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她說的咬牙切齒,說完又催著他趕緊上床睡覺,還以分房睡來做威脅,他好笑又無奈,便也依著她,今兒晚上沒再行事,只是溫香軟玉在懷,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兩人第二日便和重延重正一道走水路去江寧,雖然水路近些,但迎著大舅小舅仇人似的目光,他更沒法子做什么,只能一路維持著云淡風輕的姿態上了岸。 沒想到在岸上來接的人卻急匆匆地報道:“大少爺,二少爺,三姑娘,大夫人怕是出事了?!?/br> ☆、第72章 當年二房敗落,白氏幫襯過三兄妹不少,聞言都齊齊一驚,重延先回過神來,沉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來回報的是重家二房的舊仆,對這事兒也只是囫圇知道了個大概,嘆氣道:“大爺府上昨天晚上又是請大夫又是煎藥的,鬧騰了一晚上,今早上我瞧準時候拉了個大夫細問,只說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br> 白氏這胎至少有五六個月,按理來說已經穩當了,重延和重嵐對視了一眼,齊齊皺眉,重正倒沒想那么多,只是唏噓道:“大伯母如今年齡大了,懷孕本就不易,孩子沒了倒沒什么,別傷了身子就行?!?/br> 理是這個理,但這話實在難聽,他不會說話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重延只是瞪了他一眼,重嵐忙道:“那我去瞧瞧大伯母?!?/br> 重延搖頭道:“你這時候去也幫不了什么忙,反而容易把事情傳出去,要是耽擱了歸寧宴,大伯母心里肯定更不好受,還沒得讓人瞧她笑話?!?/br> 他見重嵐想要說話,擺手道:“咱們一起去大伯必然要攔著,我一個人去也是一樣的,等擺完歸寧宴你再過去,大伯母想必不會見怪的?!?/br> 他既然有了主意,那旁人再說也無用,重嵐想了想便點頭同意,幾人一道去了重家祖宅,不過重延去了大房,重嵐和晏和卻去了二房。 他們去的時候賓客還沒來齊,因著這回女客頗多不方便,所以重嵐就把晏和和重正留在外面待客,她自己徑直去了招待女客的地方。 宴女客的花廳里已經坐了幾個重氏的女子,重柔穿著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下面配了同色裙子,頭上還梳著夫人樣式的朝天髻,用對兒金簪綰住,她容色本就極好,這般一打扮更是明艷,顧盼神飛地和幾個女眷說笑,倒好像她才是今日的主角一般。 “...可惜這幾日秋涼,不然還能請你們去陳府做客,冰窖里鎮著西邊來的葡萄酒,夏日的時候倒在琉璃盞里,喝上一口,全身的暑熱都解了?!?/br> 重麗坐在她身邊,不耐煩地喝了口茶,旁邊有人湊趣道:“也只有你命好嫁進了陳府,咱們就沒這個福氣,什么葡萄酒琉璃盞,尋常見都見不到?!?/br> 重柔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座,其實眼挫早就瞄見重嵐走近了,卻故意裝沒瞧著,繼續道:“什么了不得的,等夏日了咱們幾個聚聚便成了,不光是夏日,就是尋常冬日里吃不到的小菜也有存著的?!?/br> 旁邊又是一陣湊趣之聲,也不怪她得意,陳家老爺近來升了四品,重柔的相公又才任了七品縣令,在高門世家眼里不算什么,但在敗的差不多的重家人眼里,重柔能嫁進這樣的人家,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重嵐跨過門檻,不動聲色地瞧了一圈,福身行禮道:“大家都在呢,瞧著是我來遲了?!?/br> 拜高踩低也算是人的本性,屋里的眾人想著這位嫁的更好,便都把重柔拋在后頭,上前緊著奉承。 