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節
東方閻知道自己已經沒資格再做任何的挽留,他只是痛苦的看著夜晚歌的眼睛。 夜晚歌不知道他想在她的眼中尋找什么,可這一次面對他,還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她真的很清楚,一切都結束了。 在東方閻默默凝視的目光中,夜晚歌看到無數復雜情緒,交替變換,直到他緩緩地說出幾個字。 “不能再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么?你知道,我可以為了你脫離東方家,什么都不要,甚至你要我為了你跟我父親反目成仇……” 夜晚歌搖頭,阻止他接下來的話:“我已經厭惡了仇恨,看淡了恩怨,以后我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安安穩穩的活著?!?/br> “你想要平淡,我可以陪著你平淡,你想要安穩,我愿意給你一個家?!睎|方閻急切的說著,似乎在做最后的挽留。 “閻,你還不明白,我們回不去了。從你父親當初找人綁架我開始,我們就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更何況,這幾年來,我身邊也有了別的男人,我跟帝御威舉行過婚禮,還有一個孩子,他又為了我差點丟了性命……我不可能忘掉這些?!?/br> 東方閻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那樣看著她。 夜晚歌鄭重其事的對他說:“閻,我們再見吧。忘了我,你會過的很好的?!?/br> 是時候,跟他說再見了! 夜晚歌打開車門,下車。 再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聽見東方閻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歌兒,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擁有你了,如果帝御威真的能醒來,給你幸福,我祝福你們!” “謝謝!” 夜晚歌哽咽著說完這兩個字,背對著他離去。 她知道,這一次他們是真真正正的分手了。 沒有以后。 第二天,媒體上爆出頭條新聞。 東方閻宣布與東方家族脫離關系,永不與父親見面。 而林月娥也被爆搬出東方家,跟東方浩天離婚。 東方家族一夜之間,遭此巨變。讓人紛紛揣測,東方浩天究竟做出了什么不可原諒之事,讓兒子跟妻子紛紛跟他脫離關系,宣布遠離他。 輿論一片嘩然,就在眾人對東方家族的巨變議論紛紛的時候,夜晚歌已經在搭乘飛往巴厘島的航班上了。 到達巴厘島之后,她直接入住酒店,特意叫了兩瓶紅酒,不然她沒法兒睡,喝完之后就睡倒。 翌日便是之前約好的手術日。s市醫院,主刀醫生和專家就位,帝御威被推入手術室,燈光亮起來,所有人都被隔在門外。 而在數千公里之外的巴厘島,夜晚歌因為酒精一夜好眠,醒過來之后收拾行李退房,坐上去烏魯瓦圖寺的大巴車。 車子很破,沒有空調,印尼肆烈的太陽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整個車廂都彌漫著汗液和咖喱味道,不過夜晚歌不在乎這些,她就縮在大巴車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著窗外白云藍天,心里空蕩蕩一片。 什么都不去想,因為沒法兒想。若帝御威活不了,估計她也活不了。 六七月應該是巴厘島的旅游淡季,因為實在是太熱了,中午氣溫估計能到40度,夜晚歌也不管,頂著大太陽爬上了烏魯瓦圖寺。 寺廟里自有一番莊嚴,所以居然有些絲絲涼意。夜晚歌跪在神像前面,一跪便是半天。 她不是迷信之人,以前從來不信命與神,所以她才有膽量跟銀炫冽結婚,誓做他的枕邊人,贏得他的信任,只為有朝一日能夠替自己報仇。 