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桐月見她如此聽話,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也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颐魈煲グ准??!卑子恿秩缃袷乔厥廊莸男母箰蹖?,不管怎么說,她跟白佑林表面上沒有鬧翻,明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她可以借賀喜之名前去打探消息。 次日,桐月梳洗打扮一新,準備了一份厚禮前去白家。 白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下人們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 下人中有認識桐月的,看到她來倒是十分意外。一個小廝連忙進去通報,出來迎接的是春蘭。 春蘭十分熱情的挽住她的手,笑道:“表姑娘幾時回來的?” 桐月答道:“前幾天剛回,剛巧就趕上了?!?/br> “可不是嘛,這多好?!?/br> 桐月跟著她穿過人叢,奇怪的是大喜的日子竟然不見白夫人。 她好奇地問道:“怎么不見大表嫂?” 春蘭笑容一僵,隨即說道:“表姑娘還不知道吧。大少夫人從半年前一直身體不好,唉,大少爺的去世對她打擊太大,如今的她神神叨叨?!?/br> 桐月心里不大信這個說辭,表面上仍不動聲色道:“想來也是,大表哥年紀輕輕的就那么去了,任誰也受不了?!?/br> 春蘭又笑道:“好了,大喜的日子咱就不說這些了。姑娘,你也不是外人,你先歇歇,我去招呼一下客人?!?/br> 桐月見她著實很忙,便說道:“你去忙吧。咱們自家人不必客氣,我隨處看看?!贝禾m說罷,就出門招待別的客人去了。 桐月也不讓丫環跟著,一個人隨處閑逛。 白家的這棟新宅占地極廣,亭臺樓榭,假山花園是應有盡有。 她不知不覺中越走越遠,身后的喧嘩熱鬧離她越來越近。周圍景致也愈來愈冷清。走到最北面時,已經是寂人無聲。桐月走累了,正想往回走。忽然聽到旁連的院子里傳來一陣笑聲。那笑聲十分怪異、凄涼,大白天的,讓人無端的心生涼意。 她既害怕又好奇,最后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她輕手輕腳地朝發出笑聲的那個地方走過去。 這是一個極平常的院子,鐵門緊鎖,門前靜寂無人。 桐月在門前站定,貼著門聽了一會兒,笑聲又從里面低低地傳了出來。 她猶豫了一會,輕輕敲了敲門,問道:“屋里有人嗎?” 屋里突然安靜下來,桐月靜靜地等著。過了一會兒,里面傳來一個警惕的女聲:“你是誰?” “我是林桐月,是二少爺的表妹,我迷路了?!?/br> 里面的人沒有答話,過了不久,她就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人站在門里緊張地問道:“表姑娘是嗎?就你一個人嗎?” 桐月回答說是的。 門里的女子飛快地說道:“表姑娘,我是少夫人身邊的秋云,不知道你是不是記得?” 桐月隱約記得是有人這個人。 秋云迫不及待地說道:“表姑娘,請你行行好,幫幫我們夫人吧。她沒有瘋,求你要想辦法讓她出去。只要我們能出去,我們主仆一定會重謝表姑娘?!?/br> 桐月正準備答話,卻聽見身后不遠處好像有人在說話。她不好久留,連忙說道:“我想想辦法。有人來了?!闭f完,她立刻離開了這個院子。 她往回走了一會兒就與兩個丫頭迎面相逢。 那兩個丫頭盯著桐月的眼睛問道:“表姑娘怎么到這兒來了?讓奴婢好找?!?/br> 桐月看到她們作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說道:“這里真是太大了,我本來只是閑逛,不想卻迷路了?!?/br> 兩個丫頭抿著嘴相視一笑,接著,兩人又試探桐月是否看到什么,桐月回答得滴水不漏,兩人見狀也就放了心,然后又告訴她說,她meimei找來了。 桐月回到前廳,果然看到荷月正坐在那里吃點心。 她找了個機會,悄悄地把后院的發現告訴了荷月。荷月詭秘地一笑,悄聲說道:“這事交給我,把那鎖砸了就是?!?/br> 桐月姐妹兩人跟著眾賓客在白府吃了午飯,然后便靜等婚禮開始,這里的規矩是,迎親是在傍晚時期。 在這期間,桐月幾次想見白佑林都不得機會,他十分忙碌,還要應酬各種大人物,哪里顧得上她。 