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當然也不可避免地忘記了很多事,但是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有個女兒叫嬌嬌,也沒有忘記過關于她的任何事。 記得她今年23歲,大學畢業了;記得她是演員,工作是拍戲;也記得她愛吃胡蘿卜,討厭洋蔥和香菜。她出去工作的時候,也總是會牢牢記得她哪天回來,做好她愛吃的菜等著她。 就像每一個正常的父親一樣。 高血壓是老年人的通病,阮爸也沒能逃過,不過平時飲食很注意,倒也沒什么影響。 也許有過小病小痛的,但他一直沒有講。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給了阮歆嬌一種一切都好、不必擔心的錯覺。 事實上,哪怕是生病之后,也是爸爸照顧她更多一些,她一直都還是那個被保護得很好的乖女兒,可以安安心心地躲在爸爸的港灣中,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猛地得知老爸視力衰退嚴重、很有可能會失明時,阿爾茲海默癥和高血壓的壓力也一并爆發了,阮歆嬌幾乎有些承受不住。 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識到,現在需要她來給爸爸撐起一片天地了。 回家之后,阮歆嬌仔細研究了那些眼藥眼膏的用法,做了張簡單的卡片,一起放在藥盒里。 為了避免老爸的眼睛太過疲勞,每天的游戲作業都取消了,阮歆嬌給他規定了看電視的時間,每次不能超過一個小時。怕他悶,又另外下了許多戲曲和相聲,用音箱放給他聽。 飯后散步的時間也延長了,額外增加了鍛煉環節。小花園里有簡易的健身器材,不過年久失修,看起來反而很危險。 阮歆嬌教爸爸做很簡單的伸展運動,一邊琢磨著得抽個時間把太極拳學會,再教給他。 八點鐘回家,陪他看一個小時的電視,九點鐘準時關掉,洗完澡幫他滴了眼藥,催他去睡覺。 阮歆嬌自己回到房間,郁郁寡歡地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數獨游戲的練習書。 心情欠佳,連看到關徹回復的短信,都不能掀起她內心的波瀾。 下午在醫院等老爸做檢查的時候,她給關徹發過一條短信,問他有沒有吃到愛心午餐。 他工作忙起來根本沒有時間查看手機,等了幾分鐘見沒回復,剛好老爸做完檢查出來,阮歆嬌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這會查看手機才看到關徹三點多給她回復的信息——嗯,多謝。 阮歆嬌懨懨地回復了一個“不客氣”。 阮歆嬌足不出戶在家陪老爸呆了一周時間,連電話都很少打出去,搞得阮爸以為她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難事,又背著她跟鵬叔合計開工作室的事。 他總擔心自己是被人欺負了,阮歆嬌無奈又心酸,只好安撫他說只是暫時沒接到工作。 事實上她正處于兩難的境地,還沒想明白要不要繼續這份工作。 光曜那邊聯系了阮歆嬌,表達了請她加入新成立的藝人部的意愿,并且承諾了《戀人修煉手冊》女二號的角色,以及兩個廣告代言。 小關總有人脈資源,更有敏銳獨到的洞察力,背后還有資金雄厚的關意集團,將光曜打造成為娛樂圈巨擘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作為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演員,被列入第一批特別邀請名單,對阮歆嬌來說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的好運氣,盡管全是因為沾了關徹的光。 畢竟除了她之外,方華里接到同樣邀請的女藝人只有白璇和孟水嵐,一個是已經名滿全國的影后,一個是炙手可熱的當紅小花旦,名氣都是阮歆嬌遠不能比擬的。 但是這樣的殊榮落到她身上,阮歆嬌卻猶豫了。 