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柳嬤嬤見這人實在是天人之姿,一時也不敢回嘴,只是道:“不知這位是...” 晏和撩起曳撒下了臺階:“我已經去信給陳郎中,想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教導女兒的?!?/br> 柳嬤嬤張口欲言,忽然見那邊偏門又有個侍從匆匆跑了進來,在她耳邊低聲回報幾句,她面色大變,隨即跪下重重叩頭:“晏大人!” 晏和散漫地揚了下唇角,身后有人給他抬了把椅子過來,他折腰坐下:“本來這事兒我不想管,但我有事兒借住在重府上,你們姑娘這般吵鬧實在是擾人清靜,攪的人心煩?!?/br>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他住在重府的事兒沒過去了,他又慢悠悠地道:“把這話傳給陳郎中,他自會知道怎么處置?!?/br> 柳嬤嬤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卻一個求情的字也說不出來,陳元兒約莫是怕到了極點,反而生出氣來,見一個兩個的出眾男子都幫著她說話,揚起臉大聲道:“大人不明白事情緣由,為何要幫著她說話,難道和她也...” 她話還沒說完,晏和瞇了瞇眼,輕輕彈了彈手指,兩個彪形大漢沖了出來,嚇得一屋子女眷尖叫起來。 其中一個彪形大漢揚起糙厚的手掌,極快地扇了陳元兒幾十記耳光,她一開始還尖叫,后來腫脹著雙頰,連叫也叫不出聲來,她身后的仆婦也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他慢慢出了口氣:“我素來不喜歡別人反駁我,看來你們姑娘真是沒有半點記性?!?/br> 柳嬤嬤跪在地上瑟瑟不敢言語,不是她不想攔著,是她實在不敢,生怕一攔之下惹惱了這人,陳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他說完起了身,看了眼重嵐,沖她微微頷首,隨即道:“都滾回去吧,你們老爺自然知道該怎么處置?!?/br>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重嵐猶豫片刻,也抬步跟了上去,兩人行到無人跟隨的月亮門,她正想開口道謝,冷不丁被他抱了個滿懷,人傾身壓了下來,細密的吻落在她唇上,吻的她喘不過氣來。 這下好像有點不太對頭,重嵐慌忙推他:“大人你想干什么!” 他伸手,白潔的手指在她唇瓣上挑.逗似的來回流連:“你不是要謝我嗎?我自己取了謝禮,省得你費功夫?!?/br> 重嵐什么心思都瞞不過他,只好用力摁下他的手指,皺眉道:“今日多謝大人了?!彼龎毫藟盒睦锏幕?,誠懇道:“今日要不是大人,我要辦這事兒就棘手了?!?/br> 他手指轉了個方向,順著她的臉龐摩挲著,從耳根到臉頰,一處都沒放過:“你打算拿什么謝我?” 他見她要張口,懶洋洋補了句:“我說過,我不缺錢?!?/br> 重嵐心思又被他猜中,肩膀一下子垮下來:“大人想要什么?” 晏和偏頭想了想:“正好你無事,過幾日陪我去踏青吧?!?/br> 這事兒倒是簡單,重嵐一口應下,又怕他毛手毛腳的,便匆匆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接下來的幾天發生了不少事兒,先是陳元兒被陳郎中打了板子趕到莊子里禁足,又是重柔被陳家以各種理由將婚事往后拖延,原本敲定的聘禮也少了一半,明擺著不想結親。 但也不知道重瑞風到底是怎么在中間周旋的,陳家人到底是沒退成親,只是把聘禮和婚禮規格往下壓,不過重嵐倒不是很在意,重柔已經被陳家人記恨,就算是嫁進去了也沒有好日子過。 她本來還納悶那天重瑞風身為一家之主怎么沒有出現,后來才知道他跑到陳家求情去了。 