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她藏身的草叢只有半人高,稍有不慎便會被發現,只能拼命地往下壓著身子,可驚懼之下,眼中打轉了許久的眼淚卻到底是忍不住“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已解決完所有人,正準備離開的青年腳下猛地一頓,轉頭就朝她藏身的地方看來。 恰逢云層褪去,月光大盛。 阿茶清晰地看見了那人的臉。 長眉鳳目,俊朗逼人,卻是滿臉陰霾,滿目殺意。 “誰?”冷冽如冰的嗓音輕敲在阿茶心上,帶起陣陣刺骨的寒意,同時,腳步聲響起。 就在阿茶渾身顫抖,幾乎要忍不住嚇昏過去之際,附近的草叢突然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道黑影閃電般躥了過去:“喵嗚?!?/br> 原來是只野貓。 青年這才轉身走了。 等確定他已徹底離開,阿茶方滿身冷汗地跌坐在地。 雖已是初春,可山林之間的夜風還是異常寒冷,尤其這會兒她渾身是汗,更是風一吹便如置寒冬臘月,叫人止不住的哆嗦。 這樣的冷意……似乎有些熟悉。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這樣滿身是汗地躺在寒風之中,滿心驚懼地看著什么場景,眼淚灑了滿地。 可是……是什么時候呢? 阿茶茫然地想著。 “阿茶……我的阿茶……”忽然,耳邊傳來一個凄然輕幽的哭聲。 阿茶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卻一下子對上了不遠處那張死人的臉。 他,或者說她,此刻正吐著長長的舌頭,瞪著暴突的眼睛,滿臉悲傷地朝她爬來,而她的手…… “啊——!”阿茶猛地睜開眼,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驚魂未定地坐了起來。 “阿茶?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將阿茶從方才那駭人的場景中拉了回來。 原來是夢。 抬手擦去額角的冷汗,阿茶眨眨眼,好半晌才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氣,回了一聲:“沒事,姥姥,就是看到一只蟑螂!” 崔氏帶著笑的聲音從外頭飄了進來:“蟑螂有什么好怕的,總歸是你打死它,它又不能吃了你,好了,快起來吃飯吧!” “誒,知道了!”阿茶語氣平常,身子卻十分虛軟。又想起夢中那殺人如同切蘿卜的青年如今就住在自家隔壁,更是冷汗涔涔,心中慌得厲害。 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 崔氏突然生病發燒,情況危急,偏村里唯一的大夫那晚有事不在家,她心急如焚,便連夜上了山去尋一種能退燒解熱的草藥。雖然并不大懂藥理,可那藥草十分常見好認,倒也沒費她太多功夫,可誰能想到,就在她準備下山之際,不遠處的林子里突然傳來一陣打斗廝殺聲…… 和平村村如其名,素來和平安寧,平日里雖也會有偷雞摸狗,打架斗毆之類的情況,但從未鬧出什么過見血要命的大事兒,那是阿茶平生第一次見到死人,還是這么多死于非命,死狀凄慘的死人。 因為這事兒,她嚇得做了整整半個月的噩夢,還小病了一場,可沒想好不容易緩過了神來,那兇手卻直接從夢里走出來,活生生站在了她眼前! 阿茶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還有,那晚死了那么多人,可村中卻至今半點消息都沒有,這說明那兇手殺了人之后又折回來把尸體處理了,而那時,若她稍有不慎被發現…… 阿茶不敢再想下去,忙連著深吸了好口氣,抬頭朝窗外看去。 天已亮,旭日東升,明媚的陽光灑落大地,驅除了夜晚殘留的涼意,襯得春光暖暖。 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暖和。 方才夢里那駭人的寒意仿佛如影隨形,叫她哪怕裹著被子還是陣陣冰涼。 寒意……對了! 阿茶突然想起了夢最后的那個片段。 那個讓她覺得死狀很可怕卻怎么都看不清臉的女人是誰?那晚死在她跟前的明明是個男子,且山上除了她也并沒有其他姑娘! 又想起她悲傷絕望的聲音,阿茶心中不知為何竟緊緊揪了起來。腦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很快閃過,她忙去抓,卻什么都沒抓住…… “阿茶,起來了沒?” “來了!”阿茶猛然回神,雖心中仍有些疑惑,然到底只是夢境,又實在想不出什么東西,便也不再深思,只匆匆穿好衣服綁好頭發便跑了出去。 *** 收拾好心情,又洗漱了一番,阿茶這才打著哈欠進了大堂。 崔氏正在盛飯,抬頭看見小姑娘臉上的疲憊之色,不由有些心疼:“這幾日太辛勞了,要不今兒就別上山了,在家歇一天吧?” “那哪兒行啊,邵家等著的呢?!卑⒉栊α似饋?,比劃著自己的胳膊道,“姥姥放心,我強壯著呢!您瞧,多么有力量的胳膊!” 家里只有祖孫兩人相依為命,這一老一小的種不了地干不了粗活,因此便只能做些輕巧的諸如織布、刺繡、摘野菜之類的活兒來維持生計。 崔氏手巧,刺繡手藝不錯,因此多數時間都是接活兒在家中做,阿茶在這些事兒上面沒多少天分,幫不了崔氏太多,便時常外出尋些賺錢的機會,比如上山摘野菜野果,或是挖一些常見的草藥、漂亮的野花,托人拿到鎮子上去賣之類的。 而這春夏季節,萬物生長,正是她最繁忙的時候。 尤其是這段時間,邵家來了幾位親戚,說是非常喜歡吃這山上的野菜做成的團子,所以阿茶每天都會上山摘野菜,然后將摘來的野菜收拾好送到邵家去。 邵家是和平村里有名的富戶,祖上原是木匠,憑著手藝發家,后機緣巧合做起了生意,便慢慢有了家底。如今家有良田百畝,屋舍數處,莊丁過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