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也不知是在解釋,還是甚么:“你外祖父啊,就是這么個沉悶性子,話少!咱不和他一般見識!” 謝安娘也不說話,只是笑了笑,扶著許老夫人繼續往里走。 走著走著,就在快要上臺階前,許老夫人突然停了下來,看向微微落后幾步的晏祁,納悶道:“咦,你這小子,可是沒睡飽,怎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晏祁抬眸,望了老夫人一眼,黑峻峻地眼眸子,映襯著無邊夜色,無端透出幾分深沉。 老夫人見狀一怔,待要再細細看上一眼,卻見晏祁已然垂下了眸,繼續保持著沉默,似是對周遭一切都漠不關心。 眼見氣氛就要冷凝,謝安娘忙打著圓場,拉著老夫人:“外祖母,上臺階了,腳下小心些!” 隨即,又朝著晏祁,笑著招呼道:“夫君,我們快進去吧!” “嗯?!标唐顟寺?,只是聽這聲音,悶悶的。 ****** 幾人移步到偏廳,許老爺子正端坐上首,一臉大家長的威嚴肅穆。 謝安娘給老人敬了杯茶,恭恭敬敬的磕了頭,喊了聲外祖父,算是明面上得了承恩公府一家之主的認可。 本是愣愣在一旁站著的晏祁,似是突然開竅般,見謝安娘跪下了,也跟著有樣兒學樣兒,似模似樣的磕了頭,很是殷勤地喊了聲外祖。 小夫妻倆這般跪在蒲團上,倒是挺像那新婚夫妻敬茶的場面,許老夫人一瞧,面上樂呵得不行。 許老爺子費盡力氣端著的表情,就被晏祁這略顯憨傻的一磕,弄得生生龜裂。 剛才只顧著看外孫女,倒是忘記還有一位外孫女婿,這燈光下打眼一瞧,老爺子心頭倒是頗為詫異,剛才這么個有著強烈存在感的大活人,怎么他就給忽略了。 定是夜色太沉,糊了視線。 努力正了正表情,從袖中掏出早已備好的禮物,也沒等到人齊,便先給了出去。 謝安娘接過,正欲好生收好,便聽老爺子淡淡開口道:“拆開看看吧!” 端著茶盞的老夫人,正美滋滋喝著外孫女奉上的茶,聽聞許老爺子開口,疑惑地看了眼自家老伴,這是葫蘆里賣得甚么藥! 只見謝安娘將手上囊袋打開,從中取出了一塊玉佩,那塊玉佩的邊圈,鑲著做工細致的掐絲花紋,拿近了細細打量,才發現邊角似是磕傷過,不覺疑惑。 那塊玉佩的來歷謝安娘不清楚,可許老夫人卻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你娘小時候戴過的,你祖父一直保留著呢!” 說著,老夫人眼眶不由自主紅起來了,忍不住沖著老爺子低聲抱怨了幾句:“你這老頭子,也不知準備些好東西,我怎么不知道府上窮到這地步了!” 那還是許瑤光失散的前幾天,不知因何與老伴發了脾氣,小性子上來便不管不顧的,將其貼身保平安的玉佩摘下,狠狠摔了出去。 好在當時玉佩只是磕傷了一小點邊角,想著這塊玉佩是許瑤光最喜愛的,現在女兒氣頭上將其摔了,等情緒下去了還不知要怎么傷心呢! 許瑤光使性子跑走后,許老爺子倒是便將其拾了起來,準備在城中找家鋪子,看看能不能修補一番。 可惜,玉佩鑲嵌好了,戴玉佩的那個人卻是再也找不著了。 可這么些年了,就連許老夫人也不知道,原來這塊玉佩一直被許老爺子留在身邊! 許老夫人只稍稍一提點,謝安娘便感受到了手中這塊玉佩的沉重,那是一位父親默默的守護與愛。 “謝謝外公!” 謝安娘又磕了個頭,鼻頭不由發酸,珍而重之的將其佩戴起來。 偏廳中略帶傷感的氛圍,在許家老二一家子來后,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率先沖進來的,便是小小的許承訓,一進來,望到謝安娘便是眼睛一亮,不過還是很克制的,先規規矩矩給老爺子、老夫人請了安:“爺爺、奶奶好!” 在老夫人懷中癡纏了一番,便利落滾了出來,跳到謝安娘跟前,仰著小腦袋:“表姐好!” 見小孩眼中冒著星星眼,一臉求撫摸的乖乖模樣,謝安娘摸了摸頭他的小腦袋瓜子,笑著夸道:“乖!” 得償所愿的小孩,甚是激動,大大的眼睛里亮閃閃的,暗自決定,覺得接下來的一個月,他都不要洗頭了! 正高興著呢,突覺渾身發毛,一陣雞皮疙瘩立起。 