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齊天睿命人更細致地探明,兩人隔三差五相聚吃酒,那親近尤甚多年老友,只不過行事隱秘,韓榮德從未露面同源米鋪,也不見在生意上有任何插手的跡象,可劉泰內侄開的一個酒肆卻時常見韓榮德出入,儼然一副主子模樣。 韓榮德不是個有城府的,而劉泰是同源老掌柜親自為兒子選定的護駕之人,人精里的人精。若是擱在從前,韓榮德在劉泰面前怕是連句話都說不齊全,而如今倒是日日“推心置腹”、走了內親,豈不稀罕? 如此看來,劉泰是動了心思要籠絡這位韓大人的兒子,拱手供他銀錢,恐就是要在這官商勾結之上再加把鎖,牢牢牽制。至于老狐貍韓儉行是否知曉,齊天睿尚有些捉摸不透。 同源主動示好,一個月內進了兩成的生意,按著行規,裕安祥該接下令子,主動讓利迎候大主顧,從此兩廂關照,合伙賺錢。 到嘴的rou不吃不是齊天睿的秉性,彼時卻實在不想為了這一塊rou沾上一身的腥臊。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與回應,日子稍久,同源自會衡量利弊,主動撤走。而如今,齊天睿要親自拜會劉泰,招入同源!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既是官商勾結,背后一定有官倉! 韓儉行,命里無子你偏得子,他枉你一世算計; 韓榮德,不讓你跟你非要跟,我毀你八輩祖宗! ☆、第78章 藥草集開市已逾月半,越近尾聲,之前甄貨、訪市、互探虛實,甚有周旋、下套、合伙議價,一應手段都使得差不多了,開始大宗成交、運離金陵。 因著之前準備充足,裕安祥這幾日柜上倒比之前略寬散些,應付自如;后庫預備起運銀兩也都在原本的計劃之內,按部就班,雖忙倒不覺怎樣繁重。 唯一與往年不同的是這當家掌柜的,藥草集沒開市就把一切都交給了協理,每天除了聽一耳朵,再不插手,埋下頭來,調了江南各分號米行糧庫放貸、匯兌的賬簿并當地的四季天氣、水情、旱情與田畝分派登記,閉門謝客,獨自整理、研看。莫說是柜上繁瑣,就是心腹小廝石忠兒來了都不定能見得著,除非說是二奶奶有話,其余的一概不理。 過了春分,掌柜房的門終是打開,第一步就是往山上去,搶下最金貴的社前龍井。今年冬雨雪冷,開春天氣也寒,萌芽晚,芽葉細嫩,長得比往年都要慢,數量也少,除去給宮里清明宴的貢茶,所余不多,價格成倍地翻,這茶便喝的不是銀錢,是尊貴了。 齊天睿不論多忙每年都要親自去,霧氣繚繞的山間茶園,吸一口氣,清香細潤,沁人心肺;一個人行走,天地精華便醍醐灌頂,眼清明,思緒極通透,遠遠看茶家女孩兒采茶、抄茶,不覺就一身清香。 銀錢加了誠意,這茶便是獨此難拒。預備下來,一份給府里,一份伊清莊,一份葉府,今年還多了一份粼里。想想那戲癡的老岳丈,月下醉琴,難得人生得意,想來這一品香茶怕也陶醉,齊天睿眼中不覺就有了笑意,將自己的一份也包了進去。 主仆二人往山下走,已是日頭西斜,夕陽把綠油油的山間茶道鋪上一片暖色,山風清幽,人更清爽,由不得就催馬快行。身旁的石忠兒忙問,“爺,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回家!” 