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第72章 賜婚令 第七十二章 趙孟言進宮時,皇帝與恭親王正在勤政殿外的長廊下說話。 皇帝問他:“查出前兩日進出甘泉宮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恭親王管著內務府的大小事宜,于這些事情一查便知,宮中什么時候有人進出,進出的都是什么人,統統記錄在檔。 他皺眉道:“除了佟貴妃自己的宮人以外,并無外人進出甘泉宮?!?/br> 皇帝頓了頓:“無人進出甘泉宮?那斷腸散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出現在那里,宮中斷然沒有這等東西,必有外人私相授受?!?/br> “是,臣弟也是這樣想。因此臣弟將這幾日甘泉宮中的大小宮人外出記錄一并翻查了,發現有三名太監與一名宮女都有于宮門口與家人傳話,只是那三名太監不夠資格,都只能用錢財托位高些的宦官代為傳話、遞銀兩——這是宮中私底下的慣例了,送多少出宮去,就得扣兩成給遞東西的太監。他們都只有出,沒有進,能把那東西帶進宮的幾率不大。另外那名宮女是佟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名叫如意,她是貴妃身邊的大紅人,侍衛那邊也打點得好,親自去宮門口和她娘家表妹見了一面。據當日值守的侍衛說,她娘家表妹送了一只荷包給她?!?/br>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一沉:“荷包?” “是,侍衛也按例檢查過了,那荷包是空的,上面繡的并蒂蓮,確實是嶄新的東西?!?/br> 午后的日頭很大,曬得人心浮氣躁,皇帝笑了兩聲,冷冷道:“宮中的宮女太監一年到頭沒幾次見親的機會,她好不容易和娘家人見上一面,就只為了拿一只荷包?那荷包繡什么不好,偏偏繡并蒂蓮。她一個沒嫁沒娶的女子,要并蒂蓮的東西做什么?” 恭親王也頓了頓,抬頭看他:“皇兄的意思是——” “你去甘泉宮讓人把那只荷包給搜出來,朕倒要看看那里頭到底有什么稀奇?!被实圩吡藥撞?,對不遠處守著的人說,“德安,你去把太醫院的人傳來?!?/br> 那荷包大有蹊蹺,須得仔細查。 又想到什么,皇帝低聲囑咐恭親王:“嚴琛,你再派人去把那宮女的表妹給看好了,把話都問清楚,不拘用什么手段,朕只要真相?!?/br> 恭親王領命,臨走前卻沒忍住,抬頭望著他說:“皇兄,按理說有些話不當我來多嘴的,可那位畢竟是您親自冊封的貴妃,她與一個小小的宮女置氣,有失大度是真,可您這樣較真,那就是不給她留后路了……” “是她自己不給自己留后路?!被实燮届o地說,負手立在那里的模樣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這樣放肆,把朕的后宮攪得雞犬不寧,朕不殺一儆百,難平眾怨。不過你放心,她也在宮里這么多年了,出格的事做得不多,朕不至于對她毫不留情,只是也該壓壓她的氣焰了?!?/br> 哪里把后宮攪得雞犬不寧了?分明就只是把那個叫昭陽的宮女給害得慘了點。 “您是真的看上了那個宮女?”恭親王遲疑著,還是問出了這一句。 皇帝答得沒有半分猶豫:“不是看上,是愛上?!?/br> 他那樣子太坦然,平素里嚴厲的形象一下子坍塌不少,而且愛這個字居然從他嘴里說出來……恭親王倒是有些愣愣地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點什么。 皇帝沒忍住笑了笑,在恭親王的肩上捶了兩拳,斜眼看他:“怎么,朕就不能愛上誰嗎?” “不是,只是——”恭親王斟酌片刻,也笑了,“只是沒想到?!?/br> “你沒想到的事還多了去了,就好像你那王妃,當初朕賜婚的時候,你還不冷不熱的。朕問你到底樂不樂意,你說反正都要娶妻,娶誰都一回事??扇缃衲??朕聽說她要給你納側妃,你死活不同意,還領著你那小子去莊子上置氣。真是奇了,古往今來多少正妻因為丈夫要納妾鬧得雞犬不寧的,反倒是你,人家要做賢妻給你納小的,你這還慪上了——” 皇帝話還沒說完,就被恭親王打斷:“皇兄,甘泉宮那邊的事還急著處理,臣弟先行告退!” 他與皇帝有六七分像,只是矮上一點,模樣也是標準的顧家人。此刻皺眉急著走,卻無論如何藏不住面上的懊惱與尷尬,一張白凈的俊容漲得通紅。 