天生警覺加后天歷練,許承訓年紀雖小,卻也很快確定了那道令人不適的視線來源。 將目光轉向謝安娘身旁坐著的晏祁,只見晏祁睜著眸子,靜靜地望著他,也不說話,就是眼神涼涼的,活像他犯了甚么滔天大罪。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轉,略帶天真地問:“這是誰?” “這是你表姐夫!”許老夫人看戲似的開口。 謝安娘看著瞬間耷拉下去的小表弟,甚覺奇怪,表姐夫對他的傷害就這么大嗎! 簡直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甚么,表姐夫!世界上怎么可以有這么可惡的存在! 當然,關于表姐夫的可惡,他們也是道聽途說的,顧家小子可是不止一次和他們抱怨過,姐夫這個生物最討厭了,生來就是和他們搶jiejie的! 望了望對著他一臉關切的謝安娘,再轉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晏祁,許承訓覺得自己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傷害。 這才剛有了jiejie,幸福的一天還沒過完,就得知這么一個驚天噩耗,年紀尚小的許承訓覺得自己承受不來,哼哼一聲,扭頭:“才不是呢!” “許承訓!”略帶警告的嗓音,從門外清晰傳來。 卻是許家二老爺攜著夫人進來了,出口的正是許二夫人。 腳程稍慢一些的許二夫人,一進來便見自家兒子如此失禮于人的模樣,不覺眉頭一蹙,她可沒教過他這般對著人大呼小叫的,太失禮了! 真的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顯然是很久沒給他松松筋骨,皮癢癢了! “娘!” 癟了癟嘴,倍感委屈的小孩兒,哇地一下便哭了出來,倒是弄得許二夫人一個措手不及。 難得一遇啊,這小家伙平日里性子要強,便是被揍得屁股開口,也硬是咬著牙撐著,不曾掉過金豆豆的。 今兒個她這還沒上手呢,怎的倒是先扯嗓子嚎起來了! 小孩兒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不止是驚到了許二夫人,在座各位皆是一愣,很是不解,這話說得好好的,怎就哭上了! 饒是心大如許二夫人也慌了神,雖說她平日教育孩子不留手,可那是基于他犯錯的情況下,現下平白無故地哭上了,別是突然身上哪里疼得厲害吧! 趕忙輕聲細語的詢問,是否哪里不適?奈何小孩哭得太投入,根本不搭腔。 “不許哭!” 許二老爺冷硬一聲,便令小孩止了聲,他瞥了眼小孩,“說,為何而哭?” 許承訓抽咽著,略帶哭腔,說出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我只想要表姐,不想要表姐夫!” 可瞧著他老子臉色鐵青,許承訓很識趣的,默默將到嘴的那句,可不可以把表姐夫退回去,咽了下去。 ☆、第101章 挖坑 打著嗝的許承訓,臉上掛著兩行熱淚,被淚水浸潤的大眼眸中,滿是不解地看著廳中,或憋著笑意,或放聲大笑,或神情古怪的大人們。 他說錯甚么了嗎? “乖兒啊?!痹S二夫人摸了摸小孩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有表姐就得有表姐夫,這個不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br> 頓了頓,許二夫人眼中藏著笑,唯恐天下不亂道:“要不你問問你表姐,是肯要你呢?還是肯要你表姐夫呢?” 看戲看的好好,這戰火莫名就引到自己身上了,謝安娘看了眼一個勁兒鼓勵人的許二夫人,又望了眼眼睛亮閃閃看向她的許承訓,有些無語。 后知后覺,又瞥了眼晏祁,只見他也定定望向自己,黑眸中似是帶著某種好奇,一時間只覺腦仁突突地跳著。 好在不待她做出選擇,便有人率先替她回了。 “乖兒呀,你沒戲的,那肯定是你表姐夫??!”