可是龍老的下場她親眼所見,銀炫冽也最終不得善終,她開始認命,開始相信抬頭三尺真的有神明,所以她跪在神明面前,想把她發的毒誓和詛咒全部要回來。做法是有些傻,可她聰明了這么久,明白了這么久,總應該傻一回。 帝御威的手術連續做了11個小時,從早晨到晚上,醫生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 蕭云崢、歐陽魅追上去,杰修和其他人也跟在后面?!搬t生,情況怎么樣?” 醫生看了看身后一雙雙期盼的眼睛,虛喘了一口氣:“走,去我辦公室說吧?!?/br> …… 夜晚歌從烏魯瓦圖斷崖上下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整個巴厘島籠罩在一片青紅色的霞光里,海面上也是一片火紅,浪花卷著敲擊在崖壁上,再自己退下去,慢慢平靜。 晚上9點多的航班,夜晚歌直接打車從斷崖去了機場。抵達s市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夜晚歌在出租車上開了手機,里面一個電話一條短信也沒有。 “小姐,現在去哪里?” “去s市xx醫院?!?/br> s市的天氣相對印尼來說還是很舒適的,更何況醫院里到處都開著冷氣,夜晚歌走進去時不免都打了一個寒顫。 從前面正門走到住院樓,夜晚歌還特意留意了一下停車位上的車子,多了幾輛黑色的轎車。再看門口,果然見樓下大廳站著幾個穿黑色襯衣的男人。夜晚歌走過去,那些人都趕緊站直,巴巴喊了一聲:“夜小姐”。 一出電梯果然見icu門口站著歐陽魅和杰修,兩人都在抽煙,icu的護士也不敢上前阻止。 夜晚歌趕緊走過去:“這里是醫院,把煙滅了!” 兩人倒滅得挺快,杰修打完招呼就隨便找了個借口下樓了,留下歐陽魅和夜晚歌獨處。 “我聽說你去巴厘島了,怎么這么晚還過來?” “我剛下飛機?!币雇砀杩戳搜垡琅f躺在那里渾身都插著管子的帝御威,沒有急著走過去,而是靜靜地又坐到了對面長椅上去。 歐陽魅在心中嘆息,走過去把夜晚歌背在身上的雙肩包拿下來,先不說帝御威的情況,只是問:“巴厘島那邊怎么樣?我看你去了兩天都曬黑了?!?/br> 夜晚歌不說話,定定看著從icu玻璃窗里透出來的燈光,一大片地投在走廊的地面上,形成一圈白色光影。腦袋晃了晃,自己的影子又落在光影里。這么一層層疊著,夜晚歌笑了一聲,還是轉過身去,問:“手術情況是不是不好?” 歐陽魅當時的感覺就是想罵娘。tm怎么輪來輪去,最后還是輪到自己來告訴夜晚歌手術情況? 歐陽魅咽了一口氣,雙手曲在膝蓋上:“我剛才來問了護士,護士說子彈取出來了,手術還算成功,可是他沒有蘇醒的跡象?!?/br> “沒有蘇醒的跡象?”夜晚歌一愣,“這算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醒,可能下一秒,可能明天,可能一個月一年,也可能一輩子都這樣?!睔W陽魅說完,留意夜晚歌臉上的表情,可她雙目發愣,像是整個人被放空,大約呆了半分鐘,才突然呵呵笑了兩聲…… “一個月,一年,一輩子?那就是植物人?拍電視劇么?” “……”歐陽魅覺得夜晚歌的反應實在有些……讓他瘆得慌,忍不住抽過手去捏她的臉頰,她的臉軟乎乎,卻很涼。 “晚歌,你聽我講,現在醫學發達,如果s市看不好,咱們就帶大哥去國外看,再說護士說的話未必可信,況且就算真是植物人也有醒來的希望啊,所以你別這樣,看得我心里都發慌?!?/br> 夜晚歌沒吱聲,只是突然站起來走到窗口,臉貼在上面朝里面看了一會兒,也沒說話也沒哭,而是慢慢轉過身來,順著玻璃滑到地上,一團小小的身影就縮在那片白光里。 歐陽魅真沒見過這么不哭不鬧的夜晚歌,心里一口氣捏得發緊,真怕她會出事。 “晚歌……”走過去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你這樣子我怎么能夠放心?” 夜晚歌卻又笑一聲,抬起頭,突然說:“那你給我唱那首歌吧?!?/br> “……”歐陽魅為難地瞪直眼睛,“在這里?” “對,在這里,現在!” “可是我唱不好?!?