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何媽打開隨身帶的熱飲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擺擺手。 平靜了一會,看到聶桑。聶桑垂下眼睛,目光轉向病房。 何媽想了想,到聶桑面前,將保溫杯的杯碗遞給聶桑,用眼神指了指老太太,低聲說:“少奶奶,拜托了。老夫人已經十幾個鐘頭不吃不喝,這樣下去是不行的?!?/br> 聶桑倒是沒有多想,接過保溫杯,走到老太太跟前,唇形蠕動:“奶奶?!?/br> 老太太勉強笑了笑,接過杯子,將聶桑拉坐到自己身邊,疼惜道:“孩子,難為你了?!?/br> 聶桑打開手袋,拿出隨身薄寫字。 老太太摁住她的手,“同奶奶講話用手語就好。奶奶學東西不比你們年輕人慢,也學了手語?!?/br> 聶桑聽了,微微一愣。 老太太對她點了點頭。 何媽一旁插過話:“我也跟著學了一些。所以少奶奶同我說話,也用手語就好?!?/br> 聽到何嗎和其他隨身的傭人一口一個“少奶奶”,不改舊稱呼,聶桑眉眼間盡現尷尬。她 她用手語說:“請叫我桑桑就好?!?/br> 接著對老太太比劃出手勢:“他不會有事?!?/br> 老太太淡定地點頭,“希望如此?!?/br> 過了一個鐘頭,又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季尹柔風一樣卷進來,“奶奶!大哥怎樣了!” 季尹柔在美國留學了一年又余,變化很大,長發剪至到齊肩短,眉眼舉止間多了一份成熟和穩重。 看到聶桑,她倏然一愣,“大嫂?” 老太太說:“手術很成功,你大哥還在昏迷中。如果四十八個鐘頭內醒來,就度了危險期?!?/br> “大哥會醒的?!奔疽嵬高^玻璃隔斷望向病房,篤定地道。 “你怎么還是過來了?不是讓你不要過來?你還有期末考?!崩咸f。 “下周才考試,我準備得很充分。等大哥醒來我就回美國?!鳖D了頓,想到什么,說:“二哥還沒有來?我已經通知他了?!?/br> 話音落下,轉過身的瞬間,看到聶桑,意識到話語不合時宜。 老夫人責怪地白了她一眼。 聶桑似乎在想心事,未有所動。 季尹柔松了口氣,走到聶桑身側,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嫂,謝謝你過來陪我大哥?!?/br> 老太太接過話,對聶桑說:“和阿柔說話,你也用手語就好。阿柔在美國用課余時間學了手語,學的相當不錯,還去殘障中心做手語義工?!?/br> 聽到這個,聶桑驚訝,唇尾微微揚起,對這個昔日小姑子點了點頭。 墻上的古董石英鐘在整點發出鐘鳴,愈加縈繞出四十八個鐘頭內的緊迫與焦急。曾經的恩怨情仇在此時此刻,都抵不過對生命重生的期待。 過了三個鐘頭,又來一陣腳步聲。正在加護病房等候室外踱步的顧云燁意識到什么,連忙走向樓梯口。 “桑桑怎樣了?又發病了?”沈倩如一見到顧云燁,問的第一句話。 顧云燁忙說:“她沒有事,沒有發病?!?/br> “她在哪里?我要見女兒!”來到等候室,看到聶桑,她迫不及待擁住桑桑,上下仔細地看,“女兒,能不能看見媽咪?能不能聽見?” 聶教授輕輕捏了捏妻子的臂肘,示意她冷靜,再走去季老太太那里,“季老夫人,令孫吉人自有天象?!?/br> 季老太太起身,從聶教授握了握手,“謝謝?!?/br> 季尹柔向后望了眼,沒有其他人過來,她的神色閃過一抹落寞。 看到聶桑無恙,沈倩如放心,拉著聶桑出等候室,問顧云燁:“季尹則怎么會在柏林?怎么會傷成這樣?和桑桑有關?” 顧云燁看了眼聶桑,勸道:“聶aunti,不如這樣,你們先回酒店休息,我送你們回去?!?