許二夫人看夠了兒子的好戲,見外甥女實在是窘迫得厲害,極有分寸的見好就收,自問自答地回了這個問題。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盡會欺負小孩子?!毖垡娫S承訓癟了癟嘴,許老夫人看不過眼了,招了招手,喚道:“阿訓,來祖母這里,祖母喜歡你!” “不要?!痹S承訓扭頭,賭氣道:“讓我一個人靜靜!” 后半句很明顯是偷學自他娘的,現下讓他拿來活學活用,倒也應景。 說著,跑了出去,臨走前,還怒瞪了眼無辜坐在那里的晏祁,對著他故作兇狠的齜了齜牙,露出一個不甚美觀的缺牙豁口。 然后,雄赳赳地跑了出去。 留下一眾面面相覷的大人,接著便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顯然,光顧著生氣,一向很是矜持的許家二少爺,將自己正在換牙的這檔子事兒給忘了。 平日里任憑眾人如何逗,都不肯咧開嘴笑的徐二少爺,大概也是氣昏了頭,這才望了自己還要保持形象這回事兒。 便連謝安娘也是忍俊不禁,輕笑出聲,唯獨晏祁,沉著張俊臉,似是對于小孩的挑釁,若有所思,眼神難得不那么懵懂了,混在一堆笑得樂呵的人當中,頗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遺世獨立感。 笑笑鬧鬧中,謝安娘認識了二舅一家子,二舅為人風趣,表面上看有點兒吊兒郎當,可深入交談下去,便會為其博學所折服,連那些偏門、冷門類知識,他都有所涉獵,可見其博覽群書之廣。 二舅母因著下午便見過,謝安娘也算略微熟悉,只覺得這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大方爽朗,極為健談,只是身上偶爾會有點孩子氣。 看得出來,夫妻倆很是恩愛,一舉一動間,總是透著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至于大舅一家,大舅還沒見過,大舅母盧氏雖不若二舅母表現的那般熱情,可對謝安娘表現得恰如其分,也讓人挑不出刺兒的。 手握承恩公府的掌家權,有多大能耐就承擔多大責任,盧氏盯著弄好晚膳,確保不出差錯,便也來到偏廳,陪著一大家子人說著話。 三個小孩正式見過謝安娘后,便也結伴去到屋外,玩得不亦樂乎。 至于久未現身的大舅,似是臨時有公務耽擱了,只是遣了下人回來通知,讓他們先行用膳。 一大家子圍坐一桌,滿滿當當地菜肴,氣氛倒也熱鬧,再加上小孩子身上用不完的活力,更顯人多氛圍足。 許世子從王府出來匆匆趕回,家宴基本已過泰半,見到屋內一眾人其樂融融,再聯想到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更覺這份家的溫馨難能可貴。 許世子一進來,先是告了罪,向老爺子老夫人請安后,便把目光轉向謝安娘,眼中帶著幾分不為人知的酸澀,臉上卻是笑得和洵:“這就是安娘吧!” 其實,一進來,他便注意到了謝安娘,畢竟那張臉與許家幺女極為想象,一下子便碰觸到了他過完的回憶。 思及芳華早逝的幼妹,不自覺地,對著失散已久的大jiejie留下的這個孩子,許世子頭一回見面便生出幾分好感。 “哎,沒想到,這都是大姑娘了!”許世子不由感慨,繼而又轉向晏祁,夸口就道:“這位想必就是外甥女婿吧!當真是一表人才!” 初見晏祁時,許世子差點愣了一下,這外甥女婿的俊朗的眉眼,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可仔細一瞧,又覺自己是想多了。 晏祁見提及自己,也有了點反應,在謝安娘叫舅舅的時候,便也兀自跟著叫了人,這一番應付下來,似是比先前又多了點機靈勁兒。 也難怪許世子一進來便看走眼,畢竟晏祁要是不說話,再板著張俊臉往那兒一杵,光是憑那身與生俱來的氣勢,倒也挺能唬人的。 給了禮物,入了座,這除了尚在邊關的老三夫婦,許家一大家子人齊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