不過這些后事都跟她關系不大,她只等著挑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和晏和踏青。這幾日都是風和日麗,她便命人套上馬車,提了食盒去郊外。 郊外好山好水,讓人心境也開闊不少,她對著晏和笑道:“別看我們家祖宅在江寧,我統共也沒出門幾回,今日都是托了大人的福了?!?/br> 晏和問道:“你小時候不出門的嗎?” 她擺擺手:“小時候家里規矩大,女孩子輕易不讓出門,后來我自己做生意,更沒閑心出來玩了,偶爾出來騎馬游湖,也是為了奉承那些達官貴人?!?/br> 他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瞧著自己:“奉承?那你為什么不來奉承奉承我呢?” 重嵐推開他的手:“我對大人還不夠巴結嗎,院子都讓給你住了,還容忍你白吃白喝這么些日子,要是旁人我早把他打出去了?!?/br> 晏和瞇了瞇眼:“照你這么說,倒是我欠了你的人情,欠人人情可不好,倒不如...”他勾了勾唇:“我自薦枕席來還人情如何?” 重嵐見他說著說著又發瘋,忍不住啐了口:“我不是先王,你更不是巫山神女,用不著來自薦枕席這一套?!?/br> 她說完沒忍住自己先笑了起來:“不光是《高唐賦》了,好些志怪故事里的狐貍精勾引讀書人,不都喜歡自薦枕席嗎?“ 他低頭瞧她,眉眼愉悅,柔波從眼里漾開來,顯得越發嬌媚,想來心里是極高興的。他偏頭道:“焉知我不是來勾引你的呢?” 姻緣這事兒當真是難說,有時候一個眼波就足以讓人動情,當初把‘何蘭蘭’撿回來的時候他便當養了個小寵物,見到她真人的時候也只覺著能利用的底下人?,F在,她對著他的一顰一笑,都成了難以忘懷的誘惑。 重嵐瞪了他一眼,竭力想顯出惱意來,偏她眼睛生的媚極,倒像是有情人的嗔怨。 他心頭震動,又怕光天化日做出什么惹惱了她,只好胡亂調開視線:“現在什么時辰了?” 她看了看日頭:“快到午時了,咱們尋一處風景好的平坦地兒吃飯吧?!?/br> 他當然沒有異議,正好行到湖邊,中央有個湖心亭,她指著中間那亭子:“咱們就把膳食擺在那兒吧?!?/br> 兩人并肩往九曲窄橋上走,忽然聽見湖邊傳來呼救聲,她忙定睛去瞧,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女子在湖水里不斷掙扎。 第52章 重嵐詫異地往那邊瞧了眼:“這是怎么回事,哪家姑娘落水了?”她左右都瞧不清,晏和隨意地湖心亭坐下,連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淡然道:“與咱們何干?” 她略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沒看見的也就罷了,如今看見了,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大活人淹死?湖面上還有幾艘船,但都離那位落水的姑娘很遠,她給了湖上的船夫賞錢,讓他幫著把人救下來。 晏和懶洋洋地瞧著她:“你倒是愛管閑事?!?/br> 重嵐不以為然:“順手拉拔一把而已,誰沒有個落難的時候呢?” 船夫把那女子救上來之后,問了半天卻沒人應答,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姑娘,只好擱到船上載回來給重嵐瞧,她隨意瞧了一眼,挑眉訝然道:“沒想到還真撿了個麻煩回來?!?/br> 船上靜靜躺著的竟然是陳元兒,她約莫是在水里泡了太久,人已經昏了過去,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面上還保持著駭然的神色。 重嵐沒想到是她,皺眉道:“她不是在禁足嗎?”她救她一回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便吩咐道:“就把她擱在地上吧,反正陳府到時候見沒了人,肯定會來尋的?!?