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茹有點生氣，端著蛋羹走到他身旁，有些用力的放在桌上：“我做了蛋羹，給你送一碗?！?/br>
    正打游戲的邱晨被突然出現的她嚇了一跳，取下耳機，大聲斥責道：“你怎么不經過別人同意就進來！懂禮貌嗎！”

    外孫對她這么大呼小叫，趙婷茹心里委屈極了：“我敲門了，是你沒聽見，蛋羹放這里了，你愛吃不吃吧?！闭f完氣呼呼的轉身出去了。

    陳清讓在外面就聽見里面喊叫聲了，趙婷茹出來的時候，他正走過來，見趙婷茹一副要哭的樣子，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怎么了？他惹你生氣了？”說著就要進屋教訓人。

    趙婷茹搖搖頭，趕忙拉住他的手：“沒有，咱們回去吧?！闭f完拉著陳清讓硬是拖著他往外走，生怕他過去和外孫吵起來。

    邱晨看了眼桌上香氣四溢的蛋羹，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情，以前他在姥姥家復習的時候，姥姥會經常給他做了送過來，讓他不要那么辛苦，該休息的時候要好好休息。

    想起剛才小女孩被嚇到的樣子，他有些懊惱的揪了下頭發，起身追了出去，攔在要走的兩人面前。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br>
    趙婷茹還是有些生氣不想理他，將頭扭開。

    邱晨嘆了口氣，真誠道：“我真的覺得對不起，小茹meimei，你能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嗎？”

    趙婷茹轉頭看向外孫真誠的臉，最后還是沒繃住，點頭原諒他了，又重新被邱晨領進屋。

    陳清讓在旁邊想把外孫罵個狗血淋頭，但是趙婷茹一直用力牽著他的手，不讓他發作，他只能忍著。

    邱晨在他們對面坐下：“抱歉，剛才是我態度不好，你們應該經常來我家做客吧?！?/br>
    趙婷茹點點頭，畢竟她剛才用閨女廚房做了蛋羹呢，再說不經常來就太假了。

    邱晨繼續道：“哦，我在外地上學，不常在家，我媽應該已經和你們說過我了，我家就我一個，不像你們是兄妹兩個?！?/br>
    外孫這是什么意思呢？羨慕別人有兄弟姐妹嗎？

    氣氛一時有些凝帶，邱晨又接著道：“你們是來問上高中的經驗嗎？其實我真的沒什么經驗可分享給你們，我只能跟你們說，上高中不要只顧著學習，有很多事情比學習更重要，上了大學你們就會明白了?！?/br>
    趙婷茹記得外孫上高中那個時候，全家人什么都不讓他做，就讓他好好學習，外孫也很用功，高考考了外省一個985的大學，學的還是熱門專業，當時全家人都特別高興，多少鄰居朋友羨慕她有個有出息的外孫啊，怎么外孫現在這么說呢？

    “為什么??？”

    邱晨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和他當年意氣風發去上大學的模樣大不一樣了。

    第三十九章

    邱晨給自己斟了一杯溫水，抿了一口清清嗓子才道：“怎么和你們說呢？可能是我家庭教育的原因，我從上學開始就是個學癡，除了看書學習什么都不會?！?/br>
    趙婷茹想了想，也確實是，邱晨不像陳予霖那么活潑，這孩子一直很沉悶，到她這里也是跟在姥爺身邊看書寫字，從不說出去和小朋友玩玩，趙婷茹總說這孩子像陳清讓，鉆進書里了。

    “所以呢，我從小到大一直學習很好，我的長輩也都為我感到驕傲，逢人就夸我，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吧，其實我自己也是為此感到驕傲的，像你們這樣來我家討教學習經驗的不在少數，以前我很喜歡和別人分享這些，但現在我發現我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可以說是個很失敗的例子，所以我現在有些排斥有人來問我這些，才對你們不好的，真的不好意思?！?/br>
    怎么會呢？外孫明明就是個很好的榜樣啊，他聽話懂事，孝順長輩，學習成績也好，從來都不讓人cao心，他為什么會覺得自己很失??？

    趙婷茹有些急切起來，向他湊了湊問道：“為什么這么說？你很優秀啊，怎么會是個失敗的例子呢？”