很快就到了黃昏時分,白府早早地點上蠟燭和燈籠。燈火輝煌,高朋滿坐,說笑聲、喧鬧聲,劃破了夜的岑寂。 荷月坐在桐月身旁,一直在吃,她吃夠了,抹抹嘴,小聲對桐月說道:“姐,一會兒就有熱鬧看了。我出去一下,你今晚不用等我了?!蓖┰滦牟辉谘傻剜帕艘宦?。荷月悄悄地起身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喧鬧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接著就聽人喊道:“新娘子到了!” 桐月正在發呆,突然感覺有人在輕拍她的肩膀,她猛一抬頭,嚇得倒吸一口氣。 拍她的人正是好久不見的白夫人。桐月怔怔地看著她,白夫人身穿著一襲白衣,那衣服穿在她身上顯得空蕩蕩的。她的面色蒼白瘦削,臉上掛著一絲幽冷哀怨的笑意,使得她整個人猶如鬼魅一般。 “白夫人?!蓖┰螺p輕出聲。 白夫人看著她,自嘲地一笑:“對不起,我嚇著你了?!贿^今日多謝你了。我會記住你的這份情的?!闭f完,她飄然離去,不知到哪里去了。 賓客中有人注意到了,也有人沒注意到。 桐月重新坐了下來,她心神不寧,太陽xue突突地跳了起來。她總預感今晚要有什么事發生。 ☆、第九十六章 婚禮上的鬧劇 吉時已到,外面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各種絲竹聲不絕于耳。大廳內紅燭高燒,眾賓客舉杯慶祝,高聲喧嘩。桐月坐在眾女賓中間,周圍的女賓她一個也不認識,也沒人招呼她,她也無心與別人說話,她低著頭心不在焉的挑著碗里的飯菜,靜靜地聽著眾人的議論。 旁邊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說道:“今晚的宴席真是熱鬧啊。很多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br> 另一個年輕些的婦人接道:“是啊,真夠熱鬧的。不過,真熱鬧的是男賓那邊,聽說,秦公子要親自來呢?!?/br> “看來白公子要走鴻運了?!?/br> 眾人一齊笑了起來:“這是要雙喜臨門了?!?/br> 這時另外一個衣著樸素些的女子小聲問道:“可是,不是聽說他抄襲柳棲白的詩嗎?這事……” 另外幾個人趕緊制止這個不合時宜的人,最先開口的那個中年婦人則是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那柳大人已經倒下了,這事其實還是有翻轉的余地的。坊間已有傳言說,那句詩是白公子先寫出來的?!?/br> 眾人頓時了悟,是啊,柳家如今是墻倒眾人推,而白佑林則是風頭正勁,世人自然要捧著白佑林,這世上多少大事都能顛倒黑白,更別說是抄襲這件小事。所以白佑林根本不用擔心。 桐月在旁邊聽得心底發冷,一口菜也吃不下去了。 這時,她猛然想起荷月,這么久了還不見她入席,她剛才說要去砸后院的鎖,可是明明白夫人都出來了,她人呢?難道她…… 桐月正在遲疑要不要起身去找荷月,卻聽見有人喊道:“新娘子進府了!” 眾人這時也吃得差不多了,紛紛起身去看熱鬧。 桐月也跟著起身,隨著眾人一起涌到正廳。 大廳里早已坐滿了白家的至親好友,其中,秦世容也赫然在列。與一年前相比,他顯得愈發志氣昂揚,一臉的不可一世。 白佑林身著大紅吉服,一臉的意氣風發、志得意滿。新娘被盛裝打扮的丫頭攙扶著,她同樣身穿大紅吉服,頭戴鳳冠霞帔,臉上蓋著蓋頭,看不清她的面容。不過,桐月早就聽說過顧小姐容貌絕世。 白佑林和新娘并肩而站,主持婚禮的贊禮官高喊一聲:“新郎新娘拜天地?!敝詻]拜高堂是因為白家父母已經去世,所以就省去這一步。 兩人剛要躬身拜,忽然大廳里響起一陣放肆的笑聲。 眾人一怔,不由得面面相覷。 白佑林卻是面色一白,眼中隱現怒火。 笑聲停歇時,堂上驟然出現一個身著白衣的高瘦女子。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夫人,白佑林的大嫂。 眾人再吃一驚,議論聲嗡嗡而起。 “這不是大夫人嗎?不是聽說她身體欠佳所以才不能出席婚禮嗎?” “是啊,聽說,因為她因為白大少爺的死,傷心欲絕,神志不清,白佑林還到處為她請醫治療?!?/br> …… 這時,白佑林面色已漸漸恢復正常,他大聲喝道:“來人吶,大夫人不能見風你們不知道嗎?趕緊把她送回房間?!?/br> 眾位小廝丫頭一涌而上,要去抓住白夫人。 白夫人突然厲喝一聲:“住手!”