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聽說了，你不是出不起學費么，才到街上去賣煎餅的，高考還考了個高分？那筆錢咱們家就給你出了就完了。有良心又本分的孩子，你念書念到哪兒，咱們就供你念到哪兒?！崩咸Σ[瞇地說著，明擺著就是一副不差錢的樣子。

    陸蓁蓁突然覺得這老太太說話挺別扭。

    “王奶奶?！彼患边@稱呼就變了?！澳娌挥眠@樣，我自己打工掙錢挺好的，再說還有小舅舅幫著我呢。而且我聽說，到時候還可以申請助學貸款。您對我的這片心意我心領了，只是咱們萍水相逢，我真不能接受您的饋贈！”

    陸蓁蓁說到這里，老太太也覺得不太對勁了。她滿臉狐疑地抬頭就看向了劉寡婦和劉大姨。

    “怎么回事？你們沒跟這孩子說清楚呀？她大姨，你不是跟我傳話說，這孩子自己心里也愿意么？”

    說到這里，老太太的臉就有點耷拉下來了。劉大姨一看老太太不高興了，心里就有點發慌。

    “這……我也是聽我這同村的meimei說的?！眲⒐褘D一下子從同族的堂妹就變成同村的meimei。

    不僅如此，劉大姨抬手就推了劉寡婦一把。

    “你可真是的，咱們不是都說好了么？你怎么不事先跟蓁蓁把話講清楚了？這么好的條件，這么聰明的孩子能不愿意么？”劉大姨話里有話，說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陸蓁蓁一眼。

    劉寡婦一看三個人都在看她，也不能繼續裝傻下去了。

    “咳咳，蓁蓁這孩子一直跟她舅舅那邊住，我沒來得及跟她說。本來這種事在我們村里就是父母做主的?！?/br>
    即便是她解釋了，王老太太的臉色還是不好看。沒辦法，劉寡婦又轉頭看向陸蓁蓁。

    “蓁蓁呀，是這么回事，咱們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女孩子都已經尋好人家了。咱們家的條件也不好，你又生了一副那樣的面相。

    剛好王大姐特別喜歡你，一看見你就覺得有緣分。上咱們村一打聽，聽說你人品好，又聰明，學習還用功，也就不在意你的面相了。她呀，想讓她兒子張總把你娶過去。

    媽一聽這是好事呀，張總的條件擺在哪呢，多少姑娘都愿意嫁給他，人家還不愿意娶呢，就偏偏挑中你了。媽一合計就替你做主了，咱們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就想趕緊幫你訂下這門親。

    王大姐也說了，你的學費她家全包了，你想怎么念就怎么念，他們家絕對不攔你念書。你要惦記你那兄弟，王家也愿意養著寶兒！”

    劉寡婦一副真心為陸蓁蓁著想的樣子，苦口婆心地勸著陸蓁蓁識相點。

    陸蓁蓁半天沒說出話來。她知道劉寡婦對她沒安好心眼，卻沒想到她竟打了這副盤算。

    這是要把她買個好價錢吧？上輩子趕她，這輩子要賣了她。劉寡婦這個后媽對她實在太“好”了。陸蓁蓁心里頓時燒起了一把火。

    “媽，你不是說帶著我來借我的學費的么？原來你都是在騙我的？”陸蓁蓁站起身來看向劉寡婦，她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憤怒。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大步地走了進來。他一進來，那些服務員馬上就向他行禮。

    “張總，您來了?！?/br>
    憑心而論，這張總也不能算長得難看。只是他人到中年，體型發福，再加上他做得又是飯店酒樓的生意，長期應酬使得他的啤酒肚早已高高挺|起。

