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他……不止是什么都想到了,還給了她自由選擇的權力。 阿茶愣愣地看著最后的落款——父庭舟,心中復雜至極?!案赣H”這個稱呼對她來說太陌生了,曾經她對他僅有的感覺也不過就是厭憎而已,如今一朝逆轉,她竟不知該如何對待了……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一下子將小姑娘從呆愣中驚醒,她慌忙地擦去臉上的淚痕,將那信與簪子收好放到枕頭底下,這才深吸口氣,快步打開門走了出去:“凌大哥吃完了?” 小姑娘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凌珣忍不住擰了一下眉,半晌才道:“嗯,你要不要再吃一點兒?” “不了,我,我剛吃了些零嘴,這會兒還不餓?!?/br> 她神色懨懨的,顯然是不開心,凌珣想哄哄她,可他從前并沒有過哄姑娘的經驗,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從何下手。 甜言蜜語?別說他不會,就是會,說了怕也只能嚇到她…… 青年沉默片刻,最終只擠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好像要下雨了”。 剛說完他就額角跳了一下,恨不能收回去,可阿茶卻是陡然一驚,忙抬頭看了看天,而后緊張道:“真的暗下來了,我得趕緊收菜干去!還有院子里的雞鴨也得趕回棚子,凌大哥你自便,我,我先去過去啦!” 凌珣:“……” 罷了,好歹是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幫你?!笨觳礁?,青年彎腰在院子里趕起了雞鴨。 阿茶一邊收拾笸籮里的菜干,一邊忍不住偷瞄那動作有些生疏,卻半點不減瀟灑的青年,見他不過片刻便得了要領,越發利落起來,心跳又“撲通撲通”地加快了。 抓雞趕鴨的姿勢都這般英俊…… 要命呀。 *** 與此同時,阮府,主屋。 “你說什么?父親被斬,全家被流放?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死也不會信!阮庭舟,你在騙我是不是?你一定是在騙我……” 看著眼前四肢被綁,狼狽地倒在地上,露出滿臉驚懼之色的關氏,阮庭舟靠坐在太師椅上,輕輕撫摸著袖子里的軟鞭,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愉悅:“是不是騙你,過兩日你就知道了?!?/br> 不等崔氏反應,他又以手撐額,偏頭笑了一下,“不過,若不是得到了確切消息,我怎么敢這么對你呢?” “我不信!你,你把我的人都弄到哪兒去了?來人!來人吶!”關氏心中有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叫她心頭發顫,忍不住放聲尖叫起來,可叫了半天,外頭依然沒有半個人影,她終于忍不住慌了,“阮庭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把他們弄到哪兒去了?!你,你難道你不想要小賤人和那老不死的命了……” 啪! 重重的一鞭子抽在關氏臉上,抽歪了她的發髻,抽破了她的臉蛋,也抽停了她的尖叫聲。 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哪怕揮鞭抽人也像謫仙般清俊優雅的男人,關氏終于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家破人亡,父母遭難的事實。 “不……不!”她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心頭的劇痛伴隨著臉上的刺疼叫她臉色變得慘白,淚珠也滾滾而落,糊了精心描繪的妝容。 “是……是你?”她顫抖著看著眼前的男人,眼中漸漸地浮現了怨毒的恨意,“是你做的對不對?是你毀了我關家!害死了我父母!是不是?!” “當然是我?!崩w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鞭尾的血跡,阮庭舟輕笑道,“逼死晴兒,逼走阿茶,你們叫我家破人亡,永失所愛,連唯一的女兒也不能相認,我自該好好回你們一份大禮不是?” 他雖然在笑,可眼底卻滿是冰冷的恨意,關氏驚恐地瞪大眼睛,失聲道,“你,你知道當年趙婉晴上吊的真相了?!” 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敢與關家作對……關氏心中寒意頓生,可又生出了更多的恨意來,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么在乎趙婉晴那個賤人,從前也就罷了,他不過是在心里念著,如今,如今他竟為了那個賤人毀了整個關家! 阮庭舟眼底閃過一抹血色,抬手又是一鞭子:“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關氏哀嚎出聲,她素來嬌生慣養,合適受過這樣的苦,頓時滿地打滾起來,涕淚流了滿臉。再也受不住那種疼痛,她哀聲尖叫了起來:“有本事,有本事你就連我一起殺了!” “殺了?”阮庭舟卻突然停手笑了起來,聲音一下子變得溫柔,宛如情人間的呢喃,“不,我怎么會殺你呢?” 死亡多痛快呢,他是要叫她生不如死的。 看著他清俊好看的笑容,關氏一愣,紅腫的雙眼突然亮了亮:“阮郎,我,我就知道你對我是有情的!我就知道你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我知道錯了,當年,當年叫人糟蹋趙氏的主意是我爹娘出的,與我無關??!他們,他們如今都已經受到了懲罰,你就原諒我好不好?我是這般愛你啊……你,你原諒我,我往后定然與你好好過日子,我,我再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 阮庭舟一愣,而后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撐著腦袋笑出了聲。 關氏猛地僵住,臉上的期盼與愛意隨著他越來越大的笑聲重新變回了惱羞與恨怒。 阮庭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抬起頭,清俊的臉上笑容不再,只剩下透明凄然的淚痕,伴隨著森然的恨意蜿蜒而下。 “我這一生做過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當年在街上救了你?!彼f著,眼神冰冷如刃,見關氏似是開口想說話,又抬手一鞭子抽了過去,“廢話,我一個字都不想多聽。說吧,當年對晴兒動手的那個人是誰?” 關氏痛得眼淚都蹦了出來,她惱羞成怒,心中恨得厲害,雖然這劇痛叫她生出了些許畏懼,可到底強勢慣了,不甘低頭認輸,便只咬著牙冷笑道:“你是說當年強上了趙婉晴,給你戴了好大一頂綠帽的那個男人?” 啪! 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得關氏耳鳴目眩,口溢鮮血,險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關家被抄,你父親過幾日便要問斬。你母親,你那些兄弟姐妹,男的都已經在流放崇州的路上,女的都已經被收入教坊充作官妓。這阮府也已經被我收拾得一干二凈,你身邊那些伺候的人,全都已下地獄去見閻羅王了……”此刻的阮庭舟就像是一個墮了魔道的仙人,清俊出塵的臉上滿滿的全是陰鷙殘忍的殺意,他輕輕說著,最后又笑了一下,“你看,你是不是乖一些好呢?” 他仿佛是在和她打商量,可關氏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阮庭舟。 這樣雖然笑著,卻仿佛惡鬼一般的阮庭舟。 初遇時,他雖冷淡,卻也是斯文有禮的。那日她帶著丫鬟逃家出來玩,半路險些被街頭惡霸拖到小巷子里欺負,他正好路過,聽到她喊救命的聲音,便叫自己手下的官兵出手救了她。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午后,他負手立于喧囂的街口,淡聲問她有沒有傷到時的樣子。 那樣英俊,那樣美好,叫她一眼便記在了心上,從此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男子。 第二次見到他時,他字字鏗鏘地拒絕了他父親要他停妻再娶的命令,她躲在屏風后面偷偷看著他,心中又氣又恨,卻又忍不住生出了更多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