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她低頭擦了擦眼淚,卻止不住的涌了出來:“我有時候真想就這么去了,但又怕留麗兒一個受他們作踐。他當初娶我的時候也說過夫妻恩愛,攜手白頭,為著他這幾句話,他要考科舉我貼嫁妝,他要經商我就做繡活給他做本錢,后來他發達了,我的陪嫁卻沒了,眼鏡也壞了,他就一個接一個往回家納妾。我怕他嫌我善妒,心里就是再不喜歡,也笑著跟她們姐妹相稱,以為恩愛不在,總能得一份尊重,沒想到……” 重嵐聽的心酸,忍不住輕拍她的手安慰,白氏淚眼一片:“我現在只盼著你和麗兒好,你以后要擦亮眼,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莫要像我這般…”她伏在枕頭上大哭。 重嵐聽完也覺著難過,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遲疑道:“我是打算盡早回金陵的,您要不要帶上堂妹,咱們一道會金陵保胎,正好姑母也在那邊,肯定不會虧了您的?!?/br> 她見到姜乙的那刻起就決定趁早離開,但又放心不下重氏,便想將她一道帶回去。 白氏微微一怔,就聽外面傳來一道兒聲音:“荒唐!成何體統!” 重瑞風沉著臉走了進來:“她是我大房的正頭夫人,跑你們二房養的哪門子的胎,你是想壞我大房名聲不成?!” 白氏有些瑟縮,重嵐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背:“大伯急什么,伯母不過心緒郁結,想去金陵散散心罷了,況且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大伯這么說可就見外了?!?/br> 重瑞風冷笑一聲:“家里不缺她吃喝,她有什么可郁結的!” 重嵐往西邊院子瞧了眼:“大伯說呢?”她慢悠悠地道:“寵妾滅妻可是大事,大伯也是讀書人,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重瑞風面色一緊:“我幾時寵妾滅妻了,休要胡言!” 重嵐笑了笑:“侄女自然知道大伯不會這樣,但任誰見到妾室在正頭太太的屋里又罵又叫,總難免多想幾分,你說呢?” 重瑞風想到姜乙的叮嚀,自然不想她就這么走了,于是沉了臉道:“你再怎么胡攪蠻纏,就是說破了大天去,我也不可能放任她去金陵,你趁早死了這心吧!” 他說完冷哼一聲:“這可是我重家子嗣,若是路上有什么閃失,難道你能擔待得起?” 重嵐眉頭一皺,她雖不怕重瑞風,但卻怕牽連到白氏,重瑞風見她不言語,便緩和了聲口:“我知道你惦記你伯母,若是真心想照看,留在重府照顧就是了?!?/br> 重嵐見他殷勤,心里起了些疑惑,但問也問不出什么,便只對著白氏說了幾句,起身告辭了。 她回到屋里,想到如今就和姜乙同住一個縣,心里膈應的要命,把護院加了一倍心里才稍稍放下。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清云和清歌兩個面色古怪瞧著她,她皺眉問道:“怎么了?” 清云最憋不住話:“您和那位鎮國將軍是舊識?” 重嵐疲倦地嗯了聲:“當年認識,你問這個做什么?” 清云和清歌攤開手掌,就見兩顆梅花金棵子在她們掌心,清云道:“那位將軍也真是奇了,給了我們倆這個,說跟您是舊識,又問了關于您好些話,不過我們什么都沒說?!?/br> 重嵐身子一僵,隨即又一松:“沒說就好,那不是個好的,你們下次見面避開就是了?!?/br> 清云重重點頭,又吐舌道:“真瞧不出來這不是個好的,生的那般好看,我還以為他和小姐……”她咳了聲,又補了句:“不過沒晏大人好看?!?/br> 重嵐聽她前言不搭后語,失笑道:“又關晏大人什么事?” 清云脫口道:“我瞧著晏大人對您挺…”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清歌在腰間擰了一把,用力拖了下去。 重嵐搖搖頭,才發現聽到晏和的名字臉上竟有些發燙,她理了下心思,見夜深了正要洗漱睡下,忽然聽外面清歌回報:“姑娘,大門外有人敲門。