    邱晨看向小女孩有些急切的樣子，撲哧一笑，她是把這個當故事聽了嗎？

    “是這樣的，誰都有叛逆期，其實我也很煩爸媽一直管著，大學就報考了一個外省的大學，進了大學以后我就發現，我在學習上確實很優秀，但是在生活上卻一塌糊涂，我完全照顧不了我自己，我什么都不會，很多在別人看來很簡單的事情對于我來說卻很困難，甚至在別人看來有點……白癡，這樣讓我很挫敗，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學習和克服自己身上的不足?！?/br>
    別說外孫了，就算是陳清讓這么大歲數了很多時候也照顧不好自己，外孫還是個孩子，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是他自己太好勝了，一點也不想輸給別人。

    趙婷茹趕緊鼓勵道：“你這不是克服了嗎？說明你還是很厲害的??！”

    小女孩一副認真聽的樣子，還鼓勵他，邱晨便也認真講了，搖搖頭道：“這并不是我覺得最難過的，在大學里，老師不會再追著你學習，同學之間也沒有那種很緊張的學習氛圍，大家好像有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游戲、運動、社團等等，但是我什么愛好都沒有，游戲不會玩，運動也不拿手，學習再好也不是那么引人矚目，好像一下子就跟同齡人就合不來了，我和他們都沒有話題，生活上也一塌糊涂，所以人際關系真的處得很不好，我基本每天都是一個人吃飯上課回宿舍，形單影只，沒有能和我談心或者聊天之類的，感覺自己就像個不起眼的影子，誰也注意不到，我那時候真的很難受，也很苦惱……”

    趙婷茹聽著聽著眼淚就掉下來了，這種感受她太明白了，因為有段時間她也這樣子的，她仿佛在孫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抱著他就哭了起來：“嗚嗚……我的晨晨……姥姥理解你……你受苦了……嗚嗚……”

    邱晨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整蒙了，手舉著，也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該推開。

    陳清讓在外孫無措之時，終于開口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兩個是你的姥姥和姥爺，我們變年輕了?！?/br>
    邱晨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什么？眼前的女孩和男孩是他的姥姥和姥爺？！怎么可能？

    陳清讓簡單地說了下事情經過：“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你mama，本來我們想瞞著你的，不過你姥姥……你也看到了?！?/br>
    趙婷茹抹了抹眼淚，握緊邱晨的手，還是一副戳到了心傷的難過樣子：“晨晨，我真的是你的姥姥，你的感受姥姥太理解了，姥姥剛進城的時候也和你一樣，學校里都是知識分子，瞧不起我這個農村來的村婦，背地里說話別提多難聽了，都不愿意搭理我，你姥爺他眼里只有他的書和學生，一天到晚和我說不上幾句話，你mama上學以后，我自己在家更是形單影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日子別提多難過了……”

    邱晨現在再仔細看眼前的女孩子，怪不得他覺得她像表弟的，是因為表弟本身就隨姥姥的長相??！

    “姥姥……您不要難過，現在不是好了？我剛才還沒說完呢，我現在也好了，學習之余和同學一起去運動，組團打游戲，比以前開朗了許多，和同學的關系也很融洽了?！闭f完還對她很陽光的笑了笑。

    趙婷茹對上外孫的笑臉，終于不哭了，外孫好了就好，好了她就放心了。

    她又抱了抱孫子：“乖孫子，以后再有這種事情就和姥姥說，姥姥雖然幫不上你什么，但是有個人說說發發牢sao總是好的，你就是太懂事了，心里有什么委屈都不愿意和我們說，你這孩子太讓人心疼了……”

    陳清讓看著相擁的祖孫倆不言，他心里也在反思，他們做長輩的除了學習對晨晨其他方面的關心確實太少了，這孩子又不像霖霖那樣有什么說什么，他的心事總是悶起來不和他們說，要不是這次機會怕是一輩子也沒辦法知道外孫心里的苦悶。

    還有……就是那個老婆子，沒想到這么多年了，她心里還是有這道坎……

    暴露了身份，趙婷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纏在外孫身邊了，徹底把陳清讓忘到了天邊去，纏著孫子問他在學校里的事情。

    邱晨在大學上了一年以后確實接觸了很多他以前接觸不到的，雖然嚴肅的姥爺在旁邊，但他并不像陳予霖那么怕姥爺，姥爺對他一直是和顏悅色的，從來沒說過他，不像陳予霖總是挨罵，所以他也能沒有顧忌的講些自己新接觸到東西和一些見聞之類的。

    這一聊就聊開心了，到了晚上趙婷茹都不想走：“今天晚上我不走了，我要和外孫睡！”

    邱晨聽完整個人都僵住了，和姥姥睡？就算是年老的姥姥他也不自在啊，何況是變成小女孩的姥姥呢……

    邱晨默默看向一旁的姥爺。

    陳清讓眉頭一緊，把趙婷茹從外孫身上扯開：“你瞎胡鬧什么??？纏了外孫一天還不夠??！回家了！”

