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本書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 為夫后悔了 作者:靈鵲兒 文案: 為了老父應下親事,為了娘親寫下休書,頂著逆子浪子各種名頭,齊天睿覺得孝道頗可行! 只需在三年期滿前尋個由頭休了她就算功德圓滿,只是,世事難料,世道艱難,世…… 為夫腸子都悔青了,娘子你知不知道? 為夫十分混蛋,可娘子你也不能…… *** 1v1,細水長流,歡喜冤家小寵文。 內容標簽:情有獨鐘 歡喜冤家 近水樓臺 布衣生活 主角:齊天睿,莞初 ┃ 配角:葉從夕,千落,小霸王季景同 金牌編輯評價: 翰林府的二公子齊天睿離經叛道,被逐出府門成就商賈大家。老父病逝為其定下婚約,約定的正是自己多年前初戀情人的女兒。為了老父應下親事,為了娘親又在成親前寫下休書,豈料一掀蓋頭,乖巧可人、才華橫溢的女孩兒讓他猝不及防、步步淪陷。休書、約定,處處都是愛妻的絆腳石,悔青了腸子也無回頭路,看他用各種姿勢向娘子說后悔該文筆觸細膩,劇情曲折動人,構思別致。男女主從相斥到相知相愛,一步步坎坷,一步步傾心,感人至深。 =============== ☆、第1章 未娶先休 從醉花樓上生生被扯了下來,齊天睿任由小廝石忠兒將他馱上了馬??诒侵泄鸹ň葡?、甜醉依然,心里卻燥得佷。這些日子好容易得了個極新鮮的曲子,又偏是在這么個脂膩花柔的地方,脫出情境如此清涼,可不是難得?心里頭將將揉搓得癢癢的就斷在一半,撓也撓不得,實在惱人。 一路走,沿湖穿城,夜風吹涼了渾熱的頭,瞇著一雙桃花醉眼,齊天睿方從那天邊兒似的曲子里略略醒了醒。深更半夜的,好人家不是都關門落鎖、安然夢去了么?怎的那深宅大院的倒有功夫三番五次地來擾他,若非親娘,這一遭斷是難去。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方才來到南城齊府。已是夜深,四架馬車寬的街道兩邊間或透出燈火,日間繁華余蘊尤存,耳邊依稀聞得遠處縹緲的笙管。舊城貴重之地,不比新富的囂張氣派,青磚灰瓦、老式的宅院,浩蕩蕩鋪開百余畝,暗夜之中肅穆蕭然。一眼瞧過去,正門兩盞燈高挑“翰林,齊府”,無月之夜照得石階慘白,兩座青獅亦一股森森之氣。 瞧著眼前,齊天睿的酒算是醒了個大半。 繞過大半個院墻,花園子小角門外石忠兒下馬叩門。半天才聽里頭悶里悶氣應了聲“是二爺?”便沒再做聲,略等了等方聽得門栓響。 起更入了夜,花園角門這般冷清的地方捂個暖爐最是吃酒耍牌的好地界兒。分在此地的也多是手腳粗笨、做不得什么活計的婆子們,不過仗著自家爺們兒在府里當差謀個閑職,實則只管看門,并不管來往迎送。更況此處亦非正經的出入,遂乍聞門聲并不打算理會,只是這府里東西兩院,東院大老爺房的人從不走這邊的園子,西院人丁稀少,太太主婦們早該睡了,這會子還能有誰?只怕這位二爺。這位爺十年前被二老爺一頓家法逐出府門,十年里頭哪管他在這金陵城折騰得天翻地覆,齊府的大門也是儼然緊閉,不聞,不問,再不瓜葛。只在三年前二老爺病重歸天,膝下無孝,這才又把他尋回來。既是回來了,便是這西院二房的正經主子。更況,上頭的主子們不經意,底下人可都知道,這位爺不遵祖訓、不學無術,卻是混跡商賈、一手的好玩兒家。 所謂一身銅臭,滿袋子銀錢。 開了門,婆子哈著腰提著燈籠引路,嘴里碎碎叨叨地念著這日子口兒已是上了霜凍上夜如何如何辛苦。石忠兒順手接過燈籠,丟了一串大錢過去,這才小跑著趕上齊天睿,“爺,爺,” “究竟是怎么說?”語聲混沌,酒意未消。 “小的也聽得稀里糊涂的,只說太太如今禮佛禮得是諸事不論了?!