說姓何,是您的朋友,要來見您?!?/br> 重嵐一怔,隨即想到什么似的,穿衣出了門,站在門檻里挑燈一瞧,失聲道:“大人!” 第47章 晏和外面罩著天青色湖綢披風,立在門口對她含笑:“不請我進去坐坐?” 重嵐雖然有了些猜測,但聽到他聲音還是大吃一驚,忙把手里的琉璃風燈往前遞了遞,見果真是晏和沒錯,詫異道:“大人怎么過來了?” 晏和靜靜立在檐下,眉眼被門前的圓形羊角宮燈照的流光溢彩,也不答話,就這么定定瞧著她。 重嵐心頭別別亂跳,本來的推脫之言就說不出口,立在夜風里靜了會兒才算是收斂心思,見他沉默不語,隱約察覺到幾分不對,對著門房和報信的清歌吩咐道:“今兒夜里的事兒一個字都不準往外說,聽到了嗎?!” 兩人都是老人了,自然都知曉利害,忙躬身應是,重嵐這才錯開身讓出門迎他進去,她帶著他一言不發進了自己院子的正堂,揮手讓底下人都下去,這才擰眉道:“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兒?” 晏和一言不發地解開披風上的流云金扣,重嵐驚呼了一聲,上前幾步道:“這是怎么弄的?” 他外面的披風是嶄新的,里頭的直綴卻斑斑點點的血跡,血漬從外罩的素紗里滲了出來,袍角還有好些煙灰,她瞧得心驚rou跳:“這是怎么了,哪個亡命徒干的?” 說完心里又是一警,有人敢把晏和傷成這樣,萬一要是追到重府...晏和似乎瞧出她的心思,輕聲道:“我和親兵已經把人都處置干凈了,不會連累到你的?!彼f完又補了句:”你要是覺著不方便,我這就走?!?/br> 有這心思似乎有些不仗義,重嵐臉上一紅:“大人知道的,要是我一個人自是沒什么好牽掛的,但如今拖家帶口的,難免多cao心幾分?!?/br> 她說完又小心探問道:“大人這意思...是要在我這邊住下?可你是朝廷命官,為什么不去指揮使府令人幫忙?” 晏和按了按眉心,坐在帽椅上的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眼里卻帶了幾分狠厲:“我這回去秣陵是為了查幾樁關于鹽務的案子,剛查出點眉目在船上就遇到刺殺,這邊的人我都信不過,只能回了金陵再算這筆賬?!?/br> 別人都信不過,來她院子里對她信任有加?重嵐不知道他怎么就這般待見自己,聽了這話心又提了起來:“大人的意思是,是官面上的人干的?” 晏和道:“要是尋常水匪,能一下子派出八百個好手嗎?想必還是軍方的人?!彼а矍浦貚梗骸澳惴判?,我已經去信給金陵了,他們活不長了?!?/br> 話雖這么說,重嵐平白擔了這么大的風險,還是氣惱道:“大人就這般信得過我?直直地跑到我院里來?!?/br> 晏和笑了笑:“就算沒有這事兒,我辦完事兒后也是要來江寧看你的?!彼f完低頭想了想:“我還有幾個親兵...” 重嵐沒好氣道:“我最后還有一進套院,跟整個院子是分隔開的,讓他們住在那里吧?!彼f完瞧了眼晏和:“大人便住在我院子里吧,委屈你幾日,無事別亂走動了?!?/br> 晏和唇邊漫上些笑意:“多謝了?!本褪且话阌H朋遇到這種事兒也擔心惹禍上身,她卻一口應下,雖然態度不好,但仍讓他心情極好。 重嵐去給他請從自家藥鋪帶來的郎中,他的傷都是簡單的皮外傷,就算這郎中是治傷寒的也能對癥下藥,只是包扎的時候粗手粗腳,還是她瞧不下去了,一把搶過紗布和藥材自己來。 晏和挑眉:“你會包扎?” 重嵐大方道:“不會,不過可以試試?!?/br> 她瞧見他身上的傷需要脫衣,猶豫了一下帶他到了暖閣,讓他撩起袖子來,倒出傷藥來給他抹允了,又用剪刀剪了紗布細細纏好,左右欣賞道:“包的還不錯,大人哪兒還有傷?” 晏和遲疑了一下,站起來給她瞧自己的傷處,小腹那里一團血漬,她面上不自在起來,不過送佛送到西,她見晏和還沒有自個動手的意思,跺腳扭捏了下:“大人...您先把衣裳脫了吧?!?/br> 他頓了下就開始解自己的玉帶,又解右衽的暗扣,衣裳敞開露出白皙緊實的胸膛,有力道,線條漂亮,又不筋rou糾結,美人脫衣真是讓人心馳神往。 她暗里唾棄自己一眼,轉眼就見一個瑩潤的物事從他懷里掉了出來,她低頭一瞧,竟是個鴛鴦白玉小缽,一看就是女子用的物事。