與她接洽的工作人員非常禮貌地表示給她時間慢慢考慮,但阮歆嬌已經可以想象到,掛斷電話之后對方會怎么評價她不識抬舉。 雖然演員是她真心喜歡的職業,但現在,照顧老爸對她來說才是最要緊的事。 放棄的決定很艱難,她還狠不下心。 六歲那年跟爸媽一起去b市玩,戲劇性地遇到了當時《歡樂一家人》的編劇之一,對方認為她的形象很符合劇中小女兒嬌嬌的設定,試著讓她表演了幾種情緒,大贊有天分,很熱情地邀請她出演。 當時阮爸不大樂意,不過阮媽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她發了話,阮爸有再大的意見也都默默咽了回去。 那是阮歆嬌第一次接觸到演員這個行業,很幸運遇到了一群好人,讓她收獲了一段非常有趣的經歷,也在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 不過現在,種子剛剛抽出新芽,似乎又要夭折。 露露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拍戲的空檔打電話給阮歆嬌:“你是不是傻,這么好的機會居然就這么放過?光曜開的條件這么好,違約金也不用你出,給你的兩個代言都是大牌,這是要捧你的節奏??!” 嘰里呱啦數落一通。阮歆嬌把老爸的病情跟她一說,露露總算不激動了,深深一嘆氣,隔著電話摸摸親親地安慰她。 “跟拍戲比,肯定還是叔叔的身體最重要,不過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送命題,你還是考慮清楚再做決定。你不是特稀罕國家一級演員的稱號嗎,年紀輕輕地就放棄演藝事業,國家可不承認你?!?/br> 阮歆嬌躺在床上,把狐貍和兔子玩偶抱在懷里:“我再想想吧,哎,人生如此艱難?!?/br> “你慢慢想,反正大關總是你堅實的后盾,不怕光曜那邊敢不等你?!?/br> 說起這個露露又開始暴露猥瑣本性,“誒誒,你上次不是借酒行兇耍賴上他家了嗎,后續呢嗯嗯?大關總那種禁欲系,床上是不是兇猛無比?分享分享,一夜幾次?” “也就十來次吧?!比铎呻S口胡扯,“我這不是精盡人亡了回家養精蓄銳呢么?!?/br> “扯淡?!甭堵额D時沒了興趣,“一聽就知道你沒得手,嘖嘖,沒用的小玩意兒!” 阮歆嬌不服:“你怎么就知道我沒得手?要沒得手光曜會給本宮開這么好的條件嗎?” 露露一針見血道:“要是真的你早羞答答地罵我流氓了——嘖,太了解你了,一點驚喜都沒有。所以不要企圖欺騙哀家,哀家的智商不會爾等智障能夠體會的?!?/br> 阮歆嬌笑著呸她。 掛了電話,阮歆嬌安靜躺了片刻,還是給關徹撥了一個電話。 以前見天兒地給他發短信,找各種牽強的理由打電話,這幾天沒去sao擾他,也不知道他是竊喜呢,還是會有一點點的失落? 電話倒是很快接通,關徹在那邊低低地“喂”了一聲,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像無數條細小的電流通過聽筒傳到耳朵里,阮歆嬌的耳朵都麻了一下。 “學長,你下班了嗎?”阮歆嬌把電話換到另一邊,揉了揉發熱的耳朵。 “嗯?!蹦沁厒鱽硪宦暥檀俣翋灥妮p響,像是杯子碰到桌面,又像是車門關閉。阮歆嬌不禁開始yy他在做什么,卻聽他忽然問了一句:“你吃飯了嗎?” 這種閑聊般的話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阮歆嬌驚奇不已,下意識回了句:“吃過了?!?/br> 那邊便沉默下來。 在這短暫的寂靜里,阮歆嬌突然一頓,仿佛一下子福至心靈。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你剛才……是想約我吃飯嗎?” 電話彼端,關徹沉默兩秒,突然自嘲地笑了下,為自己莫名的窘迫。 “關衡要去吃海鮮,想起你愛吃,所以……”他頓了下,“既然你已經……” 話說一半就被阮歆嬌打斷,她語速很快地說:“真的咩?剛好我晚飯沒吃飽呢,你在哪里呀,我去找你!” 心頭跳了一跳,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想要破殼而出。 