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如今整日相伴的花鈴也…… 沈來寶步入家門時,難得有了孤獨感。 快到房間,他又想起花續沒空,那就先去找秦琴吧。 想罷,他就折回大門,讓阿五備車,去馬場。 馬場除了大年三十不開,其余時間都對外敞開,尤其是過年時,許多年輕人會來騎馬,富戶也會來買馬,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沈來寶有改建馬場的計劃,那就是造個賽馬場,在沿途建造觀眾座位,教會這里的人賽馬。 只是自家爹不讓他碰這些,自從桃莊一事后,他也收斂了很多。如今沈爹愿意讓他參加商會,那就意味著允許他步入商界,那此行回來,倒是可以一提。 馬場駿馬足有上千匹,秦琴負責其中一百匹,沈來寶知道那塊區域,快步步行過去。果然很快他就看見了秦琴,“秦琴?!?/br> 正拿著楊叉的秦琴頓住,往那看去,見只有他一人過來,問道,“鈴鈴呢?” “她沒來?!鄙騺韺毿Φ?,“怎么開口就問她?” 秦琴抿抿唇角,才道,“你們向來是一起來馬場的,形影不離,著實讓人羨慕?!?/br> 沈來寶又笑笑,自己倒沒發現,只是再一想這話,他忽然噙出點不同的意思來。怎么聽,怎么看,都像是在吃醋? 他暗暗訝異,小花才多大的人,他怎么可能對她有男女之情! 秦琴也未免太胡想了。 他暗中咋舌,想到她對花鈴歷來的態度,也不是今年才開始的,似乎一開始就不太跟她親近。 等等,她們初見時花鈴才六歲,可她的態度好像從來都是如此,總不會是在她六歲時就這樣吃醋了吧。 沈來寶覺得有點懵。 怎么看秦琴的態度都來得莫名。 秦琴見他神游,叫了他一聲,“你一個人來做什么?” 沈來寶回神,收回方才的胡思亂想,“想來找你說點事?!?/br> 秦琴看他,“你說?!?/br> “我……”沈來寶不擅長處理男女的事,想了想才道,“你之前說你娘逼你嫁人?!?/br> 秦琴雙眸忽然有了亮色,“你還記得?!?/br> “記得……我想跟你說,你若嫁得良人,我定會去喝你喜酒的,還會作為朋友送你一份厚禮?!?/br> 秦琴猛地怔住,她看著沈來寶,看得他都不自在起來。 他知道她聽懂了——你要嫁的人肯定不會是我,我只會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你面前。 秦琴默然半晌,才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了……所以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為了錢才喜歡你的?” 她問得這么直白,倒讓沈來寶意外,再看她的雙眼,有羞恥,更多的卻是堅定,哪怕羞恥,也要問個明白。那他就更不能“心慈手軟”,“我知道不是。如果真是為了錢,其實花家也并不差,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花大少喜歡你?!?/br> 秦琴擰眉,“我不喜歡他?!?/br> 沈來寶默了默,“秦琴,我一直都將你當朋友,曾經不顧被排擠的危險來幫我作證的朋友,我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鼻厍僬?,抓著楊叉手柄的指骨已因緊握而變得慘白,“沈來寶,你不欠我任何東西,你不要感激我。我知道沈家不會看上我的,可是我這些年來一直很努力,就是為了能夠與你并肩?!?/br> 沈來寶搖頭,“秦琴,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你是這么想的,那我絕不會今日才來說。我心智已開,知道什么叫做情誼什么叫做情意。我于你,僅有情誼。你若要我幫忙,我定會赴湯蹈火,絕無遲疑?!?/br> 秦琴緊握拳頭,面色蒼白,“我曾想,如果你能像對花鈴那樣對我有一半好,我這輩子都會開心的,哪怕默默看著你,也沒關系?!?/br> 沈來寶蹙眉,“秦琴,不要總扯上她,她還小?!?/br> “我知道?!