/br> 雖然對她來說把人送回去也不是麻煩,但她可不想跟陳府再打交道了,要是被他們反咬一口可怎么辦? 她轉身對著晏和嘆氣道:“還真是讓您給說著了,咱們換個地方吃飯,讓她在這兒躺著吧?!?/br> 晏和掖著手道:“何必這么麻煩?把她再推下去不就成了?” 重嵐唬了一跳:“那不是成了殺人了嗎?陳府非要我的命不可,不成不成?!?/br> 晏和用懶洋洋的聲口道:“隨你吧?!彼Р较胍?,沒想到陳元兒這時候醒了過來,破風箱似的喘了幾口,翻身吐出好些水,然后嚶嚶哭了起來。 重嵐離她近,挑線裙的下擺冷不丁被吐了口水,臟污了小片,她暗罵了句倒霉,忙退后幾步,皺眉道:“姑娘趕緊回家去吧?!?/br> 陳元兒還沒瞧見她,趴在地上干嘔了會兒,抬頭道:“我是陳府的嫡出女兒,你送我回去,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了音,面色更白了幾分:“是你!” 重嵐只是擰眉看著自己的裙子,嘴上隨口道:“姑娘既然醒了就趕緊想法子回去吧,我可沒法送你回去?!?/br> 晏和看了看她羅裙上的污漬,取下披風來給她擋?。骸敖纪庖矝]有買衣服的地方,先用這個遮掩著吧?!?/br> 重嵐正要道謝,就見陳元兒從那邊爬了起來,神色又是憤恨又是哀戚,上前幾步攥住她的手腕:“是你唆使他要害我,推我入水的,你怎么這般歹毒!” 重嵐怔了下,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不耐道:“姑娘是魘著了吧?什么你我他的我怎么聽不懂?我這才剛到,連你什么時候落水,怎么落水的都不知道?!?/br> 陳元兒神情恍惚了一瞬,攥住她手腕的手更用力幾分,面上竟顯了幾分絕望之色,隨即又跟誰較勁似的,咬緊了后槽牙:“就是你,不然他為什么要推我下來?他那么溫柔,待人那么有禮,都是你這歹毒女人唆使的...” 她自己把自己勸通了似的,面上終于帶出幾分活氣,拉著重嵐就要往外走:“我要當面找他問個明白!” 重嵐覺得她簡直是莫名其妙,一把掙開她的手,正要開口,忽然見湖對面有艘精致貴重的小船慢慢劃了過來,姜乙立在船頭,偏頭去瞧陳元兒:“姑娘要當面問我什么?” 陳元兒看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想到方才的驚險,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抽泣道:“你特特約我過來,我連個下人都沒有帶,沒想到剛來還沒見著你人,你的底下人就把我扔了下來,我怕的要命,你為什么這時候才來?” 她說完抬眼希冀地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的解釋:“是你底下人辦事不利對吧?” 姜乙低頭認真地想了想,溫柔笑道:“不是,是我吩咐他們這么做的?!?/br> 陳元兒面色霎時蒼白,目光散亂地四處亂看,冷不丁看見漠然立在一邊的重嵐,指著她道:“是不是她讓你這么做的?” 姜乙笑了笑:“不是?!彼曇粼桨l輕柔:“你這么丑,又這么蠢,怎么能和我的阿嵐相提并論呢?” 陳元兒忽然發瘋般的沖上去,他皺著眉側身避開,隨口吩咐道:“把她捆起來送回陳府,說她對我不軌,被親兵打落水里?!?/br> 重嵐冷眼旁觀,晏和隔著披風握住她的手,漠然地看著姜乙。 姜乙目光落在兩人的手上,面上不由得一戾,他抬手道;“阿嵐,過來?!敝貚共⒉焕硭?,他也不以為意,笑著問道:“阿嵐,你高興嗎?” 重嵐皺眉道:“恕我愚鈍,不能領會將軍的意思?!?/br> 他用眼挫瞥了眼被堵住嘴還掙扎不休的陳元兒:“這蠢貨上回去你府上鬧,我并不知情,不然定然不會讓此事發生的?!?/br> 重嵐哦了聲:“那真是多謝將軍了?!?