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桐月聽到這話,想笑又笑不出,她正色道:“今天我先去講道理,如果對方不跟我講,你就上去跟他們講?!?/br> 荷月握握拳頭:“放心。我會好好跟他們講的?!?/br> 李家村離楊樹村有十幾里路,兩人為了節省體力就雇了牛車過去。 桐月這才想起來來福,就問他人哪去了。 荷月道:“他去辦別的事了。咱倆就可以了?!?/br> 桐月笑笑,是可以了。李家村畢竟不比賀家村,聽說,李家還是挺明理挺好面的,她好好看看這家明理好面的人怎么對待梅月。 …… 李家村。 梅月此時正躺在床上忍著腹中翻江倒海一樣的疼痛。她由于幼年受了涼氣,每到來月事時就會痛得死去活來,后來三姐請醫調治好轉許多。但有一樣,就是來事時不能用涼水更不能受涼。在家時千般好,出嫁后一切休提。這兩個月來,她每日早起晚睡,洗著一大家子的衣裳,做著一大家子的飯,一刻不得閑。忙累她都不怕,從小就做慣的。比忙更可怕的是婆婆和妯娌們的冷言冷語,比冷言更可怕的還有丈夫的冷漠和蔑視。 當初,梅月之所以嫁到李家并不是全然被迫。說親前,兩人曾見過一面,李大郎對她很滿意,她對他說不上什么感覺。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得嫁,她不嫁以后怎么辦?她不嫁還會影響兩個meimei的婚事,會讓全家受到大家的嘲笑。何況,這家人還不錯,李大朗老實能干,比賀家人強太多了。而且,李大郎有過兩次婚約,跟她是一樣的人,對方應該不會心里不平。所以,她是抱著一絲絲期待嫁入李家的??墒敲\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噩夢的根源就是新婚之夜…… 她也想到回娘家去,可是這個愿望在回門之后就破滅了。她爹娘是不可能讓她回去的。她爹強強迫著婆家人把她領回去。她覺得自己像一個殘缺的貨物,買家不想要,賣家不愿意退回。她不知道以后怎么辦。 梅月頭腦昏沉,她在想她的家,她的小屋,她的三姐和五妹,也不知道她們在京城怎么樣了? 梅月正沉浸在美好的想像時,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屋里院里響了起來:“這都啥時候了還不出來做飯?這是想餓死人嗎?”這是李二郎的媳婦何氏的聲音。 梅月強撐著支起身,有氣無力地對外面說了一聲:“二弟妹,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你就替我做頓飯吧?!?/br> 何氏不但沒收斂反而愈發肆無忌憚:“我的娘哎,一個沒人要的破鞋倒擺起千金小姐的款兒來了。今兒裝不舒服明兒裝不舒服,就我這樣的粗人該干活……” 梅月強忍著氣道:“你能不能積點口德!” 何氏咣當一聲推開門,叉著腰對著床上破口大罵:“我怎么就不積口德了,有的人她就是個不要臉的破鞋?!?/br> 何氏咄咄逼人,而梅月也并非一味忍耐的人,兩人便你一言我一句的對罵上了。 兩人正吵得激烈,正好李大郎李二郎以及李大郎的娘江氏一起回來了。 何氏一見丈夫和公婆回來,便惡人先告狀:“娘,二郎,大哥,今天該輪到大嫂做飯,她又推三阻四,借口身體不舒服躺床上了。還笑話咱家窮,咱娘摳,不舍得用油,說她做不好這種豬食似的飯菜?!?/br> 梅月聽到何氏誣陷自己,急忙辯白道:“娘,大郎,我沒說過這種話,二弟妹一言不和就問我是破鞋——” 她沒說完,就見李大郎舉起巴掌,照著她的臉扇下去,他滿臉青筋,壓著怒氣低吼道:“你還嫌不夠丟臉是吧?你要讓全村的人都知道你的丑事是嗎?” 