鼻厍賱恿藙哟?,終究沒有說什么,兩人沉默良久,她才抬頭說道,“我不會嫁給我娘挑的人,我會逃,帶上我這幾年的積蓄,逃離明州。你本來是我留在這里的唯一期盼,可你將它掐滅了,那我也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br> 沈來寶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種勇氣和打算,“你要逃去哪里?” “我已經計劃好了,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想好,日后要往哪里逃?!鼻厍僦匦聯P起楊叉,將滿滿干草放入馬槽中,“勞煩你跟馬倌說一聲,讓他將工錢結算好,我想等會去拿?!?/br> 沈來寶還想多問,可秦琴已經不愿答復他任何話的模樣。他站了一會,心覺此事應當告訴花續。 他馬不停蹄回到南風小巷,敲了花家大門去找花續。 花續已經從書房出來,聽見沈來寶來找自己,就讓下人帶他過來。 沈來寶見了他就跟他說了秦琴要走的事,聽得花續提起的筆半天都沒落下。末了他才道,“她跟你說,是想你留她。你來找我,又算是什么事?!?/br> “我知道花大哥你喜歡她?!?/br> 花續神情微變,沈來寶又道,“我把她當做好朋友,她跟我說并不奇怪,可朋友攔不住,就想著你或許可以挽留,她性子有些孤僻,但跟你熟絡,可能會聽你的?!?/br> 沈來寶知道花續清楚秦琴喜歡自己,但在花續面前他不能這么說,他們無緣就算了,要是有緣成了夫妻,那他就真不要和花續做朋友了,連做鄰居都尷尬。 花續想了片刻才道,“她要逃去哪里?” “不知道,只知道她要走?!?/br> 花續又默然半會,才將筆放下,“我去找她?!币粋€姑娘孤身要逃去哪里?光是想想就覺后怕。 他急急出門,將沈來寶晾在屋里。沈來寶也不介意,隨他后腳而出,卻沒跟上。自己明天就要出遠門了,也不知會有何變故。他也怕秦琴真的自己一個人逃了,逃離那腐朽吸血的家是好,但外面當真不安全。 他喊了阿五來,先安排人手,跟著秦琴,護她周全吧。 翌日阿五一早就來稟告,說秦琴還在家里,不像是要遠走高飛的樣子。沈來寶便想秦琴或許只是在說氣話,并不是真的要走。又或許是花續說服了她? 無論是什么,她不亂跑,沈來寶才覺安心。用過早飯,便和沈爹離開明州,去安州參加商會。 西關府的商會只吸納西關商人,如此更有凝聚力,為了對抗外來商人。若有困難,彼此扶住,共享榮華。因此西關府的商人比起其他府來,更加富裕。這一年一度的商會,除非有天大的難事,否則家主都會出面,若實在來不了,也會讓最親近的人來替代。 沈老爺在路上就跟沈來寶詳細的說起商會館的事來,和各大家的親疏關系。與沈家有利益往來的世家,條理清楚,讓沈來寶深覺沈爹被換了個人。 沈老爺見他直瞅自己,抬手就往他腦袋一拍,“傻兒子你聽懂了沒?” 一聲傻兒子喊來,沈來寶就確認這的確是親爹,沒被調包,“爹,我在聽,也努力在聽懂。只是爹,你已經說了兩個時辰了,這么趕鴨子上架,好像太著急了?!?/br> 沈老爺說道,“我倒是想慢慢跟你說,只是來寶……商人基本一起頭就世代都是商人,所以我那些好友家的孩子個個都賊精賊精的,就你,零起步,可身為會長的兒子,怎么能什么都不懂?!?/br> “……”沈來寶差點沒被口水噎著,“那為什么爹你不早點教我?” “早年一直想你考科舉入仕來著,光逼著你念書了?!?/br> “……那為什么現在又讓我半路出家?” 沈老爺當然不能跟他說朝廷的事,小孩子家家要是說漏嘴了可怎么辦,要惹事的,可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說辭,干脆大怒搪塞,“閉嘴!你爹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來寶斜乜他,一言不合就吼人的毛病真是十年不變。不過幸好他本就是金融出身,否則到了商會又變成真·傻來寶了,學霸了這么多年,真的不想再被當成傻子。 沈老爺吼著“解釋”完,又繼續給他強灌重點。 “爹,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br> “說?!?