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亂終棄表哥后 第38節
后來,除了剎那間劇烈的疼痛和腥紅的血氣,她便再也沒了知覺。 寒風凜冽,血珠順著女子瘦削的下頜一滴一滴蔓延進瑩白的雪地上。這邊的動靜徹底驚動了院子里的人,宋玨和楊禹真并著一些才子停住了步子,朝這邊看來。 楊嘉萱快步沖到那邊,張羅著婆子將人抬起來趕緊去找大夫。 王繪青立在假山旁,攏起美貌抿著唇瓣,心中憤恨。楊嘉萱怎么這樣蠢,這么趕著上去,不是相當于主動承認了嗎?方才韓洛寧摔了就摔了,最好死在外面。她醒來了指認自己又如何,一個表姑娘,沒權沒勢,誰還能信她不成。 礙于楊嘉萱都過去了,王繪青忸忸怩怩地過去,幫著她招呼著人。 “meimei,這是怎么了?”楊禹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meimei,下意識地走過來看看。 “我們也不知道,我和萱meimei走到這邊來,就見到一個女子躺在這沒了知覺?!蓖趵L青見狀,搶先一步擋在楊嘉萱身前,“我和萱meimei怕出了人命,就過來看看?!?/br> “哎,沒曾想,竟然是洛寧meimei?!蓖趵L青捏著帕子掩著臉龐,聲音都帶著哭腔。 楊嘉萱沒有說話,只是復雜得看了她一眼。 “那確實是人命要緊,趕緊將人送到凌清閣?!睏钣碚婵粗沁叺耐?,也不好耽誤太久。 宋玨立在人群中,暗自打量著對面的女子,他眸色漸深,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只是大致掃了眼地上躺著的渾身是血的女子,旋即轉身隨眾人離去。 洛寧手中握著墜子,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拼命了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跑,只是腳底的冰冷激得她不敢久留。周遭的皚皚白雪覆著高聳墻頭,正迅速往后退去。 洛寧心慌如麻,翻飛的衣袂隨著她的動作翩翩起舞。她不停地跑,可眼前還是堵著一扇扇聳立的高墻,一個彎接著一個彎,只是地上的雪越來越厚,漸漸沒過她的大腿,洛寧再也跑不動了。 她重重喘著粗氣,周遭浸潤著厚厚的白雪,她的衣衫也不翼而飛。冷冽的寒意一點點侵透肌膚,再沒入骨髓,洛寧下意識想喊叫,可怎么也發不出聲來。 冰雪漸漸沒過她的視線,眼底最后的景象只剩那陰沉光影下聳立著的青瓦白墻。 “救命!”她死死抓著身下的褥子。突然坐起身來。雙眸大睜,目光無神地看向前方。額前滲出了一層層薄汗。 聽到動靜,洛寧緊繃著下頜,顫抖著的身子向那處望去。這一動卻扯到了額上的傷口,疼得她眼眸含淚,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人只是神色凝重地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深深地看著她。 “知韞哥哥,你的墜子?!甭鍖幙吹绞撬?,漸漸安下心來,從里衣的懷中拿出那顆墨玉墜子,塞到他的手中。 穆廣元就由著她一番動靜,卻并未說話。只是仍向剛剛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手心兒里的墜子依舊是溫熱的,帶著她的體溫。穆廣元卻莫名覺得燙手。 見他還是神色肅穆,依舊不茍言笑,洛寧眼眶里的淚珠也在忍不住的打轉。 是不是因為上回楊晟真在門外說的那些話,知韞哥哥還是心中介意的。介意她與楊晟真不清不楚,介意她被迫淪為旁人的玩物。 