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吃酸,撿起來丟給他:“大人小心收好,可千萬別弄丟了?!?/br> 他抽空瞧了眼,漫聲道:“路上瞧著不錯,所以買下來準備送給你,本來就是給你的?!?/br> 重嵐心里適意了些,面上還是不悅道:“大人這般也太欠妥當了,送女子脂粉有些輕佻吧,我可不要這個?!彼f歸說,還是打開瞧了瞧,然后‘呀’了一聲,直接丟回他懷里,怒聲道:“你怎么想的,送我這個!” 那小缽掀開托著脂粉的圓托,底座的白玉上雕刻著男女赤.裸摟抱的春.宮,曖昧撩人,竟是個隱藏的春.宮畫兒,她咬牙啐道:“早知道就不該讓你進來,我是個傻的,竟還引狼入室了!” 晏和拿起那白玉小缽瞧了瞧,似乎呆愣住了:“我沒有瞧見...”他有些發急:“你這話是怎么說的,什么叫引狼入室?我頭一回給人挑脂粉,哪想到會有這種東西在。我要是知道了,怎么會拿來送給你?” 重嵐半信半疑地瞧了他一眼,她原來一直覺著晏和是個正經人,前些日子也不這么覺著了。不過現下糾結這個也不是時候,她紅著臉把那東西丟到一邊兒:“大人脫完了嗎?” 晏和緩了神色‘恩’了聲,卻也覺著這話問的別扭。 她拿起傷藥仔細瞧他傷處,他傷在小腹,一道細長的疤痕綿延下去,還有小半在素綢的薄褲里,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遲疑了片刻,還是探手把他的褲子往下拉了拉,抖著嗓子道了聲“得罪了?!?/br> 他斜靠在迎枕上,她就坐在床邊,纖纖素手貼著他的小腹,忽然又探手把他的褲子往下拽了拽,這場景太曖昧,她往下拽了一點就不敢再動,再往下就是...她不敢胡思亂想,只是倒出傷藥來在他小腹上輕輕抹藥。 細軟的手指貼在敏感的地方來回游移,他深吸幾口氣,調開視線抬眼瞧她,她一身也頗凌亂,大概是晚上匆忙起身,只隨意把烏油油的頭發綰了起來,身上松散地披了件夾襖,底下穿著青色繡花綢褲,被偶爾溜進來也夜風一吹就能瞧見白皙的腳踝。 她彎腰給他上藥,傾身的時候從脖頸到足尖兒便成了一條起伏妍好的曲線,夾襖里頭是淡色的中衣,從中隱約透出一抹妃色。 他瞧見她總覺著難以自持,連帶著人也不穩當起來,他現在真覺著來找她是個錯誤了。 重嵐手抖了一會兒便穩穩給他上藥,又去那邊凈手去紗布,一邊笑道:“大人該感謝我周全才是,要不是我自己帶了郎中過來,這大半夜的你哪里去請人瞧???” 晏和瞧見她的笑靨,心里突然生出觸碰她的渴望來,這念頭起了就遏制不下去,在心里掀起了巨浪,她探手去窗外試了試溫度,聲音仍很輕快:“幸好這些日子涼快,傷口也不用擔心化膿了?!?/br> 她這是在關心他呢!他想到這里,終于還是亂了方寸,趁著她張開雙臂給他綁紗布的時候,兩手搭在她肩頭,輕輕一個用力人就跌在他懷里。 重嵐手里還握著半卷紗布,有些無措地道:“大人?” 晏和恩了聲,聲音還是平穩的,垂下長長的睫毛掩住眼里不易察覺的緊張:“方才見你手臂抖了幾下,是不是累了?” 重嵐被迫靠在他懷里,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累...”他哪只眼睛瞧見她胳膊抖了? 他的手順著肩頭滑下去,在她后背安撫似的輕拍,語意溫柔:“累了就不要逞強,歇會兒再繼續吧?!?/br> 重嵐道:“那勞煩您先放開我,我去那邊的杌子上坐坐?!?/br> 他聲音里帶了笑意:“杌子有我摟著你舒服嗎?”他目光從她發頂流轉而過,想著她現在的表情。 重嵐簡直沒話說,這能比嗎?她對他性子琢磨出些許來,心知來硬的不行,只好放柔了聲音哄他:“大人...這樣我給你換藥不方便,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他‘恩’了聲,她心頭一喜,就聽他斷然道:“不能?!?/br> 重嵐臉有點綠,沉水香的味道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鉆,她越發惶恐,挪動身子掙扎:“您好好兒的,這讓人瞧見了簡直不成體統,壞了我的名聲可怎么辦,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晏和揚唇,細白的手指移上來,摩挲著她的后頸:“我不是那等孟浪之人,自然會負責的?!?