/br> 姜乙忽然笑了笑,目光又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他一抬手,船里立刻鉆出好幾個親兵,手里舉著□□,穩穩地對著晏和身上的各處要害。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晏和的神色,期待他在重嵐面前露出驚慌求饒的神色,卻只見他神色自若,甚至還低頭幫重嵐理了理有些凌亂的兜帽,好似沒瞧見那幾根明晃晃的□□。 他眼里帶出幾分陰霾來,忽然嘴角一挑:“聽聞晏總督前些日子在路上被人刺殺,死了好些親兵,就怕你還沒當上總督,人就先死了?!?/br> 晏和神態從容,牽唇笑道:“朝廷的任命還沒下來,姜將軍是宗室子弟,這般妄言政事,是會給平樂郡王惹上大禍的?!?/br> 姜乙瞇了瞇眼,抬手讓人放下手里的□□,對著重嵐道:“阿嵐,你就這么瞧好他?” 陳元兒已經被帶下去,他垂眼看著江面,頎長的倒影映在碧波里:“我今日只是想告訴你,他能做的事兒我也能做,不會讓旁人傷著你的,那些舊事...你就不能忘了,咱們重新來過?“ 重嵐想到陳元兒絕望蒼白的臉,慢慢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br> ...... 接下來誰也沒了踏青的興致,她回家之后決定立刻收拾東西,啟程會金陵,重麗和白氏雖舍不得,但也知道她在那邊事情多,便也含著淚告別了。 她第二日就坐上馬車回金陵,本以為晏和就此要跟她分道揚鑣,沒想到他拿著傷還沒好全當借口,硬是跟著她走到一處。 她忍不住道:“大人傷沒好哪里經得住這般顛簸,依我看,您還是在江寧宅子里再修養幾日,我不收您住屋錢就是了?!?/br> 晏和就著透進來的一線日光看書,漫應了聲:“我不是說過嗎,見不著你,我的傷好不快?!?/br> 重嵐上下打量他幾眼,沒忍住拆穿他的話:“我上回幫大人換藥的時候,瞧見你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再慢過上三五天也就好全了?!?/br> 晏和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既然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那就勞煩你順路捎帶我一程了?!?/br> 重嵐被堵得沒話說,直接擰身上了馬車,見他施施然跟了上來,頭疼道:“大人這又是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后面車上有味道,我坐不慣?!彼粗貚狗鲱~,揚唇笑了笑:“況且...不跟你在一處,我要是想你了怎么辦?” 重嵐瞪他,他在她眼臉上輕輕一抹:“你要是再沖我拋媚眼,別怪我又要失禮了?!?/br> 重嵐:“......” 兩人就這么坐著一輛馬車回了金陵,她開始還覺著不自在,后來臉皮都練厚了,看見聽見什么都能神色如常。 好容易到了重宅,管事帶人出門來迎,清云歡呼一聲:“終于到家了?!比缓缶拖聛韼椭嵝段锛?。 重嵐面上也露出些笑意來,卻突然想到馬車里的燙手山芋,掀開車簾道:“大人,如今金陵都到了,您也該回齊國府了吧,恕我不遠送了?!?/br> 旁人請晏和住到府上他都懶怠搭理,原來要是聽見這種逐客令他早就拂袖走人,從此再不來往,但自打確定自己心意以來,他臉皮也不知厚了多少,十分坦然道:“齊國府是個什么情況你是知道的,難道你忍心看我這么回去?” 要是擱在平常,似晏和這種身份的人愿意來她家里坐上片刻,那都是莫大的光彩了,現在明知道他不懷好意,重嵐堅決道:“好歹是您家里人,怎么能這么說呢?”晏和會怕那起子人才怪了。 他輕嘆了聲:“一家人?有住在一起吃飯喝水都得防備著的一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