石忠兒愣了一愣,這兩個字這些年從未沒聽著過,心里那層疑惑有分明了幾分,催馬跟上?!盃?,月底了,說話兒就要進四月了,您老可是忘了什么事?” 齊天睿正嗅著茶香想著是吩咐人給老岳丈送去還是趁便帶著丫頭回去一趟,見見爹娘和睿祺,這回倒要讓跟那小娃子好好理論一番:哪個不疼他jiejie、不想要他jiejie了?疼給他瞧瞧!一時沒留心石忠兒那拉緩了音兒的語氣,只道,“忘了什么?” 石忠兒一聽心里直抓撓,爺的事不囑咐不能細問,從來如此,尤其是千落姑娘的事,可受人所托,想起小喜那平日里飛揚跋扈的小模樣這回竟是為難的兩眼含淚、急紅了臉,石忠兒也忍不得了,硬了頭皮道,“爺,落儀苑的月例銀子您可是還沒給呢。那鴇娘都找千落姑娘好幾回了,您也知道那話難聽?!?/br> “哦?!?/br> 嗯?石忠兒原本是預備好了爺連罵帶踹的,或是直接把銀票狠狠摔過來丟一句“滾!”,這怎的竟是只哼了一聲就算了了??看他瞇著眼,山間林道,難得享受的模樣,像是脾氣正順,石忠兒便又大了膽子又道,“爺,原想著藥草集結了您才得空兒,今兒既是清閑,不去落儀苑瞧瞧?” 聽這一句斟詞酌句憋得難受又不得不說出來,齊天睿這才扭頭,看著石忠兒,唇邊彎起一絲笑,不言語,直看得夕陽那五彩的薄光把那臉蛋子給燒熱了,“爺……” “想要人家就趕緊贖,莫等著我給你錢?!?/br> 說罷齊天睿只管驅馬往前走,石忠兒趕緊跟了,“爺!我哪兒敢呢!不過是瞧著她年紀小,人倒也還通透,平日讓著些罷了?!?/br> 齊天睿聞言笑,馬鞭子點點石忠兒,“那丫頭是通透,可是嘴巴太惡,要了有你受的?!?/br> “爺,”石忠兒臊得抓耳撓腮,“這怎的說起那個了?我本是想說……” 未待石忠兒說完,齊天睿打斷道,“往柜上去,拿五千兩銀票給送過去?!?/br> 石忠兒一愣,“這么多?給鴇娘?” “給千落?!?/br> “爺,”石忠兒蹙了蹙眉,這些銀子足夠供養好幾年,也足夠贖身,這是怎么個意思?“您這是……” “讓她自己斟酌?!?/br> “您沒話?” “我無話?!?/br> “……是?!?/br> …… 將將起了更,后園之中一片沉靜,風很輕,吹不動樹梢細細的月牙兒,倒撥得滿湖漣漪,越過矮墻,傳來悠悠的水聲…… 沒有留上夜的燈,臥房中姑嫂二人同榻而臥。秀筠吃了安神的藥亢奮的精神終是抵不過空乏困倦的身子,不想陷在噩夢之中也不得已,昏昏睡去。莞初握著她軟綿綿的手又候了一會子,待那輕蹙的眉頭慢慢展開、安然,方輕輕轉了身。 玻璃窗遮了細綢的簾子,月牙兒扣在上面,模模糊糊的形狀,夜空里純凈的光便失了那清凌凌的意境,悶悶的,塞在胸口。莞初不覺吸了口氣,房中因著秀筠做月子,近四月的天還生著暖爐,一口氣吸進來,更覺悶熱。 每日陪在秀筠身旁,不過是說說話、吃飯、吃藥,誰知稀里糊涂地竟也是過得飛快,再過兩日,按著他原本的盤算就該是著人往府里去報信的時候。 二奶奶不慎小產,莞初想著那一府里的人會是如何?細想起來,當初雖是人人賀喜,可最歡喜的只有老太太,如今,心里最不適宜的也該是老人家吧?大房的人并非不歡喜,只是蘭洙嫂子一直未再有孕,當日只顧了帶著秀筠走,他兩個的戲演得有些過,那風頭勁得恐是極不討喜。后來,蘭洙嫂子見了他還說要來瞧,一直也沒來……至于婆婆,總以為要得孫兒了,雖說不是嫡出卻要當嫡出養,兒子的骨rou沒了怎能不傷心?