/br> 重嵐脫口想罵“誰讓你負責了!”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苦著臉求饒:“求大人放手吧,我一點都不累,上完了藥我還要回去睡覺,明兒個還有事兒呢?!?/br> 他這才慢慢松開手,她一下子跳開,指著他想罵又不敢,他看著她離的極近的手指:“我不過是好心怕累著你,你怎么就惱了?”他說完還偏了偏頭,潤澤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指尖。 重嵐驚慌地縮回手,以前怎么沒瞧出來這人臉皮這么厚呢!她睜大眼瞪了他幾下,最終還是慌里慌張地拂袖去了。 夜里睡得也不大安生,他幾度入夢,嚇得她醒來好幾回,昏昏沉沉到后半夜才算睡著。 第二日一醒來她就琢磨著近日的計劃,本來想著要帶上白氏早點走,但如今晏和帶傷來了,反倒不好太早走了。但她也不能瞧著白氏就這么被重瑞風生生作踐,便打發人請了住的不遠重家族長。 族長夫婦下午就趕了過來,重嵐于情于禮都該見上一面,便換了身素簡端莊的衣服去了大房。 大房里重族長和夫人趙氏坐在上首,左邊還坐著位渾身穿金戴銀,打扮貴氣的婦人,重嵐卻不認識她是誰,底下站著重柔和重麗。重瑞風讓王姨娘出來待客,又是添茶又是倒水忙活個不住。 本來重族長和趙氏對重瑞風寵妾滅妻的事兒還心存疑慮,但見著情形齊齊皺了眉,趙氏攏了攏肩上的披帛,也不接王姨娘殷勤遞來的茶,問重瑞風道:“我那侄媳婦呢,怎么今日沒出來?” 王姨娘面皮發僵,重瑞風在族長夫婦面前是晚輩,聽了問話便起身答道:“她如今正在房里養胎,輕易出不得門?!?/br> 趙氏瞧了眼王姨娘:“侄媳婦這胎兇險,你體恤不讓她多勞累是應該的,但體恤過頭可就不好了,你如今也是舉人老爺了,有些事兒得注意著些,別讓人瞧了笑話?!?/br> 重瑞風諾諾應是,王姨娘巧笑嫣然:“老爺是極心疼夫人的,所以也舍不得多勞累,妾卻是生來伺候人的,只盼這時候能幫著夫人點了?!?/br> 趙氏嘆口氣:“她這些年也是cao勞過頭了,聽說這胎懷像不太好,我等會兒去瞧瞧她去?!?/br> 王姨娘心頭一緊,白氏是被誰折騰成那樣的她自己最清楚,忙搶先一步答話道:“夫人吃了藥剛睡下,只怕還見不得人?!?/br> 重族長和趙氏心頭都是一怒,趙氏正要開口,冷不丁看見重嵐進來,面上露了笑,抬手招道:“嵐兒來了,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我還怪想的?!?/br> 重嵐十分乖巧地走到趙氏跟前行禮,口稱大奶奶,被趙氏一把拉住,上下打量她幾眼:“這孩子生的真是越來越標致了,撿著你爹娘的長處長的?!庇滞讼乱粋€鐲子遞給她,嗔道:“你近來是越來越忙了,今年祭祖的時候也就打了個照面,也不見你過來瞧瞧我?!?/br> 重嵐親手奉上兩個錦盒,也笑著嗔道:“早就給您下了帖子,請您和大爺爺去金陵玩幾日,偏您都不過去,自然也見不著我了?!?/br> 趙氏指著她笑:“這孩子,連你大奶奶都編排上了!” 重族長也笑道:“我和你奶奶年紀大了,走不了多遠,瞧見你在金陵過得好也就放心了?!?/br> 重麗在一邊倒沒什么,重柔卻心里堵得慌,對著重嵐不陰不陽地打趣:“堂姐果然回來事兒,又是送禮又是說吉利話兒,難怪大奶奶偏疼得緊,我要是能得你半分討人喜歡的本事就好了?!?/br> 重嵐笑笑:“大奶奶慈藹,自然對咱們都是一樣的?!?/br> 重柔撅嘴想反駁,被重瑞風一個凌厲的眼神止住,王姨娘也對著重柔罵道:“有長輩在,哪有你插嘴的份兒?你堂姐跟咱們不是一個房的,你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這話儼然把自己當重家大房的正頭太太了,重族長和趙氏沉了臉,滿面不悅地道:“柔丫頭是正經主子,縱然犯了什么錯兒,也有她爹教訓,用不著下人插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