關衡看著前面亮澄澄的燈,抬手扯了扯領帶,緩緩把手搭在方向盤上:“我去接你?!?/br> ☆、第19章 模范 這家餐廳新開沒多久,名氣卻不小,聽說海鮮做的很不錯,位置靠近江邊,夜間燈光絢爛,就著江景進餐,很有一番調調。關衡要帶自家女朋友去吃,順道約上老光棍大哥。 原本關徹沒想到要叫阮歆嬌,這種場合帶上她,似乎容易產生誤會。 但是從電話里聽到她軟軟糯糯的聲音,心臟就跳得有些奇怪,那句話也像自作主張一樣,未經大腦允許就從口中跳出來。 偏偏那個小機靈鬼,一下就聽出了他的話外音。 關徹把車開出停車場,又打給關衡,讓他帶著梁喬先過去。 一聽說他要去接阮歆嬌,關衡在那頭就樂了:“哎喲,這架糖衣炮彈轟炸機性能不錯哦,這么快就把你打下了,你這城墻也忒不結實了?!?/br> 關徹沒理他,直接掐了電話。 到達老城區時天色已經發黑,廣場舞的黃金時段,節奏歡快的曲調穿透層層夜幕,營造一片熱鬧如同新年的歡欣氣氛。 關徹緩緩把車停在路邊,正要給阮歆嬌打電話,冷不丁從一旁的樹影中蹦出個人來,趴在車窗上敲了敲玻璃。 降下車窗,入目便是她的盈盈笑臉,在黑暗中依舊像帶著柔光。 “嗨~”阮歆嬌隔著車窗沖他擺手,笑眼彎彎。 關徹不由莞爾:“嗨?!?/br> 阮歆嬌拉開車門,拂了裙子,小心坐上去,系上安全帶。 “怎么不在家里等?”關徹緩緩發動車子,一邊問她。 阮歆嬌撓了撓腿上被蚊子叮的包,解釋說:“我剛下來一會兒?!?/br> 其實接完他的電話就立刻跑去梳洗打扮了,怕他等急,急匆匆地把自己收拾好,跟老爸交代一聲,跑下來等著。 等的時間倒也不算久,誰知道這里的蚊子太兇悍,一心想把她干倒似的,往死里叮。 “你父親身體還好嗎?”開出一段距離,關徹才問道。 提起這個阮歆嬌又是一陣沮喪:“不太好。前幾天檢查出來青光眼,視力已經下降很多,情況不好的話可能還要做手術?!?/br> 關徹沉吟片刻,“需要幫忙的話,告訴我?!?/br> “謝謝學長?!比铎尚π?,這個病雖然沒有痊愈的可能,但能找最好的專家做手術自然有益無害。他愿意幫忙,是再好不過的了。 這幾句似乎就已經耗費了關徹所有的交談*,見他又有悶下去的勢頭,阮歆嬌連忙主動挑起問題,問起要去吃的這家餐廳。 關徹了解的也不多,寥寥解釋幾句。 得知同行的還有小關總那位神秘的女友,阮歆嬌記起上次露露給她看的那段小視頻,頗好奇地打聽起來。 關徹給出的評價很簡單——“拿得住關衡”。 阮歆嬌不免更加好奇,能拿捏住小關總的女人,一定有什么過人之處吧。 地方有些遠,開了一段時間才到達。阮歆嬌一下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把。 說是餐廳,看起來更像是一棟三層海濱度假屋,燈光絢爛,映照著不遠處靜謐的江面,水波粼粼。一樓是干凈明亮的大堂,服務生的制服很精致,女士都是酒紅色緊身裙,男式則是同色西裝,一眼望去煞是養眼。 二樓四面均是落地窗,可以看到江景,此刻已經滿員。三樓則是半露天設計,燈光沒那么亮,站在下面看不真切。 阮歆嬌跟在關徹身后,一路被服務生領到三樓。 上面分出了幾個獨立的空間,視野和聲音都被很好地阻隔開。隱約可分辨出壁畫上是海底的景象,有巨大的鯊魚,也有色彩鮮艷的魚群。檐角掛著貝殼和海星形狀的燈,到處都是海洋的感覺。 阮歆嬌一路看得新奇。 性感的服務生將她們領到門口便離開了,阮歆嬌跟著關徹進去,習慣性地拽住他的袖子。 關徹頓了頓,不動聲色地罩住她小小的手,虛握著,沒用力。 這個反應完全出乎阮歆嬌的意料,她下意識盯著關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腦袋里像突然炸開了煙花,噼里啪啦。 中央擺了一張長桌,關衡和梁喬靠在一起有說有笑地,看到兩人進來,遠遠抬了下手。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盯著關徹身旁的嬌俏人影,梁喬挑了挑一邊眉毛:“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轟炸機?你是不是瞎,這明明是個紙杯蛋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