這一來,那日子可就…… 莞初輕輕嘆了口氣,之前計較只為了這天大的秘密,只求不破,如今才知道這善后的不易,更況,回去以后,就是她一個人……更不易……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卻被暖爐子熏得熱燥怎么都不踏實,不過半個時辰翻了個身便又醒了。莞初坐起身,抬手抹了一把額頭,橫豎睡不著,不如到外間涼快一會兒。 輕手輕腳地出到外間,趕緊把厚皮簾子遮嚴實,將將轉過身,就聽得那黑暗中輕聲叫,“丫頭!” 呀!莞初嚇了一跳,就著外頭一點子光亮才見那暖榻上竟是起身站起一個人來,不待她瞧清楚,那人已是大步過來,帶著一身的涼氣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莞初熱熱的身子只穿著小衣兒,這一抱,不覺就打了個寒戰。 “哎呀!”手下如此軟軟細滑,滑得他的大手都險些招架不住,低頭瞧,原來那香嫩的小肩膀竟是毫無遮攔地在他手中,順著那往下,雪白嫩滑的背上只有細細的一根絲帶,齊天睿驚得倒吸涼氣,“這怎的什么都沒穿就跑出來了?!” “快放開快放開?!?/br> 小聲兒急得亂糟糟,懷里軟滑的人兒像一條小魚似就要往外溜,齊天睿立刻回過神,緊緊箍住,樂得聲兒都發顫,這丫頭穿得還不如那日在熱泉,身上只是個小薄紗肚兜??!懷中不覺更下了力道,揉搓得滿懷嬌軟,任是金剛鐵錘也休想打開,漆黑的夜一點點模糊的月光,人哪還有臉皮,低頭埋了,只管用力嗅著,輕薄道,“哎呀呀,丫頭終是知道疼相公了。你說咱們是不是心有靈犀,嗯?我將將進門,正想著怎么叫你出來,你就跑出來了,投懷送抱啊,是不是也想我想得緊?嗯……快讓相公好好兒疼疼……” “哎呀!”莞初羞臊得厲害,急得想跳,可只要她一動,他便逮機會貼得緊,那大手早已沒了計較,薄繭劃過她的背,反反復復,她恨得咬了小牙,“齊天睿,齊天睿!” “噓,”齊天睿咬了她的耳朵,“悄聲兒悄聲兒,莫吵了meimei,來,相公抱你去睡?!?/br> “啊,別……” 他一彎腰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就往那暖榻去,黑暗中勢氣竟是如此強大,把懷中人托得高高的,蹭在臉頰,能感覺到他咬著牙那錚錚的棱角。將一放下,莞初掙著就想起,他已然俯身下來,她急得用力捶打,正是要惱,身上一暖并不覺沉,才見他只是雙肘撐著整個將她遮攏了,低頭埋在她脖頸,不動了,安安穩穩的…… 靜夜里哪里經得住如此溫存,外頭的月牙越發淡了光暈…… “丫頭,想死我了……” “……我喘不上氣來了?!?/br> 小聲兒嬌嬌怯怯,他這才抬頭,近近地,看著那雙淺淺的琥珀,攝人心魂、攝他的命……輕輕蹭蹭那小鼻尖,她沒有躲,只是屏了氣,他笑了,翻身過來,拉了被將她裹入懷中。 雖說身子還是貼著,可畢竟,有了這薄被的遮掩,再對上他的眼睛才不覺將才那羞死人的尷尬…… 她顯然是嚇著了,睫毛顫顫的,小臉通紅,急得沒有把握牙齒把那嫩嫩的唇咬出一個小血印,他抬手輕輕地摩挲著,啞聲道,“疼不疼?” “……嗯?!