/br> “你不是學過么?”她目光很堅定,非要他唱不可,歐陽魅也只能答應,況且就沖夜晚歌那雙濕蒙蒙的眼睛,別說是讓他唱一首歌,要他的命估計他也得給。 真是難為了歐陽魅,這么一個英挺妖孽的大男人,半夜抱著夜晚歌蹲在icu門口唱歌。唱到最后夜晚歌趴在他肩膀上開始跟著輕聲哼。哼著哼著快要睡著了,歐陽魅將她抱起來放到長椅上。 后背抵到冰涼的椅子,夜晚歌突然微微睜開眼睛,雙手揪住歐陽魅的袖子:“他不會拋下我和孩子的對不對?” 歐陽魅點點頭:“對,他不會!” “肯定不會,他還沒有聽過晨晨叫他爸爸?!币雇砀柙谝巫由戏艘粋€身背對著歐陽魅,肩膀縮了縮,他以為她終于肯哭出來了,可是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她的哭聲,再看去她已經躺在椅子上睡著了,頭頂微弱的燈光剛好打在她的側臉上。 因為剛去巴厘島轉了一圈回來,夜晚歌的臉上有輕微被曬傷的痕跡,嘴角旁邊起了一點皮。歐陽魅不免笑了一聲,嘴里自言自語:“如果帝御威醒不過來,我娶你,照顧你的余生和孩子?!敝皇沁@些話夜晚歌聽不見,而他也永遠不敢當著她的面講。 翌日天色微亮的時候夜晚歌從長椅上醒過來,身上蓋著歐陽魅的外套,而走廊里已經空無一人。歐陽魅走了,他本來就是臨時趕過來看看,結果公司有急事,不得不趕回去處理。 一周后,帝御威脫離危險期,各項檢查顯示指標趨于正常,傷口和刀口都恢復得不錯,可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只是終于從icu出來了,被移進普通病房。身上那些可怕的管子拔掉了許多,只留了氧氣管和心電監護儀,所以躺在床上的人看上去沒有那么滲人了,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夜晚歌干脆從家里收拾了衣服過來,開始整日整夜地守在醫院。杰修請了兩個護工給她,可所有帝御威的事她都不讓護工沾手,自己學著給他擦臉擦身,像老媽子一樣,還樂此不疲。 想想夜晚歌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這種伺候別人的事她以前可沒做過,一開始真的不會弄,老是弄得床上地上都是水,護工看不過去,要搶了毛巾幫她,她不愿意,把人都推到病房外面去,她一個人跪在地上把水擦干凈,再給帝御威擦洗完換身干凈的衣服。 就這樣學著弄了半個月,居然也很上手了,只是夜晚歌整個人卻日漸消瘦下去,原本是孕婦應該越來越胖才是,可她卻比普通人還要瘦。 蕭云崢偶爾抽空來醫院看她。 夜晚歌就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站在病房陽臺上,耳朵里塞著耳機,手里拿著一本設計雜志,卻沒有在看,而是雙手交疊掛在欄桿上,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當時她背對著門口,所以蕭云崢進來的時候只看到一個背影。 那時候夜晚歌的頭發很長了,如海藻似地散下來,已經可以完全蓋住她背上的兩瓣蝴蝶骨,風一吹,頭發便吹出來幾捋,黑黑亮亮??缮碜訂伪〉貌怀蓸幼?,棉布裙子好像掛在她身上一般,讓人真怕風再大一點能夠直接把她從陽臺上吹走。 也不是沒人勸過她。珠媽來醫院見了夜晚歌,婉轉地暗示她應該走出去,畢竟還年輕,總不能守著一具不會動不會說話的軀體過下半輩子,可夜晚歌就是死心眼。就這脾氣,一條路走到底。 帝御威卻一直還是老樣子,已經昏迷了將近一個月,連醫生都讓家屬不要抱太大希望,可夜晚歌就是不肯回去,整日在醫院里守著,陪他吃飯陪他聊天陪他睡覺,也不見得她有多傷心,不哭不鬧不抱怨,好像床上的帝御威真的只是在睡覺,睡飽之后他便會自己醒過來,唯一不同的是,夜晚歌的話越來越少,不過對著帝御威的時候話卻特別多。 晚上幫他擦身的時候她會嘀咕:“小樣兒,腿挺直的么,還有小腹肌喲,以前怎么沒發現?