/br> 沈倩如贊同,“桑桑同我們一起走?!?/br> 聶桑搖搖頭,表示要繼續留在這里。 沈倩如忍住不發火,瞪了眼女兒,“你同他們非親非故,留在這里干嗎?同媽咪離開!” “算了!讓她在這里!”聶教授出來,說:“什么非親非故,女兒同那個人到底夫妻一場。人家雖然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傷成了這樣,桑桑在這里幫忙照顧,是我們聶家的教養!” 沈倩如怒得要反駁,又說不出話,忿忿別過頭。 顧云燁打圓場:“uncle和aunti都累了,我先送你們回酒店。桑桑不是一個人在這里,而且我一會過來陪她?!?/br> 聶教授點頭,“那就拜托你了?!?/br> 上了車,顧云燁又說:“我和阿楨通過電話,他也到了,知道桑桑沒有發病,就留在酒店?!?/br> “我剛剛開機,收到阿楨的消息了?!鄙蛸蝗鐚⑹謾C放進手袋里,說道。 話音落下,神色驀地一怔,連忙道:“不對,桑桑這次怎么沒有發???以前她只要看到那兩兄弟的照片都會發病,這次怎么沒有發???” 顧云燁邊掌控方向盤邊淡定道:“我已經問過二叔,二叔說桑桑的病本身就是心理病,沒有生理因素。而心理病在特定情況的刺激下會有意外轉折。過段時間他會來德國,順便看一看桑桑的病情?!?/br> 沈倩如冷冷說:“無論如何,我不會允許她走回頭路!” —————————————————————— 夜里十點,護士來到等候室提醒:“探視時間已到,加護病房的病人只能有一位家屬陪護?!?/br> 季尹柔扶住老太太,說:“奶奶,你先回去,我在這里陪大哥?!?/br> 老太太擺擺手,“反正有時差,我在飛機上已經睡了一覺,不累。你先走吧。你現在很忙,要注意休息?!?/br> 護士打開家屬過夜的隔間,“這里只能留一位家屬過夜,你們誰進來?” “何媽,你們送奶奶回去。我留下就好,”季尹柔對何媽說道。 何媽正在抬手,指向隔間的方向,激動又驚訝道:“少……少奶奶……,她要留下?” 季尹柔亦是驚訝,看向老太太:“大嫂要留下?” 老夫人微微笑了笑,疲憊地伸展了腰身,“我很放心你大嫂,我們都回去吧?!?/br> 季尹柔有些為難:“真的讓大嫂在這里?” 老太太已經走到門口,淡淡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場孽緣終歸要解開?!?/br> ———————————— “真是孽緣!”車里,談到女兒,沈倩如恨鐵不成鋼。 聶教授淡然道:“都是命?!?/br> 沈倩如冷笑,“與其到今天這種局面,當初又何必做出那種事情?!?/br> 聶教授嘆氣:“人命關天,這種時候不要說這樣的話。等那個人醒來,我們就帶桑?;孛绹?,不讓他們糾纏?!?/br> “現在就帶她走,憑什么等他醒來,憑什么讓桑桑去承擔這個后果!”沈倩如不滿。 “不是承擔后果,是解決這場孽債?!?/br> 沈倩如抬高聲音:“即便是債,也是他欠桑桑的債?!?/br> “也是桑桑自己造成的債?!甭櫧淌谡f:“她不是沒有錯。這次一次性理清,將來無論她做怎樣的選擇,都無愧于自己的心?!?/br> —————————————— a在電腦上翻看預約名單,看到下一個病人的名字,她驀然一喜。 這位病人每周會過來幾次,雖然她每一次的沉默或是沉睡讓她不免挫敗,可越是挫敗,她越是要挑戰。她預感,這位病人的案例會給她的博士論文提供一個很好的素材。 而為了打開一個失語者的心扉,她甚至學了一些淺顯的手語。 前臺通知,病人已經到。她連忙拿出蓋毯,倒上果茶放在躺椅邊,這次選擇了一曲輕音樂。 