她過去聽過典妻1,窮人家為了活命,常常將自己的妻子典給富貴人家十年八載,替那貴人生兒育女,抒懷解悶。之后到了期限再送回來…… 可那典妻的命運也是極慘的,期限結束后歸家,約莫是夫嫌子恨…… “知韞哥哥那天我和他真的沒有——”洛寧還未說完,只感受到濃厚的男子氣息盡數包圍過來。 知韞哥哥平日里沒有熏香的習慣,他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清香的草藥味兒。 她被人緊緊抱著,下頜點在他的肩膀上。洛寧只覺得鼻尖更酸了,也抱著他低聲啜泣起來。 “珍兒,我不該讓你去拿墜子的,對不起?!彼]上眼眸,貪婪的感受著懷里的溫熱。生怕一不留神,這瞬美好就蕩然無存。此處是凌清閣的廂房,目前只有他一人在此為她診治。 近日事事不順,在宮里被太子的人識破,險些在圣人面前失了分寸。那日若不是司禮監的干爹替他說著話,恐怕他早已腦袋搬了家。圣人疑心太重,他扮做三方士也屬實不易。 潛伏楊氏已有兩年,如今看著自己的計劃正一點點實現,他豈能掉以輕心。顧孟云倒臺了,楊凌還會遠嗎?他抱著洛寧,垂眸看著手心里的墨玉墜子,在心里冷冷笑著。 這墜子放楊晟真那里,真是諷刺,是天底下最大的諷刺!楊晟真拼了命要救顧孟云,而自己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他如愿! “知韞哥哥,沒事,珍兒早已將墜子換掉了,他不會看出來的。只是……”洛寧松開抱著他的手臂,抬手點了點額上覆著的白紗,淚汪汪地看向他,“知韞哥哥,珍兒額上會不會留疤? 情急之中,她也顧不得什么,只知道既然是楊嘉萱和王繪青刻意整她的計謀,那她就算逃了也沒什么,難不成那兩人無憑無據還真敢將自己抓回去? 只是不想自己這么倒霉,一頭撞到了墻上。 “這不好說?!彼畛?,猶豫了一瞬,“珍兒,以后別在這樣了,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br> “知韞哥哥,若是留疤了你會嫌棄珍兒嗎?”她心中一緊,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眸發問。 他唇角扯出一絲微笑,只是如今他以穆廣元這幅冷漠陰沉的模樣示眾,笑起來倒還真有些森然,令人生怕。 “珍兒把我當成何人了?”他替洛寧順了順凌亂的長發,安撫道,“不管怎樣,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br> 得了他的承諾,洛寧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眸,安心地看著他,“那墜子拿到了,我們什么時候走???我實在不愿意再待在這里了?!?/br> 只見他唇角的笑意瞬間消退了幾分,只是默了幾秒才開口,“珍兒,再等等?!?/br> 他說完,復而起身,背對著她不發一言。 “可……若是楊晟真到最后不肯放我走怎么辦?” 腦海里瞬間劃過那二人在一起溫存相依的場景,以及那日躲在梁上在她門外聽到的那一句句刺耳之言。袖中的指節緊緊攥緊,他如今竟有些后悔。 他不該利用她,讓她接近楊晟真去達到自己的目的。那日楊晟真的一句句訴衷情話,無一不是在昭示著他,這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珍兒,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對付他?!?/br> 第50章 夜吻 深灰色的道袍背著光, 洛寧看著他挺拔有力的背影,漸覺心下多了分安然來。 