/br> “要是我這次在商會的表現好,你和娘就不要逼我定親娶妻了?!?/br> 沈老爺轉了轉眼,“要是你表現不好呢?” 沈來寶說道,“那我就聽你們的安排?!?/br> 沈老爺忍不住笑出了聲,賊賊的模樣已讓沈來寶猜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片刻就聽他說道,“好,一言為定。來,乖兒子,你定是累了,先躺下休息吧?!?/br> 沈來寶嘴角微僵,他就知道!未來幾天,他爹肯定不會再跟他提半點有關商人的事,甚至還恨不得讓他暫時變成小傻子,好回去后就遵從約定娶妻生子吧。 ——奈何老爹要失算了,沈來寶可不會讓他如愿。 他美美躺下身,擁著毛毯悠然入夢,等回去后,就再也不用做被逼婚一族了。 沈老爺也笑吟吟的看著酣睡的兒子,等回去后,明年兒子就得給自己生個孫子了,甚好,甚好。 父子倆各有心思,滿溢馬車。 突然外面馬車急停,四面似有人叫囂撲來。沈來寶猛地從夢中驚醒,沈老爹臉色一變,也探頭往窗外看去,只見那山坡之上,有數十人狂叫往這邊奔來,手執利器,面目可憎。 車外護院齊齊警惕,“老爺,怕是遭了山賊?!?/br> 沈老爺心頭一涼,沈來寶也驚了驚。他往窗外看去,山賊人數少說也有三十余人,可他們所帶的護院加上下人不過二十個,這恐怕會被擒住。 “來寶,下車?!?/br> 沈老爺捉了兒子的手就將他往下帶,還未下車,那些山賊已經靠近,與護院廝殺。 刀光劍影就在眼前,沈來寶伸手拿了自己的佩劍,要去助陣??缮蚶蠣攨s死死將他拉住,顫聲,“兒子,快跑,他們人太多,扛不住了?!?/br> “爹,不要慌?!?/br> 沈來寶提劍要過去,卻聽沈老爺一聲驚叫,似怕他沖過去送死,“兒子快跑,不要逞強!” 那山上又傳來一陣鬧聲,沈來寶這才知道他慌什么,怕是他看見山上還有山賊援兵。本來就勢單力薄,再來一些人,連跑都不能跑了。 沈來寶反捉了他的手要帶他跑,可沈老爺自知體力不行,與其逃跑,倒不如給兒子開一條生路,為他攔截土匪。他往后面陡峭的山道一瞧,山坡樹叢隱蔽,跑進里面肯定看不到。他心里一橫,雙眼一筆,抬腿一腳踹在沈來寶腿上,把他踢了下去。 始料不及的沈來寶大腿一疼,撲通跪倒,隨后就被沈老爹用力推進滿是石子的山坡。像雪球一樣滾進叢林中被石子硌得要死要活的沈來寶驚愕——親爹,您又坑兒子! 第52章 賊窩營救 鳥聲混在寒風中,在沈來寶的耳邊呼嘯,似怪獸嘶鳴。lt夢境恍惚,又做了很久不曾做過的夢了。轟隆巨響在他耳邊炸裂——“為了部落?。?!” 沈來寶一個激靈坐起身,立刻覺得胳膊腿和背都火辣火辣的疼。他嘶嘶抽了兩聲,有些失神。哪怕在這里待了那么久,他還是沒有忘掉那個網游時代。 他又猛地想起自家老爹,勉力站起身往四下找了找,都不見人。他緩緩抬頭往那陡峭山坡看去,上面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沈來寶顧不得身上的傷,俯身拾起跟他一同滾落的劍,以劍為拄拐,一步一步往上爬。 那山坡著實陡峭,草叢雜亂,哪怕被他碾壓過一回,也不見多少折斷痕跡。他每爬一寸,都覺心頭如有千斤重錘敲打。 山道那沒有了聲音,也沒人來找他,那唯有兩種可能——他們被抓走了;他們被……殺了。 沈來寶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明明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卻還拼命擋在他面前讓他快跑,蠢爹! 也不知爬了多久,最后一劍插入土里,他借力而上,步入山道,心已經懸至嗓子眼。等看見狹窄山道上隨處可見散落的血跡,他倒有點安心。要是這個時候有人躺在那,那指不定已經死了。 他的心剛剛沉定,再往前走一步,左邊無高草阻擋的視野立刻開闊,遙遙可見那邊躺了兩個人。他愣了愣神,立刻往那邊跑過去,待將他們的臉看清楚,發現死的兩個正是他們沈家人。 這是沈家的一個護院和一個下人,他們身上滿是刀傷,血都已經在這寒冬凝固住了。 他沉默良久,以牙在衣裳上撕裂出兩塊布,將他們的臉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