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除非,是那主人親手相贈,贈她護身之寶…… 誰人家供得起家戲,卻保不住家戲的女孩,賣入風塵?只有那戲癡的老先生,傾家蕩產,只為那梨園之好…… 天哪…… 齊天睿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越想,越不敢想;越盼,越不敢盼;卻是擋不住眼前那清澈的琥珀溺透他的心神,耳中都是那月下船頭,嬌音俏俏…… “相公,你說,我昨兒的戲譜是不是這譜子強?” 她要他選,要他在她和杜仲子之間選,看他猶豫,看他失神,看他一本正經地落入她的小圈套! 只有她敢,敢在他面前挑揀杜仲子的不是;只有她敢,敢在那清清水上當眾戲耍于他,好丫頭,好丫頭! …… 一路飛奔回到私宅,齊天睿跳下馬來,大步往里去,耳邊傅廣究竟說了什么根本聽不得。 “丫頭!丫頭??!” 心急火燎,進了二門,那腳下像飛了起來,看著澤軒窗上映出的燈光,只覺心頭那團火已然跳了出來將他整個人點燃…… 一把推開厚重的雕花門,“丫頭??!” 房中清凌凌的只有玻璃燈光,撲面來的冷清竟是比那夜里湖邊的風還要涼…… 她人呢??齊天睿怔了一下,定是在秀筠房中!轉身正要離去,又站住,強自按下那迫不及待的喘//息,九成九的把握還差一點,若她果然是杜仲子,這房中定是該有痕跡,在哪里?? 大步走入帳中尋到那只小小的箱籠,這是她隨身的所有,打開,里面除了舊衣裙,只有兩個厚厚的信封,??粗项^那熟悉的字跡,齊天睿猶豫了一下,拿起,從信封里輕輕抽出,居然是銀票,大大小小,五百兩,最后是一張清單,葉從夕那隨性風雅的筆跡躍然紙上: 《蟬趣》三十五兩; 《琴竊》五十兩; 《聽棋》三十五兩; …… “葉從夕!葉從夕??!” 狠狠甩下信封,齊天睿轉身離去,靜夜里,只留下這一聲咬牙切齒在房中回蕩…… …… 丫頭就是杜仲子,他的丫頭,十年前就定給他的妻,就是他苦苦找了兩年的杜仲子! 紅塵乏世,凡事生趣;山水怡情,人間精靈,還有誰比他的丫頭更合杜仲子? 今夕,此生圓滿;今生,但無所求!老天,你果然待我不??! …… 匆匆來到后院,秀筠房里只有一盞上夜的小燭,已經歇了。齊天睿站在臺階上急得來回踱步,這可怎么好?? 正是不知所以,遠遠的,靜夜里一絲飄渺的琴聲,隨著那湖上的小風輕輕送了過來,齊天睿忽地,丫頭在湖邊! 三步并作兩步,她就在湖邊,這彎彎繞繞的路怎的這么難行?咫尺之距,竟是半天走不到…… …… 站在月亮門里,看著不遠處,彎彎的老柳枝下,一個悠閑的撫琴人……, 琴聲清靈,點點跳跳穿過那隨風悠悠的柳葉,輕輕地撫在湖面上;那弦音仿佛帶著風兒輕顫,一絲絲撥入心窩,看湖水微微柔柔漾起漣漪,人心也軟…… 好靜的夜,好清凈的琴,這曲子就是這湖水夜色,卻又是那俏俏不能言說的女孩兒心思…… 還要往哪里去尋?去找證據?她的琴弦之上,就是那一切的起始之初…… 只是…… 那琴聲,夜空里飄飄然然,輕輕地送去那不遠的畫樓;菱窗開,小燭青衫,長身玉立;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覺得出那目光攏在她身上,清涼的夜色稍稍淡去那情不能自已的目光…… 他二人之間早已不用傳信了…… 日日見,日日牽掛,這清凌凌的夜曲是為的湖,這一湖的溫柔又是為的誰…… 夜涼如水,透心的涼…… 只是他的這一團火,熄不掉,燒得心枯神竭…… 汗水,熱氣騰騰,順著他額頭滑下,滑過那死死咬牙的棱角;手中那小絨布包里晶瑩剔透的水晶,何時有了棱角,狠狠地扎進手心…… ☆、第63章 …… 琴弦在手指下輕輕跳躍,眉微蹙,目光落在那燈光攏暈不住的龐然大物上…… 靜悄悄,雕梁畫棟,琴聲像一只啄食的小鳥兒在那厚重的華麗上磕磕絆絆;有舷無篙,吃重的船身下只有淺淺的水波,像一只困在籠中的金鳳,縱是能翱翔萬里也只在這方寸之地,空余一身,精美絕倫…… 越過畫舫,琴音跳跳,遠遠送上那畫樓菱窗,看著燭光里的身影,夜的清冷便似湖面溫潤的風兒柔柔拂面,唇邊淡淡的小渦兒,恬恬帶笑,眉頭輕輕舒展…… 先生啊,問先生,每日這小樓湖水,可覺靜謐懶散;每日這一成不變,可覺耗費光陰;問先生,那筆下可還有山河壯闊、萬里之路;問先生,你何時遠走,世間逍遙…… 鹿筋柔,在手中輕滑;絲絲弦弦,將心思撥近,又遠去,目光轉回,看那小小的星,落在湖中,點點璀璨,人們只道鏡花水月、幻影難尋,卻不見那一分光變兩分,相互映照之趣…… 正是獨自賞玩,忽覺身后沉沉的腳步,莞初正想回頭,身旁通地坐下一個人來,男人身重,力道沉,圓圓的木墩上一坐,莞初不由就往一旁倒去,他立刻一把攬住攏在懷中,下巴毫不留情、重重地磕在她的肩頭,頓時,熱熱的一股汗氣…… 毫無防備,弦上一亂,琴聲戛然而止…… 手臂環在腰間、箍得好緊,緊得衣裙往下狠狠一拽曝出領口雪白的肌膚,莞初有些透不過氣,想扭頭看他,可肩頭壓得沉沉的,動也動不得,她只得輕聲叫,“相公……” 肩頭的人不吭聲,閉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他一身的汗,周身都像在冒火,抱得緊,整個人都似沉沉壓在她身上,莞初受不得,有些怕,“相公,你……這是怎么了?” 