重麗聽重柔翻來覆去的顯擺陳府,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大聲道:“堂姐你可算來了,不然四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br> 她嘴上不饒人是出了名的,大家也都當個笑話聽,倒是重柔面皮子發緊,干干笑道:“堂姐如今是嫁入高門了,便是遲了些,我們又怎么敢怪你?” 她說完就去打量重嵐,見她頭上戴著五鳳朝陽的掛釵,身上穿著命婦才能穿的衣裳,身上戴的也都是鑲金嵌玉,不光名貴,而且尋常人家穿戴不得。 她從小不論是相貌氣度心智,樣樣都不如重嵐,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壓過她一頭,本以為婚事上總能壓得住她,沒想到臨了臨了,重嵐這個嫁不出去的竟攀上了公府高門,這下子又遠勝于她了。 她心里越發難受,出言道:“不過聽說齊國府門第高規矩也大,堂姐在府上還有長輩盯著,回來一趟也是不容易?!?/br> 重嵐對她明著解圍,暗著譏諷的話并不搭理,目光從她身上一掠而過:“方才瞧著主座上有人,我還以為是族長夫人來了,沒想到是四堂妹啊?!?/br> 她瞥了重柔一眼,語意一派關切:“雖然咱們都出嫁了,但該守的禮數還是要守的,對長輩就得敬著,不然豈不是讓人瞧了笑話,說你仗著自己嫁了好門第就得意忘形?” 重柔給她說的面皮發僵,心里大恨重嵐又拿大道理壓她,卻不敢再多坐,只能不甘不愿地起身讓座了。 重嵐打量了她幾眼,發現她一身打扮的華貴是夠華貴了,但是也太過了些,倒好像在刻意張揚,粉飾太平。 這時候人漸漸來齊,由族長夫人壓著,大家也都不敢再鬧騰,只是命人奉了茶果點心來,一邊吃一邊說笑。 重柔沒說幾句又忍不住說起陳府的事兒:“...陳家到底是幾代簪纓,家里的晚輩個個都是有出息的,要說家門是富不過三代的,要看家門能不能振興,還得看后輩們有沒有出息了?!?/br> 齊國府子孫不興是出了門的,她在這時候說這話,頗有含沙射影之嫌。 重嵐倒不見惱怒,反而越發奇怪起來,按說陳府真有她說的這么好,她現在過得應當是榮華日子,心胸眼界應當開闊些才是,怎么越發狹窄了? 重麗撇了撇嘴,湊在她身邊:“她有什么可神氣的,誰不知道她成婚的儀式省了又省,就差沒把三書六禮給省了,四姑爺成婚第二日就去妾室房里了,如今成婚不到兩個月,四姑爺林林總總又收了三房妾五個通房,陳府有誰把她當回事兒?!?/br> 她瞧不慣重麗這幅小人得志的模樣,大聲道:“四姐,怎么今日堂姐的歸寧宴只來了你一個,陳府的其他人呢,姐夫呢?怎么不陪著你過來?” 即使畫著濃艷的妝容,也能瞧見重柔的臉扭曲了一下,隨即強笑道:“他們都有事兒要忙,不比咱們清閑,只怕要來得晚些?!彼嫔想m難看,卻不敢再多話了 重麗哼了聲,倒也給她留了幾分面子,沒繼續擠兌。 其實以重柔的性子,本來不至于這么不受待見,誰讓她當初唆使陳元兒跟重嵐鬧騰,重瑞風權勢迷了心竅,出了事兒之后還硬要把她塞進陳府,受冷落都算輕的了。 重麗說話向來直率,重嵐一哂,不動聲色地低頭喝茶。 這時候人已經來齊,族長夫人便做了重嵐親長,帶著眾人往前廳走去,眾人想著能見到重嵐的夫婿,心里不免都起了好奇的心思。 重柔當初雖見過晏和一回,但并沒把他往重嵐夫婿身上想,只盼著她的夫婿是個奇丑無比,或者是有不良嗜好的,嗜酒嗜堵嗜男風都行,只要能讓她扳回一局。 這也不能算她多想,南邊龍陽風氣甚重,有好些公子哥兒就好這個,娶個門第低些的在屋里放著當門面,外面繼續走旱道。 像晏和這般門第才干的,要不是有點毛病,干嘛要娶個商戶女為正妻?她這般著,心里終于舒坦許多。 不過這氣兒順了沒多久,她剛進正廳,一眼就瞧見親爹重瑞風在個身條挺拔頎長的男人身邊,呵著腰恭敬說話,臉上堆滿了笑。 那男子神色淡淡的,懶散地坐在帽椅里,手里把玩著白瓷茶盞,等見了重嵐,唇邊才泛起一星半點的笑意,不知從哪里取來披風給她披上:“方才叫你你都沒聽見,怎么不把披風系上再出去?” 重嵐見他在人前沒半點顧忌,臉色不由得紅了紅:“我都回屋了,你還給我穿戴這個干嗎?”話雖這么說,倒也沒把披風解下來的意思。 兩人之間流轉的情意,就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重柔想到自己夫婿瞧見自己就一臉不耐的樣子,指甲幾乎嵌進rou里,卻還不得不上前巴結:“堂姐夫這般體恤,堂姐真是好福氣?!?