    這張總剪了個很時髦的短發，臉上也干干凈凈的，可怎么看都顯得有些油膩。他長著一雙銳利的小眼睛，高鼻梁，嘴唇很薄。

    他身上有種屬于上位者的不怒而威的氣勢。右腳稍微有點跛腳，走得慢根本就看不出來。

    這就是這家酒樓的主人，也是省城有名的身殘志堅的勵志富翁——張總。

    據說，早年間很多醫生都斷定張總右腿已經廢了，這輩子都要架拐了。張總卻憑著自己毅力站了起來。不僅如此，他還在這二十多年里，做出了一番事業來。

    只是，這張總再怎么被媒體捧上天，實際上他也已經奔四十的人了。因為有錢，別人都說他是年輕有為的富豪，尊稱他一聲張總；如果他沒有錢的話，別人頂多會說，他是瘸腿的張胖子，可能還會加上個老光棍。

    這張胖子如果早點結婚的話，孩子都得有陸蓁蓁這么大了。他就是陸蓁蓁今天相親的對象。

    陸蓁蓁突然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上輩子，她每次相親都被人當瑕疵品看，總是被人嫌棄被人敷衍。這輩子到好，她被后媽降價清倉甩賣了？！居然還能甩賣給土豪？！

    她該感到很榮幸么？陸蓁蓁心里卻只有憤怒和怨氣。

    張總一來，王老太太就站起身來?！傲甲友?，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呀？你不是跟媽說好了么？”

    在老太太心里，他兒子就是個大好的青年才俊。這世上，只有別的姑娘配不上她兒子，沒有她兒子配不上的人。

    劉大姨和劉寡婦也跟著站起身來迎接張總。原本就站著的陸蓁蓁，反倒被忘在一邊了。

    “媽，您先坐下。沒事的，我既然答應您了，我肯定會做的！”張總一說，大家就都坐下了。

    *·*·*

    張總一坐下，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這些給他介紹對象的人。

    大概是久經商場的緣故，張總的性子一點都不隨和。也可能是在她們這些人面前，他用不著那么禮貌。張總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似的，上上下下打量著陸蓁蓁這么個小姑娘，就像是打量貨物似的。

    陸蓁蓁干脆就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神，也藏起滿心的不悅。

    “媽，這姑娘也太小了點吧？我是答應您來相親了，可是這么小的孩子實在不合適吧？她今年是十五了，還是十六了？”張總很挑剔地說道。

    陸蓁蓁到了此時反倒平靜了下來，如同命中注定一般，她又再次被嫌棄挑剔了。

    劉大姨馬上口齒靈便地說道：“哪呀？張總，蓁蓁的虛歲都快二十了，她都考大學了，高考分數還特別好。只是長得有點顯小了點，過兩年個頭一下子就能竄起來?！?/br>
    王老太太也接口道：“可不是么？這年紀在農村已經不小了，有的女孩都是孩子的mama了。這孩子還真看不出什么毛病來，腦子聰明，待人又厚道，媽是怎么看怎么喜歡。你要覺得哪里不滿意，咱們以后再教她就是了?！?/br>
    王老太太是真心喜歡陸蓁蓁，想要她做自己的兒媳婦。她一激動，就光顧了勸她兒子了，顯然已經把剛才陸蓁蓁說得那些話給忘了。

    “這孩子自己能愿意么？我這都這么大歲數了?！睆埧倢ζ拮颖揪蜎]有任何期待，他老娘喜歡就夠了。

    張總年輕時候瘸了腿，下海做買賣，十多年后他成了富翁。他窮得時候，姑娘們管他叫張瘸子；他有錢之后，有的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愿意倒貼他。張總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對陸蓁蓁的年齡外貌都無所謂。

    一看張總這副態度，陸蓁蓁就不得不站起來了。

    “張叔叔，對不起，這事可能誤會了。我不知道這是來相親的，我后媽說是帶著我來省城里借學費的。等到九月份，我就能去北京念大學了。一念起碼得四年，我不想因為別的事耽誤我的學業，也不好隨便耽誤您。所以，很抱歉，今天耽誤您和王奶奶的時間了?！?/br>
    陸蓁蓁這是第一次公開管劉寡婦叫后媽。她一下就點名了自己的難處；同時在稱呼上，直接就把兩人的輩分給拉開來了。而且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不會留在省城結婚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