笔覂菏驱R天睿在外頭得的,平日隨主子走也少進齊府,遂對這上下家事只知道個大概齊,“彥mama淌眼抹淚兒的只管哭,我也聽不真切,說是,說是太太要搬到家廟里去修行?!闭f著石忠兒撓了撓頭。 “家廟?”齊天睿復了一聲,腳底下卻未見慢下來。 不大會兒功夫兩人來在西院謹仁堂的二門外,早有下人打著燈籠候著,行了禮,撇下石忠兒領著齊天睿往院里走。石盅兒口中回稟的“太太”正是齊家二太太、齊天睿的生身之母夫人閔氏。 簾子打起,夜涼中飄來熟悉的香火氣,這是佛前香,自打齊天睿記事起,這房里一年到頭總少不得這味道,佛祖面前如何虔誠不得知,只熏得人頭暈眼燥、一身上下廟里的味兒。 進得門來,堂屋里只留了一盞上夜的燈,人聲寂靜。齊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挑起臥房簾子。 閔夫人捻著佛珠坐在炕桌邊,奈不得秋涼額上早早戴了暖帽;佛青的綢襖撐得圓圓的、十分飽滿,燭光照在那上好的青緞上閃出亮來,讓這素凈的顏色都減了幾分清冷。瞧著那面色,齊天睿這才覺出異樣,自老父走后雖說也從未見得母親怎樣歡喜可臉色倒還平和,此刻不知可是自己酒醉未醒還是這小燭實在不明,照得那一張臉白得瘆人。 齊天睿上前微微躬身,“太太,”閔夫人身上并未有何封頭,只是這府里的規矩大,兒子從小跟著奶娘,只喚“太太”。 閔夫人抬眼瞧,聽他這喉嚨顯是浸了酒,語聲越發比平日里還要低沉兩分,臉色微醺,桃花迷離,與那一班子侄們的清雅書卷氣相去甚遠,撲面的酒氣再淡這房中的香火也是壓不住,不覺蹙了眉。 不待人應下,齊天睿這邊已是落座,接過身邊婆子遞來的熱茶只管抿了起來。 一別數載,重逢之時兒子已是氣候早成、與這府中人事相去甚遠,娘兒兩個再親也沒了教訓。當年他被攆出門,做爹的不知哪來的心狠,做娘的成天淌眼抹淚兒,也曾想方設法周旋、接濟,只是這子承父,一根骨頭,斷了個干凈。如今浪子回頭實有限,功名前途都不提,也不知外頭究竟怎樣,只說慣了,除了請安難得回府住一宿。此刻瞧著,能深夜從那混沌之所趕回奉母已然不易,只這禮數,罷了吧。 閔夫人不覺嘆了口氣,身子重氣也沉,緩了一刻才道,“睿兒,今兒尋你來是有事商量。明兒……或是后兒我就往家廟里去了?!?/br> “哦?!?/br> 這一聲不大,閔夫人竟是哽在當下,一時接不下去。 “我的爺主子!”一旁的彥mama等不得,先為自家主子不值起來,這深更半夜地把這位爺尋回來想是能有個主心骨兒,可瞧這架勢比那旁處不關痛癢的人還不如些個!“二爺,您當太太往家廟去做什么去?太太她……她這是要到廟里修行去了,不回來了……”說著話,淚也來得快,竟不成聲兒了。 也是,離佛祖近些。一口滾茶咽下,齊天睿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太太這是所為何事?說給兒子聽聽?!?/br>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從小就是這么個凡事不經意的隨性子,瞧那一雙眼睛眉骨下狹長微凹,雙睫密,橫波清揚,像極了老爺。只是老爺四方臉、棕面龐,蹙起雙眉顯得是城府難測,極持重;可長在他臉上,劍眉高挑,鼻修挺,將這一雙桃花醉眼顯露無遺,添上嘴角邊那時不時若有若無的譏誚,最是一副讀書人不屑的風流樣兒。這些年在外頭不知又是如何廝混,心腸硬些是難免的,遂閔夫人也不顧心酸,只道原委,“今兒你大伯那邊兒過來問,說你三年孝滿,該提親下聘了?!毕肫鹣律未筇歉标P切的模樣里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又是自己這些年的憋氣當真要成了這府里上下的笑話,閔夫人長長提了口氣,語聲有些顫,“終是該給何家下聘了,給她何家下聘!” 