    趙婷茹仍舊扯著外孫手臂：“不夠！我跟你夠了，跟外孫永遠不夠！你放開我！”

    嘿？這個老婆子怎么還耍上脾氣了？和他怎么就夠了？

    “明天就回學校了，你在外孫這瞎折騰什么??？”說著去掰她手指頭，她怎么越來越無理取鬧了？

    趙婷茹要被他煩死了，叉腰瞪向他：“你沒我晚上睡不著啊，昨天折騰的還不夠嗎？你自己回去唄，我明天自己去學校！”

    陳清讓臉一紅，也不和她墨跡了，直接拖了她往門口走：“對，沒你睡不著，趕緊跟我回去！”

    趙婷茹奮力掙脫他：這個老頭不要臉！

    邱晨也勸道：“姥姥，我明天一早要去和同學聚會，晚上沒法和你聊，我明天去學?？茨愫脝?？”

    孫子都這么說了，趙婷茹就乖乖點頭了，囑咐道：“那好吧，姥姥走了，有事一定要給姥姥發微信?！?/br>
    邱晨認真點頭，趙婷茹才和陳清讓出了門，今天和外孫聊天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她現在也不想理陳清讓了，自己大步走在前面。

    陳清讓多多少少知道她在想什么，當年是苦了她了，但她以為他在外面教書學習就逍遙快活嗎？受的罪一點也不比她少！

    “趙婷茹，我知道你那時候心里委屈，但你委屈的時候我也沒快活過，你要是怨我就怨我吧，也怪我當時沒本事?！?/br>
    趙婷茹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瞪向他：“我怨你干嘛？你沒怨我就不錯了，誰讓你沒娶個好老婆，娶個我這樣的！”說完又大步往前走。

    陳清讓聞言眉頭一皺，她這話什么意思？

    他上前抓住她：“你這話什么意思？”

    趙婷茹哼了一聲：“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嗎？說明白還有意思嗎？現在說也沒意義了?！闭f完又要走。

    她這明顯是話里有話，陳清讓緊扣住她的肩，一雙黝黑的眼睛瞪著她：“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話說清楚！”

    這個老頭子還敢瞪她，好像她犯了多大的錯一樣，她有錯嗎？她要是有錯，就錯在當初喜歡他，愿意嫁給他！

    趙婷茹轉身正對他，哼道：“你想說清楚，行啊，你當年知不知道你那些知識分子的同事說話有多難聽？瞧不上我土氣沒文化就算了，還說我耽誤你，我耽誤你了嗎？他們說你本來有一門好親事的，是個當官的閨女，知書達理長得又好，要不是家里給你娶了我這個糟糠之妻，你是前途無量了對不對？”趙婷茹也不管是不是在街上，伸出手指戳著陳清讓的肩：“我逼著你娶我了嗎？你要是不喜歡我，當年就不應該娶我！你不娶我，我怎么會耽誤你？你還耽誤我了呢！”喊出最后一句，趙婷茹像是喊出了心里所有的委屈，捂著臉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陳清讓聞言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他從不知道他當初的隱瞞讓趙婷茹有這么大的誤會，她怎么會耽誤他呢？她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給他生了孩子，陪他走過最苦的日子，她怎么會耽誤他？

    陳清讓蹲下身，扶上她的肩：“趙婷茹……”

    趙婷茹抖肩甩他的手：“別叫我！”

    陳清讓嘆了口氣，確實都是他的錯：“你抬頭看看我，我們好好說話行不行？”

    趙婷茹嗚嗚哭還是不理他，陳清讓伸手摟住她，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叫了聲：“老婆，你好好聽我說話行嗎？”

    不是老婆子，是老婆，陳清讓從來沒這么叫過她，從來沒有。

    趙婷茹這才抬起頭，吸吸鼻子看向他。

    陳清讓松了口氣，眼前的人眼睛紅的像桃子，別提多可憐了，他從口袋里掏出帕子愛憐的給她擦了擦眼淚，柔聲道：“我不知道我瞞著你讓你有這么大誤會，我陳清讓對天發誓，除了你我從來沒想過娶別人?！?/br>
    趙婷茹聞言臉色緩和了些，但還是沒說話。