不過你要是再不醒,我就給你找個又老又丑的阿姨來,讓她每天給你擦身子,把你看光光?!?/br> 白天給他做按摩的時候她又會說:“帝御威,我長這么大可沒伺候過人,你是第一個,你看我每天給你敲背捏腿,手臂都快捏出二頭肌出來了,回頭你醒了,你得全部把這段時間享受的都還給我!” 當然,她也不是每天都這么樂觀,偶爾也會有撐不住的時候。 日子進入9月,帝御威昏迷了整整兩個月又零九天。 夜晚歌半夜里躺在病房的小床上,已經聽不到樓下花園里的蟲鳴蛙叫,整個世界靜得讓人害怕。s市的夏天就這么過去了嗎?可為什么一點奇跡都沒有? 夜晚歌披了外套爬起來,搬一張椅子坐到帝御威的病床邊上,忍不住又抽過他的手。他的手很大,十指修長,關節分明,皮膚因為長時間不見陽光,白皙到幾乎透明。 夜晚歌便將自己的手握成一個小拳頭,然后縮到他的手掌里,再將他的五指裹到自己拳頭上,像是被他牢牢握住一樣。 她一直記得這男人掌心里的溫度,干燥溫熱,還帶點煙草香,甚至她還記得帝御威為她擋那顆子彈之后壓在自己身上,昏迷之前他還握過自己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可是現在呢?現在這雙手已經變得冰涼潮濕,連指端上的煙草味都沒有了,在醫院躺了太久,渾身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帝御威,你看你還欠我很多東西,欠我一個結婚證,欠我一個后半輩子,你看我已經在那份離婚協議上簽字了,你卻還在睡,你已經是我兒子的父親了,你知道嗎?怎么有臉躺在這一睡不起?”夜晚歌將他的手抬起來貼在自己的臉上,笑了笑,眼角氤氳,床上人的面容也跟著模糊起來。 “還有,你不是最小氣的么?你不是說你在乎的東西,別人動一下就覺得是搶的么?那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躺著不醒,我就把你的帝國集團的股份都賣掉,賣掉之后我就去養幾個小白臉,用你的錢去養,然后讓晨晨叫他們爸爸……”這樣惡毒的威脅,可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反應。 夜晚歌說到后來自己也氣餒了,巴巴趴到帝御威身上。他胸口手術的線已經拆掉,只是因為當時子彈幾乎是貫穿,所以刀疤和傷口還沒有完全長好。 夜晚歌便任性地故意將臉輕輕貼在他心口上,問:“疼嗎?還疼嗎?疼就醒過來,明明還有心跳,為什么你就舍得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 夜晚歌說到最后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哭了,只是枕著帝御威的胳膊漸漸睡著。 睡了大半夜,感覺有濕涼的東西順著自己的鼻尖往嘴唇上滑。 她以為是做夢呢,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只手,誰的手? 她嚇得整個人坐起來,卻看到帝御威正側躺著,一雙幽深的眼睛正盯著她看…… 夜晚歌當時的感覺就是,仿佛整個人被托了起來。漂浮到半空中,思維迅速散開,凝結不起來,以至于一雙睡意朦朧的眼睛里一片靜止,像是被凍住的一小片海域…… 帝御威看著她那呆住的樣子,好氣又好笑,嘴里卻聲音低啞地說了一句:“你怎么變得這么丑?” 沒法子,這是他醒過來后看到夜晚歌的第一反應,最直接的反應。 夜晚歌那陣子因為衣不解帶地在醫院照顧他,整個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臉色灰白不說。眼窩深深凹下去。下巴削尖,顴骨也格外突出,本來挺小巧的一張巴掌臉,如今瘦得好像就只剩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里的靈氣也都耗盡了,烏黑一片。難怪帝御威會說她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