聲。 鏡子里的女孩模樣未變,只是左眼的眼瞳變成了銀灰色,跟那條蛇的眸仁是一樣的顏色。 銀中泛灰,一眼便讓人聯想到冰川的神秘和冷漠的距離感。 而她的另一只眼,仍是正常的瞳色,淺棕,讓人聯想到楓糖漿的甜蜜。 兩種截然不同又相得益彰的瞳色就這么結合在她的一雙眼睛上。 —————— 好久不見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