說著話,她手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長劍,她把劍往頸上一橫,冷笑著看著眾人,說道:“你們誰敢動我,我就死在這里!”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妄動。 這時,白夫人的兩個貼身丫頭也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一左一右地護著主人,主仆三人與白府眾人默默對峙著。 這時,春蘭說道:“大夫人,今日是二少爺的大喜之日,大夫人有什么不痛快的,以后再教訓這個弟弟便是,何苦讓大家都下不得臺來?!?/br> 白佑林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放緩聲音道:“大嫂,我知道你一直和讓我和你的表妹結親,但我和青璃是兩情相悅,又有秦公子保媒,事已至此,還望大嫂放下心結,成全我們。俗話說,長嫂如母,以后我們夫妻一定會好好侍奉大嫂?!?/br> “長嫂如母?”白夫人像是聽到一句天大的笑話一樣,連聲冷笑,笑畢,她上前一步,直視著白佑林的眼睛,幽幽問道:“你這會兒知道長嫂如母了?你引誘我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大廳里嘩然一片,眾人多是瞠目結舌。 白佑林的臉色由白變紅再變青,他身旁的新娘身體也不由和顫了一顫。 白夫人說完這句,又笑了幾聲,聲音凄涼哀怨:“我知道,這件丑事一傳出來,我的名聲算徹底毀了。毀了便是毀了,反正我這一生也完了。但是——”說到這里她手指著白佑林,厲聲指責道:“但是我不能讓你這偽君子繼續輕欺世盜名,我要把你所做的一切都說出來?!?/br> 白佑林這時終于反應過來,他像發瘋似的大聲命令:“人吶,趕緊把她架回房間去,她有失心瘋,對的,她是個瘋子。她說的全是瘋話!” 眾家丁又想涌上前去抓白夫人,白夫人早做好準備了,把劍把脖子上一抹,鮮紅的血濺得白衣上斑斑點點,在燈燭的照耀下,愈發顯得觸目驚心。 在場的女賓顯得尖叫連連,不住地往后退。那些下人也不得不停下。 白夫人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她抓緊一切時間,飛快地把自己想說的話全說了出來:“……他欺騙我的感情,我丈夫剛去世時,他不停地來安慰我,想著辦法討我歡心,然后又說,他重感情重過一切,他淡泊明志無心于功名,以后要娶我,哈哈,我就信了他。后來他開始改口,再后來,他因為要娶名門貴女,就想把我這個曾經的黑點抹掉——” 白佑林此時是面容猙獰,憤怒得幾近失去理智,他搶步上前,親手去奪白夫人手中的劍。 這時,有兩個男賓一左一右架住白佑林,好聲勸道:“小心,別去招她?!逼渌艘布娂妱窦?,有的圍住白佑林,有的圍住白夫人。 桐月見此情形,突然明白,這些人中想必有白佑林的對手,他們勸慰是假,想看他暴露也是真。 白夫人看有人幫她,愈發有恃無恐。她的聲音平和有力,繼續說道:“我再說一件他的事:他做的那些詩詞都是抄的,都是抄的,沒有一首是他自己的?!?/br> 這猶如平地一聲炸雷,大廳里再次sao動起來。 白佑林眼睛充血,厲聲喝道:“你這個瘋子!人哪,都死光嗎?快把她帶下去!” 白夫人不管不顧地自說下去:“你是我二弟,我和你哥哥怎能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你從小體弱多病,懦弱無能。公公在世時就說,你沒有什么才能,將來無非是守著家產當個富家翁罷了。你后來為何突然變得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呢?” 白夫人說到這里,環視著眾人,吐字清晰地道:“你們大家都不覺得奇怪嗎?他那么有才華為何每次在詩會上都讓小廝代筆,他怎么連字都寫不好?他的詩詞為何風格那么多變,時而豪邁時而婉約?還有,他為什么只寫詩卻從未作過文?” 大廳中再次嘩然大亂,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人們發現,白夫人說的句句在理。的確,白佑林很少當眾寫字,每次都讓書童代筆;他的詩風的確十分多變,根本不像一個人寫的;還有,他們跟他閑談時,發現有好幾次他連最基本的典故都說錯了,不過,他機變能力強,每次都被他混過去了。人們越想越覺得他身上破綻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