/br> 她說完才瞧見晏和相貌,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來自己當初就見過,那時候重嵐被陳家人刁難,好像就是他幫著解圍,心里不由得哼了聲,這兩人只怕婚前就有了首尾,真真是不知檢點! 一眾人瞧見晏和對重嵐這般看重,既有羨慕也有嫉妒的。 重瑞風心里也是羨慕不已,只恨晏和不是自己女婿。他以手掩嘴咳了聲,抬出長輩架子來:“你meimei說的對,你福氣好,既然有幸嫁進來齊國府,又得夫婿看重,就更應當恪守婦道,侍奉長輩,伺候夫婿,不得任性妄為,不得善妒無禮?!?/br> 重嵐訝異地挑了下眉毛,不知道重瑞風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就見他對著晏和賠笑道:“男人家的三妻四妾也屬平常,我這侄女實在是太不懂事兒,這才提出年過四十無子不得納妾的條件,嫁過去連通房也沒安排一個,實在是有違婦德?!?/br> 大戶人家姑娘出嫁前確實有帶通房的慣例,他這么說也不能為錯。 他自己是納妾納慣了的,便以己度人,覺著世上就沒有哪個男子不愛妾室的:“她父母去世之后,我身為大伯便該監督教管她,這回也是我疏忽了,不如這樣,我挑兩個穩重得用的丫鬟送過去,幫著一起服侍侄女婿,如何?” 雖然不是親女婿,但送兩個通房過去也算是攀上了高枝。因此他這話是對著重嵐說的,但看的人確實晏和。 重柔在一邊幸災樂禍,幾乎要笑出聲來,送上門的美妾,哪個爺們能拒得了? 重嵐心里哼了聲,一轉頭又是滿臉溫柔賢淑:“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全聽他的?!?/br> 晏和面上不見喜色,眼底卻越發沉凝,淡然道:“君子一諾,既然我應了她不會納妾,那就不會收人,我心無二志,除了她,誰也瞧不進去?!?/br> 眾人都靜了靜,重瑞風滿面訕然,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我這也是怕侄女嫁入高門,被人笑話不懂規矩?!?/br> 晏和哦了聲,又隨意調開視線。 重瑞風白討了個沒趣,冷不丁瞧見站在重嵐身邊的重麗,拿她撒氣,沉聲道:“王家老夫人來了,你出門去迎一下?!?/br> 他說的王家老夫人就是當初那個幫著自家傻兒子向重嵐提親的,也是王姨娘的親族。 重麗站在原處不動,他不耐地又重復一遍,問道:“怎么還不過去?” 重麗仍舊穩穩站在重嵐身旁,昂著脖子道:“爹爹是不是糊涂了,說起來王老太太不過是咱們家妾室的家里人,我好歹是正頭主子,憑什么讓我去迎接她?!” 她這火.藥性子重嵐拉都拉不住,重瑞風氣得指尖發顫,揚起手就想揮一巴掌下來,重嵐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微微笑道:“堂妹年小不懂事,大伯多多可別氣壞了身子。宴席快開始了,大伯還是趕緊落座吧?!?/br> 重瑞風到底沒有當著晏和的面兒打她的膽子,揮出去的一巴掌急頓了頓收了回來,怒哼一聲拂袖去了。 開宴的時候男女還是分開做的,重延為了她歸寧宴熱鬧,特地定了個戲班子和雜耍班子來,讓人能邊用膳邊瞧戲。 她拉著重麗往女眷呆的樓上走,一邊問道:“大伯好端端讓你去接王老太太做什么?” 重麗擺擺手道:“誰知道又被王姨娘灌了什么迷.魂湯,這王老太太三天兩頭的跑過來,也沒別的事兒做,就把我叫出來說話?!?/br> 重嵐心思微動,重麗也快到嫁人的年紀了,難道重瑞風是想...? 她搖了搖頭,按著額角道:“先不說這個了,大伯母怎么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病了?” 重麗兩只手緊握成拳,滿臉憤懣的恨恨道:“我本來想要去伺候的,沒想到被爹一句‘不慎著涼’打發了回來,家里的丫鬟婆子沒一個得用的,問什么都不知道,真真是氣死人了?!?