他不吭聲,她又動不得,沒法子,只能抬手輕輕地摸摸他臉頰,濕濕的guntang…… “你到底怎么了?……相公,讓我看看你……” 她的小手涼涼的,從來服侍他,為他寬衣解帶,為他敷藥揉捏,卻從未如此撫摸過他,軟軟的,似是疼惜,疼得他的心發顫,不由就尋了去,將他的疲累他的汗輕輕蹭在她手心…… “怎么出這么多的汗?” “趕路……累?!?/br> 他終于開了口,雖是有些啞,語氣倒似平常夜里那沉沉的,莞初這才松了口氣,輕聲問道,“今兒不是就在號上么,又往旁處去了?” “趕了兩年的路,可累死我了……” 莞初蹙了蹙眉,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嗅了嗅,也無酒氣啊,怎的倒說胡話,“來,起來吧?!?/br> 他像沒聽著,動也不動。莞初抬眼看看遠處的燈火,抿了抿唇,勉強扭頭,悄悄兒道,“葉先生在畫樓上呢,快起來?!?/br> 這一句還不如不說,說了,那手臂環得更緊,人壓得更重,更就勢貼了她的脖頸,細細嫩滑的肌膚蹭得他倒吸涼氣,越發不肯離開…… 他從來……就不是個肯聽人話的,莞初撅了撅嘴,只得xiele氣。身上的衣袍不知是那汗氣重還是貼得緊,攏得她后背好熱,湖面上忽地一陣冷風,從敞開的領口灌進去,莞初不覺就打了寒戰,腰間的手臂立刻打開整個將她裹進懷里,暖暖的,只是手心里還是濕滑的汗水。 “起風了,來,擦擦汗?!?/br> 他低頭,蹭著她的領口,輕輕嗅了一口,“不擦?!?/br> “要著涼了,相公……” “你將才在這兒做什么呢?” 他根本就不理會,莞初只得應了他道,“今兒有了個曲子,正好琴也能使了就想著試試?!?/br> “新填的?” 他的語聲絲毫不見驚訝,倒覺喜滋滋的,她納悶兒一下,點點頭,“嗯?!?/br> “我聽聽?!?/br> “明兒彈給你聽?!?/br> “就今兒!” “那咱們回房,我彈給你聽……” “就在這兒!” 他磕在肩頭,語聲不大,也不強,不似平日的霸道,卻是賴皮賴臉的。莞初不知怎的,忽地就心軟,想扭頭看看他,一轉,正正貼了他的臉頰,他笑了,余光里看到那笑壞壞的,從他的眼睛到他的嘴角…… 不覺的,她的小臉紅紅的,“那……你放開我,我接著彈完就是?!?/br> “我要從頭聽起?!?/br> “從頭?”莞初輕輕挑了小眉,“一晚上的呢……” 他聞言立刻打斷,“怕什么?咱們有一宿的功夫呢,從頭來,一個譜子都不許差!” “相公……” “你聽不聽話?” 他一提語聲,就在她耳邊,雖說直直吼進來,卻是一丁點的勢氣都沒有,她立刻撅了小嘴,不再理睬。他瞧了瞧,小臉上一臉肅色,絨絨的睫毛一搭,動也不動,不得不湊了輕輕咬著她的小耳朵,“聽話,好好兒彈,明兒相公給你弄個好玩意兒來?!?/br> “我不要?!?/br> “明兒咱們出去吃夜食攤子?” “我不去?!?/br> “那你說怎么辦?嗯?”他越柔了語聲,求道,“今兒夜里我可是非得著不可了?!?/br> “那……”莞初抿抿唇,“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 “行?!?/br> “你都沒問什么事呢……”她一挑小眉,應得這么快,這還有譜么? 那不肯相信的小模樣不用瞧也都在他眼中,他笑笑,“什么都行?!?/br> “真的?” “嗯?!?/br> 她笑了,兩只小渦兒圓圓滿滿的,這樣也好,她要聽他拉琴,一定要看他做琴師的樣子…… 夜涼,湖水上小風陣陣,他直起身,放開手臂卻是不肯她離了懷抱,兩手依然攬在她腰間,歪著頭,看那絨絨的睫毛輕輕攏著那淺淺清澈的眸,看那白玉雕琢的小鼻、小口,似那一夜濕漉漉從他手中脫出來,清清可口…… 弦音清凌,似山泉飛濺,似玉鳥兒輕啼鳴;一聲輕挑,探過柳梢頭;飛旋流暢,直入夜空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