不過既然拿回了墜子,一時半會兒又走不了, 她還是不能將楊晟真和姑母徹底得罪。 那邊扶光院內,楊晟真坐在書房里,捻著桌上的佛珠靜默不語。 宋玨見狀, 挑眉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復而漫不經心地喝著茶。 “她來扶光院做何?”他抬眸, 視線從手中的佛珠轉向立在一旁的硯池身上。 “表姑娘說奉公子的命令來扶光院取幾冊摹本……” 楊晟真抿著唇,冷冷覷著他。奉他命令來取摹本, 最后卻將他送與她的佛珠又還了回來, 這莫不是她的借口?怪不得與她一同去祠堂的路上, 她絲毫不問王繪青的事兒, 未曾想轉頭趁他不在她就將佛珠還了回來。 不過這又是另一碼事, 扶光院卻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能進來的。 “守衛不當, 自去領十板子?!彼麑⒎鹬檫h遠擲到一旁,“王氏和嘉萱為何能在我這里為非作歹, 你卻不知情?再加十板子?!?/br> 硯池的臉幾乎都已經垂到了地上。他緊緊抿著唇, 竟然一句反駁的話語也發不出來。見過表姑娘后,他竟心煩意亂,直到去后罩院用沖了冷水澡后才回來。不曾想,卻讓人趁虛而入。 “看來你還真是對她上心??!”宋玨瞇著眼眸,緊緊盯著那串被擲向一旁,圈口變小了的佛珠,“竟然將自幼帶在身上的佛珠都給了她?!?/br> “她如今受傷了, 你不去看看?”宋玨放下茶盞,抱著雙臂問道。 “不能去, 王氏做出這么一場戲,無疑是不信任我?!睏铌烧嬉粫r心煩氣亂。 “那我替你先去看看她?不然可就要便宜他人嘍?”宋玨唇角扯出一絲調笑來,“凌清閣可不是有一位嘛?!?/br> 楊晟真旋即遞給他一記眼刀,“事情辦得如何了?此次若是能將那三方士驅逐出京,老師的事也算成功了一半?!?/br> “何止是驅逐出京?他妖言惑眾,迷惑今上,顧首輔嘔心瀝血推遲的新政,就因為這三方士的一次問天占卜,竟成就禍國殃民的大患。他毀壞了天下多少百姓的生計,不除掉他是萬萬不行的?!彼潍k捏緊了杯子,神色憤然。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這三方士與王家,還有楊家究竟是怎樣一種關系?從我在家中翻出的信件來看,他與楊家約莫是沒有糾葛的。父親和王次輔屬實因黨爭利益而陷害老師,待我查出證據,便能撥亂反正救出老師?!?/br> “子明,我發現,你無論怎樣做,似乎都背上了一個不忠不孝的罪名?!彼侏M地看著楊晟真,漆黑的眼眸里逐漸變得黯然失色。 身為顧孟云的得意門生,在恩師遇難時卻不能在明處奔走相助。身為楊氏宗子,卻要為了恩師將自己的父親限于不義…… 聽了宋玨的感慨,楊晟真視線微滯,他凝視著宣德爐中裊裊的輕煙,神色晦暗了幾分。 “……父親他做錯了,我身為楊氏宗子……不能看著他帶著楊氏一族走向毀滅?!彼D過身來,靜靜地看著宋玨,“若是等殿下來做,那時的楊氏一族就不單單是削官貶謫了?!?/br> “哎,舅舅他分明都做到內閣首輔了……”首輔一職,是多少仕途學子追逐一生都難以達到的高度,舅舅坐到了臣子的高位,再將他狠狠拽下來,且那人還是他養的好兒子,宋玨真是不敢想象,到了那一天王家會發生怎樣的腥風血雨。 “終有一天,父親他會明白我的。大周,可以沒有父親和王承禮這樣只會傾軋黨爭的臣子,卻不能沒老師這樣的股肱棟梁?!?/br> “既然你決定了,那我也不好再置喙什么。我們都是為殿下做事。只希望,到了那天,我母親不會因為這事傷心難過?!?/br> 晚間時候,洛寧已被送回來流云院。韓氏聽說了今日的事,火急火燎地朝著這邊來。 洛寧依靠在床上,因為失血,唇瓣也蒼白了幾分,這讓韓氏本欲脫口而出硬生生卡進了喉嚨里。