一如往常,聶桑在躺椅上閉目不語,lena則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書。 貝多芬的輕音樂轉換了旋律,奏出帶有節奏感的合弦。 “我從來以為,自己能做到最好,無論在學業事業,還是愛情婚姻。我總以為,自己能做的完美??墒俏义e了。所有人都以為受傷害的是我,可是我知道,我傷害了所有人?!?/br> 音樂中流露出的說話聲很輕靈好聽,lena聽著有些陶醉。 半晌,她才感覺到似乎不對勁,晃了晃腦袋,確定自己沒有幻聽,抬頭看向聶桑,倏然驚訝,書差一點從手中滑落。 ☆、65|第65章 a淡定地放下手中的書,為聶桑換了杯熱茶,坐在她身側。 “每個人都會無意間傷害到別人,就看后來怎樣去彌補?!彼毬曊f。 聶桑雙手握著茶杯,握得很緊,似乎在努力汲取杯身傳遞的溫暖。 她幽幽說:“我開始和男孩子拍拖的時間不算早。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才接受了一個男孩子,開始拍拖?!?/br> a點點頭,笑了,“真的算晚。我高中的時候開始拍拖?!?/br> “這是第一次拍拖,只持續了三個月?!?/br> a聳聳肩膀,“女孩子第一次拍拖持續的時間似乎都很短?!?/br> 聶桑淡笑勾唇,抿了口茶,繼續說:“初中時候就被男孩子追求。我挑挑揀揀,西方人不要,沒有型的不要,個子矮的不要。一個幾歲時就帶我玩的哥哥我也不要,因為他多情,有過女朋友?!?/br> 頓了頓,又說:“是的,有過過去的男孩子,我也不要?!?/br> a無甚所謂:“聰明漂亮的女孩子品味高很正常?!彪S即,她靠近聶桑的耳朵,眨眨眼睛,神秘地捂嘴笑:“我有一個女朋友,對男友的要求接近變態。她說非王子她不要。我們都笑她?!?/br> 聶桑垂眼笑了笑,“后來出現了一個男孩子。他有型,高大。那天在酒吧,他一直看我。我知道的,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我,我都知道?!?/br> “很浪漫?!眑ena認真地點頭。 “他到我面前,和我的同學聊天,知道他也是常春藤畢業,沒有情史,我是欣喜的。他有心將話題談到這個方面,就是為了讓我了解他。那時,我心動了?!?/br> “當天晚上,他向我表白。我沒有理由不答應。他符合我對男朋友所有的期待,和他在一起,眾人羨慕,我喜歡這樣的感覺?!?/br> 聶桑自嘲地搖了搖頭,苦笑道:“你看,我多虛榮,又多虛偽?!?/br> a不以為然:“每個女孩子都喜歡完美的東西,包括完美的男生?;蛘哒f,虛榮是女孩的天性,我也一樣?!?/br> 聶桑語聲開始煩躁:“不一樣,你們都不一樣。我虛偽,比任何人都要虛偽。我和他人前甜蜜,人后吵架。他不溫柔,會和我互打耳光,逐漸的,我就很煩他,也提出過分手。不僅他不肯,我也不甘心。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不尊重女人的男人,可是因為他的英俊有型,他的專一,我妥協了。我給我們的關系無數次機會。每一次吵鬧過后,我就發誓,這次一定分手,可是我還是輸給了自己?!?/br> a嘆息:“年輕人的愛情不過如此,分了合,合了分,吵吵鬧鬧,有人這樣過一輩子,有人最終分道揚鑣?!?/br> “最后一次吵鬧以后,我下定決心分手,為了不讓自己心軟,我飛去英國。在英國的三個月,聽說他后悔吵架,到處找我。我心軟了,同意朋友告訴他我的行蹤。我提前回到了美國,又去了我們初見的那間酒吧,然后,看到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