/br> 她扯著重嵐袖子:“堂姐,我今天過來就是想求你去瞧瞧我娘,有姑爺在,爹肯定不敢拒絕的?!?/br> 重嵐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哥已經過去了,等會歸寧宴完了咱們一道去?!?/br> 她心里頭越發擔憂,但這時候所有人都看著,她也不可能撂下眾人就走,只盼著重延能幫得上白氏。 兩人走到樓上,堪堪落座,重柔就親親熱熱地挨了上來,挽著她的胳膊道:“我等了你好久,你左右不來,我都不敢動筷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家這邊四十二度,感覺自己狗帶了 ☆、第73章 要是重嵐第一天認識重柔,沒準就信了她這謙卑態度,可兩人也不是頭一次打交道了,她不動聲色地去拉重麗,借著這個動作避開重柔伸過來的手。 “堂妹若是餓了就先用吧,等我來做什么?難道還要看著我下飯不成?” 重柔對她對自己漠然的態度已經習慣了,絲毫不以為意,用絹子掩嘴笑道:“三堂姐還是這般好逗趣?!?/br> 她親親熱熱地招呼重嵐重麗:“快來這兒落座吧,大家伙都等著你們呢?!?/br> 重嵐本不想跟她挨太近,但這時候走開未免太過明顯,便拉著重麗走了過去。 重柔離近了更瞧清她身上的華貴物件,心里極不舒服,還不得不裝作滿面愉快的樣子緊趕著恭維奉承:“...小時候我就覺著三堂姐好,不光模樣出眾,氣度才智更把我們幾個給比了下去,如今瞧來,你果然是個有福氣的,既嫁了高門,堂姐夫也溫柔體貼,真真是羨煞旁人了?!?/br> 重嵐吃了個蟹黃餃,漫不經心地道:“哪里的話,堂妹嫁了個簪纓世家,世代書香,家里父兄都為官,子侄也都是有出息的,我才是羨慕得緊?!?/br> 重柔神情忽然一黯,用絹子揩了揩眼角:“都是面上的風光罷了?!彼前炎鰬虻暮檬?,演起悲情戲來比臺上唱戲的都要情真意切。 重嵐不緊不慢地道:“堂妹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哪樣不是比當姑娘的時候好數倍,陳府又富貴,夏日解暑的飲子,冬天能吃的小菜,樣樣都撿精細的來,這還叫面上的風光?你若是都這般說了,可讓別人怎么過?” 重柔擰了擰帕子,眼眶微微泛紅:“本來今天是堂姐大好的日子,我不該提這個的,可堂姐也知道,我嫁過去之前犯了些小錯,嫁過去之后陳家就不待見了,你堂妹夫更是見天兒地拿我撒氣,動輒就找些姬妾飲酒作樂,連我的院子都沒進過幾回?!?/br> 重嵐道:“紙包不住火,既然當初四堂妹選了唆使陳家姑娘來鬧,就該做好被責罰的準備?!?/br> 重柔急急道:“堂姐這么說我,可是讓我沒臉見人了,我當初是真心想勸堂姐和小姑和好的...” 她抽噎了一下:“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么岔子,許是小姑聽錯了什么,這才怒氣沖沖地去找堂姐,小姑那暴烈脾氣,我想攔也攔不住啊?!?/br> 重嵐隨意瞧了她幾眼,重柔這人她知道,要是沒有好處,才不會費這般大力做戲,便微微笑道:“堂妹有什么事兒就直說吧,何必這么東拉西扯的?!?/br> 重柔咬了咬下唇,一臉柔弱無助,配著她面上的濃妝,倒真有些不倫不類的:“不瞞堂姐,家里公爹當初剛上任就受了責罰,累的夫君他近來仕途一直不順,回來總拿我出氣,我想著要是能在仕途上幫他一把,在夫家也能得些看重?!?/br> 重嵐哦了聲,沒繼續接她的話,她只好自顧自地道:“我想著堂姐夫是江南總督,肯定能拉拔連襟一把,也能...” 她話還沒說完,重嵐‘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你倒是心大,說拉拔一把就能拉拔一把,以為衙門是他開的嗎?!” 她不等重柔開口,就繼續道:“況且我不過嫁進齊國府三日,就急著提這等要求,你讓他和府中長輩怎么看我?敢情堂妹是光想著自個兒了!” 其實她要是去求晏和,他未必不肯應下,只是她憑什么為了重柔去讓晏和勞心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