齊天睿聞言,這才把手里的茶盅擱下,“不是姓寧么?怎的又姓何了?” “……唉,”兒子這一問,把閔夫人的淚又問了出來,“她姓誰有什么當緊,當緊的是她娘!她娘家姓何!” “她娘?”佛龕前的香飄飄繞繞似越發濃,熏得齊天?;杌枞?、嗓子發干,“哪個???” “哪個?就是老爺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一個!” 語聲中似是下了何等決意,只是忽聞這般捻酸吃醋的話出自年近半百之人、又說的是那經書一般刻板的老爺,這一宿的話忽地生出幾分意思來,齊天睿不覺嘴角一彎,興味盎然,“是么?從何說起呢?” “從何說起?”閔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淚,雙臂攏著圓圓的身子越發崩得緊,原先燭光里滿月似的臉龐漲得微微發紅,“從三十年前說起!那個時候老太爺在京里供職,與宮里一位姓何的太醫有了交情,兩府里頭也常來往?!闭f著,鼻音重,竟是哼了一聲,“說是太醫,也不過是在御藥房配藥的藥師。一來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給咱們老爺和那何家女兒定下了親事。殊不知那太醫醫術到底不精,在宮里壞了事,連夜下了大獄,不幾日便死了。原說是滅門的罪,先皇開恩,只將一家子逐出京城,后輩子孫再不許行醫算罷了。所幸當年咱們老太爺在京里沒受牽連,風波過去,兩家也斷了?!?/br> “哦?!痹瓉聿贿^是個人走茶涼、俗世冷暖的陳年舊事。 齊天睿身子后仰靠進圈椅里,懶懶的似是掃興,閔夫人有些咬牙,“你當僅此而已么?你當老爺他就此肯罷了么?!那就是個認死理兒的人!不過見了幾面,竟是認準了那門親!誰人勸都不中用,耽擱了多少年才肯再娶。若非如此,你怎的能比長房里的天佑小這么些個?……自打我進了門,倒像是這樁苦是我給他的……”說著,閔夫人的淚撲撲掉,“成日介在書房,詩、書、琴,哪一個與我相干?多少年,人只說咱們西院里好,只這一家子三口兒,殊不知這里頭的事,誰又當真知道!” 齊天睿挑挑眉,手指不由輕輕扣了扣桌面。爹娘不睦,這他早就有所察覺。再聽這么一說,幼時的些許記憶倒是都有了出處。老父生就一張冷面孔,笑不笑的,也好看不了。一房正妻,膝下獨子,說是性子冷清,可再冷清又如何比得東院大伯?那是個一輩子朽藏在書堆里的人,勉強錄了個功名便從此掛了起來,一個虛職,一點點俸祿,每日只知書本,便是如此木訥之人終了還是個男人,妻兒滿堂還納了房姨娘。如今看來,老父終究不是冷,是舊情難了,掛念了那女人一輩子;而自己的娘么,便是守了一輩子活寡,與那素未謀面的女子結了一輩子的仇。 “人生在世不過是這些年,橫豎熬完了一閉眼也就干凈了。再者又聽說那女人也早早做了古,一輩子的恩怨何不該了了?可誰又料得到,那實心眼的老爺臨終榻前竟說早給你許了親,定的就是她家的女兒!這是幾時的事如此蠻天過海,竟是無人知曉!”越說越氣,閔夫人眼睛通紅,淚卻干了,“我本是不能應的!便是他重病在身,我也是不能應的!可當著老太太,大老爺,三老爺,一屋子堂上堂下的妯娌、子侄,我如何能駁了那行將就木的當家人?……可你,你!”說著手指齊天睿,閔夫人竟是渾身發顫。 齊天睿這一指指得眉毛一挑,方才大悟,因著他向來就是個不肖的混賬,遂是這當著一大家子人、當著老太太、各位大伯叔叔駁那病榻上將死之人的應該是他,他娘原也指著他把這混勁兒用到“正經”地方,卻萬沒想到這一回他竟是做起了孝子,撲通跪地滿口應承,這豈非太陽打西邊兒出、讓人始料不及? 俗語說忠孝難兩全,殊不知這一個“孝”字也棱棱角角這么多邊,一不當心就夾在了中間。