一抬眼瞅到了她額角的紗布,心下一驚,旋即問道,“大夫怎么說的,可會留疤?” 洛寧在心中暗暗嘲諷,姑母來這怕不是關心她的吧,而是看她頭上有沒有毀容,還有沒有用處。 “姑母?!彼垌鴾I珠,暗自搖了搖頭。 從早上到現在,楊晟真依舊沒有出現過一次。若是讓楊晟真替她懲罰王繪青,這怕是豬都能上樹了。而今,她能利用的,也只有韓氏了。這時候,既然是三房的計謀,那她就少不得要利用姑母與三房的斗爭,來為她所用。 “今日我去扶光院尋二表兄,碰巧遇見了王氏二娘,她和八meimei一起,誣陷我偷拿扶光院的東西,要將我送到大太太的芷梅院搜身?!?/br> 看著韓氏逐漸陰沉的面色,洛寧又加了把火氣,“大太太那日讓我去芷梅院,明里暗里地讓我莫要接近二表兄……” “姑母,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洛寧還想多活幾年呢?!彼f得聲情并茂,還抬起袖子擦著眼淚。 “又是那個王繪青!”韓氏咬緊牙關,對三房的火氣莫名達到了頂峰,這三房真是欺人太甚,要了未來宗婦的位置還不夠,還想霸著楊晟真妾室的位置,簡直是不給她們二房留一點活路。 “洛寧啊,你還是好生聽姑母的話,將來榮華富貴都是你享著,姑母和你表弟也能順便沾沾你的光?!彼f話的態度不覺間好了幾分,這令洛寧多少有些不適應。她只能不動聲色地別開臉。 “現在洛寧都不敢去扶光院了,大太太那邊盯得緊,且王氏二娘如今又暫住在府中……” “你先好好養著,女兒家身上是萬萬不能留疤的?!表n氏兀自思量著,又瞅了眼洛寧纏著紗布的額角,不耐煩道,“過些時候我會送些藥膏?!?/br> 如今都到了這份上,韓氏心中對這個侄女真是又急又氣,若不是當初她太無用,哪能到了這時候與那楊晟真還沒有進展?機靈點的,恐怕早已將楊晟真哄得五迷三道了。任憑世界那個男子,能過得了美人關的又有幾個? 實在不行,到時候還得她這個姑母再幫她一把,到了那是洛寧若是能懷上楊晟真的孩子……韓氏簡直不能想象那時候三房和王氏二娘氣得跳腳的模樣。 只是,這計策,只能暗暗進行,以鄭氏的性子,就算洛寧在王氏二娘進門前有了身孕,她也不會真對自己的孫子下手的。只是難就難在楊老太太那里,那老婆子一向迂腐刻板,端得架子大了,自然不會迅速有不守規矩的妾氏在正妻進門前懷有身孕…… 洛寧渾然不知韓氏此時的打算,只當她是又發神經想著怎么暗算王氏。 只是后來,她記不清韓氏是什么時候離開的,記不清韓氏究竟說了什么事。 只是夜深人靜時,一道蒼青色身影融入夜色,無聲無息地進了流云院中。 外間的雪色反射著月光,隱隱約約穿過隔窗來,將室內映襯得空明一片。 男人身上泛著一層淡淡的寒意,他在外間默默站了一刻,才掀開簾子進了內室。 昏暗的光影下,女子背著身,抱著被子緊緊縮成一團。烏黑如瀑的青絲堆在枕上,氤氳著淡淡的苦菊清香。 見她壓倒了傷著的那處,楊晟真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身子放正。不料,剛為她搭好被子,她又蜷成一團縮了回去。 他沒再動作,就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連睡覺都這般警惕,今日暈過去時會有多么害怕? 也怨不得她會悄悄返回扶光院,將佛珠還他。此時他暫且給了不她承諾,約莫她見婚期將近,心中更是痛苦難安吧。 再等等,珍娘…… 他漸漸俯下身來,高挺的鼻梁慢慢抵上她的玲瓏鼻尖。接著夜幕,楊晟真閉上了眼眸,尋著自己的心意逐漸貼上那片溫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