梅月怔怔地看著李大郎,突然,她不知哪兒生出一股勇氣,扶著門框,反手一巴掌打回去,那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李大郎臉上。 眾人先是愕然,接著嘩然大亂。 江氏拍著大腿大叫:“反了反了,婆娘竟敢打起男人來了!” 何氏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嚷道:“都是慣的,就該好好教訓她一頓?!?/br> …… 梅月被圍在眾人中間,像一只身陷狼群的羔羊似的。 ☆、第七十六章 還擊 梅月見眾人氣勢洶洶,心中不由得膽怯了??墒撬吘垢鴍iejiemeimei鍛煉了那么久,縱然心里害怕,面上仍然不顯。她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大喝一聲:“你們一家人都來打我,把我打死算了!”其實這種時候,她應該學妯娌何氏那樣撒潑哭鬧,可是她做不出來那種做派。 本來,梅月的婆婆江氏正趕氣頭上,她準備和其他兒媳婦一起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懂尊卑的兒媳婦,結果梅月這么一喊她又遲疑了。他們李家是有臉面的人,真要都上去打她,傳揚出去似乎也不好聽啊。江氏有些遲疑。她這一猶豫,立即引起了她二媳婦何氏的不滿,她一邊催促婆婆一邊上前去廝打梅月。 按說,梅月性格沉靜、周全也從沒得罪過何氏,何氏為什么這么恨梅月呢?原因太過復雜,一時難以說清。主要還是因為嫉妒。 梅月雖然出嫁得匆忙,但是桐月早早地把jiejiemeimei的嫁妝都準備好了。白氏就讓她把嫁妝全部帶了過來。林老實雖有不滿,但想著他們是趁著三女兒不在家時辦的喜事,多少有些心虛,再加上杏月和林三嬸在旁邊勸著,他也不好扣下。梅月的嫁妝別說是在李家,就是在整個村也是數得著的。而且,她長相清秀,舉上斯文,又識文斷字,針指女紅廚藝樣樣精通。她一來就把李家幾個兒媳婦比下去了。其他人還好,最不甘的就是何氏,因為在梅月嫁來之前,她是最出挑的。因為有了這層關系,她是處處看梅月不順眼,覺得她太裝,有空不跟她們嘮家常,反而是看書;太干凈,大冬天的竟然洗澡;太不愛說話,反正沒一樣好的。所以,她一得了機會就拼命地踩梅月。她們這幾個妯娌也空前的團結起來,背地里一齊議論笑話梅月,在公婆大伯子面前不停的上眼藥。 何氏要去撕打梅月,不料卻被李大郎給制止住了。 何氏以為李大郎要幫著梅月,正要拿話激將他,她抬眼一看,卻見李大郎的胸脯劇烈起伏著,一雙赤紅的眼睛里噴著怒火,她嚇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幾步。同在一個屋檐下,她是知道李家兄弟發起怒來是個怎樣的可怕。何氏害怕過后又是高興,因為梅月要倒大霉了。 李大郎早就因為新婚之夜的事在隱忍壓抑著。今天,這個女人竟敢當著眾人的面還了他一巴掌。他怎么還能忍?但他不想當著眾人的面教訓她。 李大郎一把拽過梅月,一邊往屋里拖一邊吼道:“走,進去!” 梅月臉色蒼白,她知道李大郎要關起門來打她。盡管在外面也不一定有人勸來拉架,可是她還是不敢進去。她拼命地掙脫:“我不進,你有種就在外面打死我!”無論她怎樣掙扎也沒用,別說她身體不舒服,就是身體好時,她也掙不過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李大郎用力拖拽她,梅月扒著門框死活不進去。其他人在旁邊或是冷眼旁觀,或是拿話刺激撩撥,或是假意勸架。 梅月勉強支持了一會兒,終于再無力掙扎,李大郎語法不耐煩,抬腳踢了一下,梅月一吃痛,扒著門框的手不由得一松,李大郎毫不費力地將人扥將進去。 