边@一聲應得好委屈,那清凌凌的眸中都像泛了淚珠兒,“往后別再……” “丫頭,你要折磨死我了……” 輕輕吐在她唇邊,他似是醉了,她倒像是真的接了這話,眼中更覺淚光漾漾的,“那往后……咱們離著些……” “我忍不得啊,你忍得?” “嗯?!?/br> 好纏綿的話就此打住,齊天睿噗嗤笑了,咬咬牙,“渾丫頭!你記著你今兒的話,趕明兒讓你好好忍一忍?!?/br> 她沒大明白,也不想再爭,低頭,縮在被中。 齊天睿閉了眼睛,裹著她安安靜靜地躺著,被下大手輕輕撫摸,將才的心熱此刻倒涼了下來,不覺就蹙了眉,“怎么瘦成這個樣子,嗯?” “……畢竟是小產,我若是看著紅光滿面的,不是不妥?” “那你就要把自己糟蹋得像真的小產了一樣?” 頭頂上的語聲忽地嚴厲,莞初嚇了一跳,趕緊抬頭看著他,“不是,總要瘦一些,要不回府了都來瞧我,我演不像啊……” 齊天睿一擰眉,“誰說要回去了?” 莞初一愣,“不回去了?” “秀筠得回去。待我忙完這幾日,咱們開門宴客,正式立宅開府,這往后就是我齊掌柜的府邸,不是外宅了?!?/br> “真的?”她聞言瞪大了眼睛。 “如何?” “嗯……好?!?/br> 看她終是抿嘴兒笑,小臉的顏色也復了暖,齊天睿心里好適宜,越將懷中裹緊。實則丫頭哪里知道,另立府宅是件大事,齊府把他攆出來這些年也從未提過分家,幾年前他雖大張旗鼓買下宅子,卻那門匾上至今都是空的。如今老太太和老爺們都還在,上一輩尚未分家,他倒要立宅另過,絕非易事,只是此刻看著她歡欣雀躍為的是他兩個,齊天睿眼里旁的一切都不算事了…… “這么樂,是為著我么?”輕輕磕磕她的額頭,他戲謔道,“今兒葉先生還傳信說要見你?!?/br> “是么?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齊天睿一擰眉,“沒時候兒了!” 靜夜里他好大聲,不知是當真知道自己錯了,還是被他嚇著了,懷里沒了動靜。她這么一乖,他心里倒沒了底,“丫頭,” “……嗯,” “這幾日我要出金陵,等我回來,咱們回粼里住幾天?” “真的?”她果然立刻抬了頭,小聲兒又欣欣然,“你幾時回來?” “你要依我就件事,我就早些回來,不然的話……” “何事?” “讓我親一下?!?/br> “不……” 他低頭,唇輕輕地蹭在她腮邊,她僵了一下,沒有動,他便印了上去,重重的,仿佛整個人的精神都在這肌膚相膩之間,她推也推不動,這一個親吻,就要一宿了…… …… 進了四月,天氣霎時轉暖,院子里的花一夜之間便爭明斗艷。 齊府接了小產的信兒,隨即又送了一車補品來,傳的都是老太太讓好生將養的話。出了月子,秀筠的身子已經大好了,不過終究是傷了元氣,內里依然虛弱,臉色寡白,人也沒精神。好在她之前見人就羞澀,一直也有不足之癥,這一來說為的嫂嫂傷心,傷了精神也說的過去。 這日前晌,日頭暖暖和和的,莞初陪著秀筠在院子里慢慢走走,看看花草,姑嫂兩個正說著話,就聽二門響,艾葉兒急急奔進來,“姑娘!姑娘!” “怎的了?” “府里來人接了?!?/br> “哦,”莞初趕緊拉住秀筠回房,“先讓他們在小廳歇,咱們這就預備?!?/br> “姑娘!”艾葉兒忙拉了她的手,“你不用躺著,來的人是彥mama,正跟傅管家說太太今兒就讓接二奶奶回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