好在統共就一個爹一個娘,如今一個走了,自是另一個更當緊,齊天睿遂道,“太太莫惱,應了是有當時應的理兒,我原也不知這其中淵源。如今既知道了,退了就是了?!?/br> 這半日好容易得著這么一句,閔夫人才算舒了口氣,“怎么退?老爺走的時候一家子都在,這一樁遺愿連府里下人都知道,哪能說悔就悔了?再者,當日老太太也在跟前兒,你大伯、三叔都在,都知道粼里寧家就是那女人后來走的人家,可竟是沒人攔一聲!如今亡人是大,誰又能出頭違了這遺愿?莫說旁人,老太太這一關就過不了!趕著安撫還恐不及,又如何駁得?如今三年孝滿,你一句退了就算了?這府里上上下下的,眼里咱們娘兒倆又成了什么人?竟是如此容不得人么?!還有一處理兒,婚書都有了,又豈能說悔就悔?賠銀子事小,衙門里又怎么說?天佑今年初才將將坐穩了差事,如何能當著他觸犯王法?” 閔夫人這一番道理絮叨叨把來途去路都堵了,齊天睿意興闌珊,“退不得,娶進來您又忍不得……” “會折了我的壽!”閔夫人忽地哭嚎,“這些年我忍那死了的影子已是忍得燈枯油盡,如今又派了小的來,怎的就不讓人清靜?!我不如跟著老爺去了算了!……他定是不肯的,我,我只能往廟里去,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只讓那姓何的女人橫豎占了這院子、這府門,終究做了這齊家的主子也就罷了……” 這一哭似開了閘,夜深人靜,滾滾而來。齊天睿又端起茶,直把這一盅茶吃盡了,那邊廂才哭聲漸軟,喘著粗氣,他這才道,“太太,您沒讓我把話說完,我是說,既是退不得,擱在府里您又忍不得,那不如成了親我帶走,放到我宅子里,兩下里見不著也就罷了?!?/br> “你說什么??”閔氏大怒,一巴掌拍下去,震得臉上的殘淚直滾,“你要帶她走??哪有過了門的媳婦躲在外頭不侍奉婆婆的??你這么護著她,算是要與我打擂臺么??倒不必打,橫豎我二十多年前就不及人家!他為那女人恨了二十多年,臨走都念著她娘兒兩個;那也罷了,是我命不濟!可你,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齊天睿驚得瞪大了眼,轉而失笑,“太太,您瞧,這半日的話也沒跟兒子說清楚,原本就是一句話的事?!?/br> “一句話??你倒輕??!” “這有什么不輕省的?”齊天睿笑著吩咐身旁丫鬟,“取紙筆來?!?/br> 丫鬟應下轉身,不一會兒就取了上好的筆墨紙硯,安安整整擺放在桌上,又挽袖磨墨。 閔夫人瞧著他端坐提筆,甚是不解,“你這是要做什么?” 齊天睿蘸了蘸墨,“太太的意思是要顧著齊家的臉面、奉著老爺的遺命,可又不能忍著這仇人的女兒在跟前兒,更不能忍她為您兒子傳宗接代,這好辦?!闭f著落筆飛書: “立書人齊天睿,系金陵府齊宅二房嫡子,成化九年八月憑媒娉定寧氏為妻,豈期過門之后,本婦多有過失,正合七出之條,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聽憑改嫁,并無異言,休書是實。 成化十五年年九月二十手掌為記。立書人:齊天睿?!?/br> 閔夫人接過滿紙墨香,一臉的淚有些懵,“休,休書?”女人這一輩子卻如何見得這個?這…… “太太,”一旁的彥mama趕緊握了她的手,“您還不好生收著?二爺這是當真心疼娘呢?!?/br> 閔夫人這才心里喜歡起來,邊折起,邊又淌淚,“三年,也是日子長……” 齊天睿站起身,手臂輕輕攬在閔夫人肩頭,“太太,三年,您要好好兒用?!?/br> 這一句說得閔夫人心頭滾熱,忽地,竟是盼著那媳婦快點進門來…… ☆、第2章 緣曲尋蹤 從齊府出來已是四更時分,這一宿折騰,舊賬新仇,老宅里那些彎彎繞繞原是齊天睿最煩心的,可自打回去那日起就知道終究是免不了,如今又添出這一樁便也不得計較。