院子里的看客越來越多了,那些人的眼睛亮晶晶地,都在等著看好戲,也有幾個人于心不忍,試圖勸架,可是連李家人都不動,他們也不好上前。 門咣當一聲撞上了。接著屋里傳來一陣廝打聲和女人凄厲的叫聲。 李大郎的母親江氏先是痛快,接著又害怕真打出人命,便高聲囑咐道:“兒啊,你出出氣就完,別真打壞了?!?/br> 江氏的話音剛落,突然身體被人猛然一撞,她趔趄幾步,險些摔倒。她穩住腳步,正要質問是誰這么不長眼。 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扶住了她,女孩子的臉繃得緊緊的,一雙眼睛黑沉沉地盯著她。 江氏正要問她是誰,突然聽見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她抬眼一望,就見又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飛奔到了她大兒子的房門前,飛起一腳,輕而易舉地將房門踹開。 門板咣一聲,重重地倒在地上。眾人的心不由得一陣震顫。 大家交頭接耳,互相問道:“這是誰???她從哪兒來的?” 大家議論未完,就見那女孩閃進了屋,人們還沒看清怎么回事,忽然眼前再一閃,一個重物,不,是一個人,從屋里飛將出來。 “咚”地一聲巨響,那個人重重地被摔摜在地上,震起一片灰塵,嗆得眾人不??人?。 接著便是兩聲讓人渾身觳觫的慘叫聲,男女都有。 人們再定睛一看,原來那從屋里飛出來的人是李大郎,被他壓砸在身下的人則是他弟媳婦何氏。 李大郎摔得頭暈眼花,不分東西南北,何氏被砸得鼻口流血。 大家驚魂未定,剛要上前去扶兩人。忽然眼前一花,就見從屋里竄出來一個少女,那少女一腳踏在李大郎的后背上,一邊輾轉著一邊厲聲喝道:“一對狗男女,你們也有今天,敢打我jiejie,他們他娘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兩女孩子是梅月的姐妹。也不能怪他們不認得,當初成親時,兩人根本不在家。 這時,李大郎的娘也回過味了,哭喊著去拉兒子。桐月房卻死死地抱著她,不讓她動。 這時梅月也出來了,她如在夢里一般,扶著門框,看著三姐和五妹,嘴唇不停地翕動著,眼淚流著,想說話又不知說什么好。 桐月卻先跟她說話:“你站在那兒看著,出了氣咱就走?!?/br> 梅月不停地點著頭,依舊扶著門框站住。 荷月用腳踩踏著疊著的兩人,手里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只鞋子,對著李大郎的頭臉噼里啪啦地打著,一邊打一邊罵。 眾人先是驚呆,接著就有人來勸架拉架。 桐月一邊拽著江氏一邊冷笑著說道:“哦,你們這會要勸架了?剛才干嗎去了?別說我沒告訴你們,我meimei脾氣暴躁,你們誰挨了她的打都是活該!” 大家在遲疑著,李二郎卻來上前了。剛才他哥打他嫂子時,他不想勸也不想看熱鬧就去后院劈材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事情來了個大逆轉。眼看著自己大哥被人摁在身下打,這臉都丟到姥姥家了。他怎么可能不來幫忙。 李二郎也是個好面子的人,他站在荷月跟前,瞪著眼道:“你是大嫂的妹子是吧,你趕緊把人放開了。要不是看在你個女的份上,我一定不會對你客氣?!?/br> 荷月懶得理她,桐月卻在一旁冷笑道:“這話說得好像你們兄弟都不打女人似的,那我妹是被哪個畜生打的?” 李二郎被噎得啞口無言。 江氏一邊掙扎一邊哭喊:“二子啊,你趕緊去幫你大哥啊?!?