皇帝哈哈大笑:“怎么,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了?朕就說了兩句——哎,你別跑啊,朕又不會吃了你,你跑什么跑?” 那個素日從容不迫的三王爺此刻就跟屁股著火似的,壓根不理會皇帝在后頭說些什么,只一個勁往外走。 當晚,他就帶著五歲的兒子從城北的莊子上回府了。 小兒子坐在馬車里奶聲奶氣地問他:“父王,咱們這是去哪里???” 他說:“回府,見你母親去?!?/br> “噢……”小男孩似懂非懂點點頭,“你昨日還說咱們不回去了,怎么今日就要回去了呢?是你想母親了嗎?” 恭親王頓了頓,大言不慚:“不,是你母親想我了?!?/br> 駕車的小廝沒忍住,咧嘴無聲笑了起來。 當夜,他牽著兒子的手回府了,花廳里的王妃一個人吃著滿桌的菜,食欲還挺好,那只烤鴨都下去三分之一了。 他一見,胸口有些悶,板著臉踏進屋:“看來本王不在,你食欲大增??!” 王爺板著臉,看樣子來者不善。 王妃孫氏趕緊站起來,笑盈盈地迎過來:“呀,王爺回來了?!?/br> 嘴里是這么說,手上卻抱起了兒子,在他白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小寶,想我了沒?” “想?!毙毶酚薪槭碌攸c點頭。 “嗯,母親也想你了?!彼σ饕鞯卦儆H親他,兒子就是好,從來不跟她慪氣,哪里像那個大的。 恭親王一見她跟沒事人似的,見面了不上來撒嬌求饒,居然還抱著兒子親個不停,當他是什么了?擺設不成?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小寶牽著母親的手,指指恭親王:“父王說母親也想他了?!?/br> 恭親王:…… 這賣父求榮的小兔崽子?。?! 卻見融融燭火里,他的王妃眉眼彎彎地朝他看過來,對小寶篤定地點點頭:“對,母親也想你父王了呢?!?/br> 那樣含嬌帶嗔的一眼,那樣淺笑吟吟的聲氣兒,恭親王心里一下子就不氣了。 他勉為其難坐了下來,板著臉說:“既然你想本王了,還不快叫人添副碗筷?” 碗筷很快來了,他一邊拿起筷子夾烤鴨腿,一邊大言不慚:“是你想我了,所以我才回來,不是我自己要回來的?!?/br> 孫氏連連點頭,笑得甜甜的:“是,是我想王爺了,王爺一點也不想我?!?/br> 恭親王頓了頓,咬了一口酥脆的烤鴨,含含糊糊說:“也不是一點也不想,有那么一點吧?!蹦┝嗽購娬{了一遍,“也只有那么一點,多的就沒了?!?/br> 小寶坐在一邊看看父王,又看看母親,疑惑地抓抓小腦袋,心想怎么一到私底下,母親和父王就好像身份互換了? 扭扭捏捏的是父王。 落落大方的是母親。 真奇怪。 *** 趙孟言又進宮了,前日是皇帝叫他來的,今日卻是他自己頂著大太陽要來的。 皇帝正召見軍機大臣議事,黃河一帶的洪澇災害已然發生,賑災之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緩。議到差不多時,就聽見小春子來通傳,說是趙侍郎求見。 他頓了頓,說:“傳?!?/br> 那家伙一向點子多,有他參與,大概也能幫不少忙。 他這么想著,那頭的人穿著寶藍色掐金袍子,就這么迫不及待地大步走了進來,見他行了個禮:“臣參見皇上?!?/br> 他平素是那種不拘小節的人,行禮從來都是表面功夫,皇帝還沒喊起呢,他自個兒就起來了??山袢?,他就這樣弓著腰抱著拳,皇帝沒發話,他就一直這樣。 皇帝奇了:“你今兒吃錯藥了?行個禮還突然走心了?!?/br> 幾個軍機大臣都笑了,心下卻明白得很,皇帝能這么調侃,那調侃的對象可不是輕易來個人就有這份待遇的。 趙孟言沒動,只不動聲色地說:“臣今日進宮來,是有一事相求,請皇上成全我?!?/br> “你有何事相求?”皇帝挑眉,趙孟言從來不求人,王孫貴族就是這點傲氣,輕易不開口說求這個字,今日卻不知為何一來就這副架勢。 哪知道趙孟言掀開衣衫下擺,鏗鏘有力地跪了下去,拱手朗聲道:“臣今年二十七了,尚未娶親。家中父母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臣在外頭胡來了這么多年,一直以為這輩子大約就這個樣子,哪知道今日卻找到了想要安定下來的港灣。臣特來懇請皇上,將臣心儀之人賜婚與我,臣愿結草銜環,以報皇恩浩蕩!” 此言一出,皇帝臉色驟變,大殿里的幾位軍機大臣不知他們二人腹中官司,還言笑晏晏地望著這終于想要安定下來的趙侍郎呢。 皇帝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你起來,有事私底下說,朕在議事,這種事情不要拿到勤政殿來耽誤正事!” 