    陳清讓繼續道：“哎，我瞞著你是怕你恨二叔，現在二叔也過世了，我就如實告訴你吧，你也知道我當初能進城讀書都靠二叔托關系，我沒錢沒收入，二叔把我當親兒子一樣養活，給吃又給住，我畢業那年，有個書記看上我了，想我娶他女兒，我二叔也想讓我和那個書記家聯姻，說對我對他都是天大的好事，我要是不同意，他就不管我了，不讓我繼續讀書，把我趕回去?！?/br>
    趙婷茹聞言皺起眉頭，那二叔不像這樣的人啊，他臨終的時候她還床前床后的伺候，可不知道他做過這種沒良心的事！

    陳清讓見她要急，撫了撫她的肩，安撫她的情緒，繼續道：“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靠女人成事，我明明結了婚有了孩子，不能騙人家更不能騙你，不能做這種不是人的事，別說我已經娶了你，我就算沒娶你，也不會靠聯姻給自己鋪路，我就把事情如實和那個書記說了，那個書記也沒難為我，但是我二叔卻恨上了我，從此以后就不管我，我那時候一窮二白，幸好校長收留我，讓我當個小教員，分了我個宿舍，等穩定了一些我才有機會把你接進城里，我那時候不是故意不理你，是我真的一堆事情要處理，我那時年輕，想的也簡單，一家子在一起天天看得見不就完了，哪知道你還有這么多心事？”

    趙婷茹也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誤會，原來陳清讓從來沒嫌棄過她拖累他，不理她不是因為怪她，而是因為他一個人承受著那么大的壓力，是她一直誤會了他這么多年，暗暗恨了他這么多年……

    陳清讓見她默默無言，又嘆了口氣：“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的想和別人結婚，還把你接進城里做什么？反正也沒領證，就把你撇在家里不就算了？何苦把你接來，告訴別人我有老婆孩子呢？”

    這么一想，趙婷茹也覺得自己太蠢了，當年就聽那些人胡說八道了，陳清讓不理她，也不像別人丈夫那么疼老婆，她就認定了他是那么想的，其實當初應該問問他……

    哎，還是怪她那時候太害怕，害怕她一問陳清讓就承認了，承認不喜歡她，和她離婚，她就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了。

    陳清讓看了眼還是不說話的趙婷茹，喃喃道：“現在想想，要不是你當年懷了老二，怕是要和我離婚了，這誤會只怕現在都解不開……”

    離婚？

    趙婷茹立馬道：“我從來沒想過和你離婚，我干嘛和你離婚？我孩子都給你生了，我還和你離婚??？”

    這個事陳清讓就不怎么想說了，說了怕這老婆子發火。

    其實趙婷茹真不像她自己說的那么差，她那時候模樣長得可是真的招人，之前有個青梅竹馬哭著喊著要娶她，后來他接她進城，她每天待在學校里，不知道怎么就認識了一個招待所的大老板。

    那時候正好是他和趙婷茹之間關系最緊張的時候，一天真的說不上幾句話，他也能感覺到趙婷茹故意無視他，不和他說話，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刀子，他也不會哄老婆，問她吧，她又不和他說，就那么僵著。

    有一天他回家，趙婷茹就和他說大老板聘她去招待所當接待，每月給她不少的工資，他是不同意的，但是她堅持著去，和他大吵了一架，轉天還是去了。

    從那以后趙婷茹就變了，每天氣色也好了，人也開心了，那個大老板還總給她買衣服買化妝品，說什么工作需要，哪個正經老板還給買這些??？

    他還趁沒課的時候去招待所看過，就看見自己老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迎接那些來住宿的客人，那些客人大多是有錢當官的男人，心里花花腸子多，看趙婷茹的眼神都不懷好意。

    他說了好幾次讓趙婷茹辭了，她就是不愿意辭，說想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不想靠著他。

    陳清讓那時候真的挺怕的，趙婷茹跟著他一直在受苦，他也不是個溫柔體貼的丈夫，要是有個有本事又疼她的男人要娶她，她跟人走了怎么辦？

    他那時候真的是絞盡腦汁想哄老婆了，可是他總是弄不懂趙婷茹的心思，哄不好她。

    好在的是趙婷茹不久以后就懷了老二，她心里雖然遺憾，但還是為了孩子把工作辭了在家安心養胎，等她生完孩子修養好了，陳清讓自己給她找了個學校里的工作做，免得她又去招待所。

    現在想想真是后怕，趙婷茹心里對他有這么大的誤會，要是當初真的走了可怎么辦？他二叔畢竟是改變了他命運的人，養過他，真心對他好過，他膝下無子，老了還不是要他這個侄子床前盡孝，所以就不敢和趙婷茹說，怕她心里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