好在這些繁瑣都留在老宅,出了門也就清靜。 回到自己宅子,上夜的小廝們遠遠迎了出來,小跑著將馬引到了大門石階前,一人扶主子下馬,一人挑著燈籠頭前引路,精神十足。 這宅子原是一處花園改建而成,宅子不大,三進的院落,臨水半島伸入湖中,一年四季水波漾漾;院內單有一處角門通往湖邊自家的小碼頭,碼頭上泊著消遣之用的一座畫舫。當年為著這塊地,還真費了些周折,若非有人情再加多方打點,怎么著也輪不到他齊天睿這等小輩。 毗鄰而居兩戶人家,一戶是江南地上百年老字號的葉家,世代居于此地,行醫侍藥,所謂北顧南葉,坊間也有尊稱藥王葉家。雖是商賈之家,畢竟醫藥雅成,葉家子孫皆習文練武,祖上也出了幾位進士,到了這一輩男丁興旺、竟是有人官拜中郎將。另一戶人家,比齊天睿的宅子大些,說是京中某位貴胄在江南的別所,卻是終年不見人,從來都只是家下人打掃看護。齊天睿從小便與葉家三公子葉從夕交好,自被齊府逐出門更是得好友相助,如今住得近,越發頻頻往來。 進得門來,江南小院,婉轉玲瓏,廊下燈籠高挑,樹叢遮掩的甬道上亦是點點小燭燈照,隨路蜿蜒,忽隱忽現;后園的桂花隨風飄來一院子幽香,深秋的清冷似也有了味道,淡去了些。 齊天睿此刻早已醒透了酒卻也沒了睡意,遂著人備了熱熱的浴湯,舒舒服服泡進去,頓覺渾身酥軟??吭诔匮貎?,頭歪在竹枕上,一身的乏,雙眼越發迷離,燈燭與霧,蒙蒙不清,一池子的水蒸著,繚繞如仙…… 耳邊又是那曲子,恨在只聽了一半,不知后頭如何,可還有起伏?尾處可收得好?這曲調與琴法若是猜得不錯,該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這難得之物是如何落入醉紅樓倒真有幾分意思。那新來的小姑娘瞧著十分怯,嗓音雖嫩倒有幾分嫻熟,不像是才學曲兒,師從何處?又如何落入醉紅樓?那是個多少勢利之地,這小姑娘便是唱得再好,也斷沒有初來就將上等的曲子給她。莫非……曲子是小姑娘自己帶來?只怕醉紅樓還不曾留意。昨日他匆匆離去,不知那老鴇兒可曾因此怪罪她,若是一時挨了打或是再送到旁處受教訓可就難尋了。這么想著,齊天睿竟是有些耐不得,起身更衣,又匆匆出門。 天邊將擦亮,齊天睿驅馬再來到醉紅樓。 旁處都是一夜酣睡、朦朦初醒,這邊廂不過將將收場。一夜歌舞,余韻難尋,只留殘花碎紅,燈火闌珊;樓上樓下,杯盤狼藉,渾濁的人氣和著酒污,似是生了顏色般一團團的難耐。 正在張羅人打掃的是醉紅樓老鴇的親侄子、綽號“油葫蘆”的管事兒張保兒。彼時正嗑著瓜子,嘴里罵罵咧咧,一眼瞧見齊天睿,趕緊滿臉堆笑迎了過來。 “哎喲,七爺,七爺,您老這早晚過來了?我說昨兒您走得匆忙,必是有急事,怎的能好好兒的駁了姐兒的面子?不能夠!”眼前這位公子可是熟客中的稀客,大銀錢的老主顧,昨兒聽了一半的曲子便扭頭走了也是不尋常,瞧這一大早趕來,張保兒不由心中竊喜,殷勤道:“七爺,您這一夜必是忙,可是乏了?趕緊樓上請……” “那小丫頭呢?”耐不得聒噪,齊天睿打斷道,“昨兒唱曲兒那個?” 張保兒聞言頓時樂開花,一張臉擠得越發賊眉鼠目,急道:“哎喲!七爺,您真是好眼力!這丫頭可是我費了不少銀子和功夫尋來的!將將不過十四,水蔥兒似的,哪里經過人事?雖說尚不如jiejie們會伺候人,可您瞧那眉眼,瞧那皮兒,□□兩年,這醉紅樓哪還有別人吃飯的地兒!爺您昨兒走的早,我早早讓她收了場子,歇著去了?!睆埍赫~到骨頭里,如何肯說一宿不曾給那小丫頭吃食,還打了幾棍子遣到后院刷了半夜的馬桶。此刻只膩著嗓音、擠眉弄眼:“七爺,這云兒姑娘可是念了您一宿呢?!?/br> “是么?”齊天睿笑,“勞你有心。她人呢?“ “我這就伺候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