趙孟言不肯起來,只繼續跪在那里不卑不亢道:“皇上不答應,臣就一直不起來。臣此生別無他求,只求皇上將心上人賜婚與我?!?/br> 皇帝真想一腳把他給踹出去,可這當頭還有軍機大臣在這里。好啊,這個趙孟言是要逼他就范了?他以為這點小伎倆就能把自己給嚇到了? 皇帝勃然大怒,冷聲道:“好,既然你要說此事,朕就同你好生說道!”他扭頭對幾位大臣說,“你們先退下去吧,洪災之事也已議得差不多了,該怎么辦,照今日的幾點一一執行?!?/br> 那幾位大臣都看出來情況不對勁了,趕忙拱手見禮,這就退出了大殿。 勤政殿里又空曠下來,殿門關了,皇帝指著趙孟言的鼻子罵道:“你失心瘋了不成?昨日朕與你說得還不夠清楚?你這又是在鬧哪一出?” 趙孟言抬頭望著他:“臣沒有鬧,是昨日說得還不夠清楚?;噬?,臣有一事要奏,請您聽仔細了。昭陽本不叫昭陽,原名陸簌錦,十二年前家破人亡,入宮為奴。她的祖父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害得太傅慘死,皇后受人侮辱的定國公!是您親手流放了陸家滿門,讓她走到了今日這一步,讓她成了今天這個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孤家寡人!” ☆、第73章 盡余生 第七十三章 昭陽從承恩公府回宮時,天色漸晚,明珠與流云須回司膳司,而她已有皇命在身,從此不再是司膳司的典膳昭陽,而是御前女官。 臨別時,她對方淮說:“我有幾句話想跟她們說,麻煩方統領等一等我?!?/br> 方淮點頭,站到不遠處的樹下去了。 昭陽回頭欲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訥訥地站在那里,生怕她們兩人責怪自己。 流云先開口,她是急性子,一上來就問:“皇上怎的忽然把你調到御前去了?莫不是昨兒夜里你被叫到甘泉宮去,出了什么事?” 昨夜里昭陽沒回司膳司,明珠也是天亮了才回去,壓根沒時間和流云說什么。今日到了承恩公府,流云在前院,明珠在后院,昭陽與一干下人在中廳,也沒機會湊到一塊兒說上幾句話。 昭陽訕訕的,說:“這事兒我也是今日聽了圣旨才知道的,之前并不知道?;噬险{我去御前……”到底是臉皮薄,沒好意思說出來,醞釀半天,也只是低聲說了句,“就,就是心血來潮吧,覺得我的手藝還挺合胃口?!?/br> 明珠望著她,輕聲說:“這事合該這么說的,多的話都藏在肚子里,誰也不能告訴?!?/br> 昭陽咬唇看她,知道這事明珠是清楚的,只除了流云還半點不知道,全被蒙在鼓里。 流云也看出些苗頭來了,急道:“你倆到底有什么貓膩?怎么就我不知道?哦,我知道了,你們不把我當自己人,有事居然瞞著我。好啊,你們真是好,咱們一個屋里住了這么多年了,如今才把我當外人——” “流云!”昭陽急了,伸手去捂她的嘴,“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呢!怎么就把你當外人了?實在是,是這事……” 她咬咬牙,壓低了聲音說:“好,我說,皇上把我弄到乾清宮去,是,是想把我杵在眼窩子里,時時刻刻能看著。這樣你滿意了?” 流云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傻眼了。 明珠趕緊攔著:“成了成了,都讓你別說了,讓人聽見麻煩就更多了!”她側頭對流云說,“昨兒夜里佟貴妃就是因為這事找昭陽麻煩,你口風把嚴了,萬一這事兒說出去了,昭陽就麻煩大了?!?/br> 三人在黃昏中站了許久。 最后昭陽拉著明珠與流云的手:“是我不好,沒有事先告訴你們這件事。其實我很多次都想開口,只是每一次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今日之事,我也是聽到圣旨之后才知道,我并不清楚皇上會把我弄到乾清宮去當差?!?/br> 她以為皇帝說要把她弄去身邊不過是隨口一提,卻沒想到他雷厲風行,說做就做。 明珠低聲說:“都是姐妹,說這些做什么?你有你的難處,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宮中過日子,誰不是提心吊膽的?你不說是最好的,說了對你反而不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