/br> 李二郎不再猶豫,上前就去打荷月,他還沒挨到荷月的邊,就被一拳打飛,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接著又有人試圖去拉架,結果誰上前誰挨打,一個個鼻青臉腫地跑回來。 荷月一邊揍人一邊叫囂:“我打我姐夫,這是我們家的事,跟你們沒關系?!?/br> 這些人都奉行家務事跟別人無關,在他們眼里,男人打老婆是天經地義的,再仔細一想,那么小姨子打姐夫似乎也是正常的。 大伙這會兒不但是震驚還有害怕。 梅月怕姐妹兩人吃虧,稍稍緩口氣便下來幫忙。 江氏一見了梅月,往往地上一坐,一邊哭著一邊叫喊:“大兒媳婦啊,你倒是勸勸啊?!?/br> 梅月道:“娘,大郎打我時沒人勸,我現在也不想勸了?!?/br> 江氏氣得兩眼一翻,險些暈過去。 桐月才不管她暈不暈。她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就對荷月道:“趕緊打,打完好回家?!?/br> “好?!焙稍麓嗌卮饝宦?,然后用腳將李大郎翻轉過來,打完背后再打正面。 李大郎滿面青腫,口角流血,只能喘氣不能說話。被壓在身上的何氏還略好些,嘴還能說話,她一開口就大罵梅月姐妹幾個,荷月豈能饒過,用鞋底把她的嘴抽得腫得像缸沿一般,想罵人也罵不出了。 整個院子里響徹著何氏含糊不清的罵聲,以及眾人的抽氣聲和壓抑的議論聲。 不過,這畢竟是李家莊,不可能容忍她們姐妹太久。很快就有人告知了梅月的公公李老頭,李老頭帶著另外一個兒子及幾個堂侄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桐月見人越來越越多,生怕荷月一人應付不過來,便說道:“咱們走吧?!?/br> 荷月倒真聽jiejie的話,當下便放開了李大郎,臨離開時又踢了他一腳:“死狗,這帳咱以后再算?!?/br> 兩人扶了梅月正要離開,卻見李老頭帶著人堵著門口,李家幾個堂侄粗聲喝道:“你們就這樣走了?” 桐月剛要開口,就聽見院外一陣喧嚷聲,原來是來福駕著車載著杏月夫妻以及白氏來了。 荷月見人來了,自己的后顧之憂也沒了。她笑著對桐月道:“你扶著四姐上車,我再跟這幾個渣滓聊聊?!?/br> ☆、第七十七章 一生負氣成今日 她們正說著話,就見杏月和劉二虎他們跳下車往這邊跑來。 李老頭自然認得他們三人,他沉著臉喝停幾個侄子們,轉身去迎接白氏等人,他繃著臉強作客氣道:“親家母來了,親家公呢?” 白氏道:“我當家的今日有事來不了,我在這也一樣。剛才到底是咋回事?” 李老頭似乎覺得跟白氏對話有損自己的威風似的,便看著劉二虎道:“大侄子也來了,都進來了?!?/br> 劉二虎對他點點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杏月悄悄對他使了一個眼色,然后說道:“大爺,你有什么事跟我娘說也行,或者跟我們倆說也行。剛才我在村口聽人說我四meimei挨打了,我想問問大爺,我meimei究竟犯了什么錯?” 李老頭沉默片刻才道:“我剛回來,不太清楚,咱們進屋說吧?!?/br> 說著,他領著白氏等人往屋里走去。走了幾步,他們就與桐月梅月她們三人劈面相逢。 雙方面面相覷,一時無言,氣氛十分尷尬。 李老頭那銳利的目光慢慢掃過姐妹三人,他活了大半輩子,在兒女兒媳婦面前十分有威嚴,常常是一瞪眼,晚輩就不敢吭聲。他今日似乎也想用這種方法讓三人屈服??上У氖侨藳]一個理會他,連一向十分尊敬他的梅月今日也沒理會他。一股火氣卡在李老頭的胸口,吐不出,咽不下。他再一看趟在地上的兩個兒子和哭得昏天暗地的老婆子,火氣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