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顧小黎微微一怔。 那人已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她跟前,俯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而后直起身,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若無其事地走回去繼續看文件了。 反而顧小黎被他鬧得臉紅,趕緊躲進廚房去做飯,雖然她的廚藝一直都沒什么進步。 過幾天天氣放晴,到處都是春日的氣息。 顧小黎把冬天的衣服被子都洗來曬了,又想起他那些跳舞的舞鞋舞服還鎖在柜子里,忙翻出來一一整理了一遍。那人知道他要重新開始跳舞,還說過要給她重新定做一套新的,不過被顧小黎婉拒了,還是舊的用著順手,只要沒有破,顧小黎還是愿意用舊的。 整理完她的舞鞋舞服后,顧小黎順便把柜子也收拾了。出租房地方小,收納的地方并不多,柜子里塞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各種各樣的東西都可以找到,顧小黎仔細翻一翻,將那些沒用的都扔了,翻著翻著,就翻出來一本相冊。 她以前的相片都在老家,這本相冊里只有一些大學時期的照片,顧小黎剛一翻開,就掉出來一張畢業照。 是大學畢業照,算起來也有好幾年了,顧小黎一眼就認出照片上的自己。她穿著一身校服,那時候頭發還沒有現在這樣長,因為個子很高,被安排在了后面幾排。她接下來又去找周暮云,可是找了一圈,竟沒發現那張熟悉的臉。 奇怪,周暮云沒拍畢業照嗎? 她愣著想了一想,才拍一拍腦袋暗罵自己傻,那個時候周暮云跟她不是一個學院,怎么會在畢業照上呢?她只是很奇怪,畢業照上,倒是有一個陌生的男人,親昵的攬著她的肩,是那時候關系比較好的同學嗎?其他的同學她都能想起來,為什么獨獨這一位,她愣是想不起來是誰呢? 顧小黎知道這是她生了病的緣故,不過沒關系,她跟周暮云四年大學同學,應該還拍了不少生活照,她那時候都洗出來收在相冊里了。 反正左右沒事,顧小黎就坐下來翻了翻相冊。 她照片拍得不多,大部分是在學校里拍的,難得有幾張是外出旅行時照的,有單人的,也有合照,其中最多的是她跟某個人的合影。 顧小黎一張張翻過去,一顆心像是沉進了冰涼湖底,泛起來陣陣寒意。 照片上的自己笑得那么開心,尤其是跟某個人合影的時候,眼神里透出來的那種情意,藏也藏不住。 但是,那個人卻不是周暮云! 或者說,并不是與他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那個周暮云。 顧小黎越翻越心慌,手心里不住地往外冒出冷汗。 這個人到底是誰? 顧小黎定了定神,又拿起那張大學畢業照做對比。他這次看得很認真,一張面孔一張面孔的辨認過去,終于找到相似的一張臉——是站在她旁邊的那位。 這個人若不是周暮云,為什么跟她有這么多交集? 而這個人如果就是周暮云…… 那無疑更可怕。 顧小黎呆坐在椅子上。窗外春光那么好,照在她身上,她竟一點也覺不出暖意。她拼命回想從前的事,但一切都像隔著層紗似的,朦朦朧朧地記不真切。 她記得自己跟周暮云是大學同學,雖然不同院系,卻一起參加了不少活動,她記得他們曾經相戀,記得……但她怎么也記不起周暮云的臉了。中間仿佛發生了什么事,他跟周暮云被迫分開了,她的右腿受了傷,一個人住在出租屋里,每夜重復同一個噩夢,簡直不敢入睡。 直到那一天,她正要拆一袋發霉的面包來吃,卻聽見門鈴響了起來,她恍恍惚惚地走過去開門,然后就看見那個人站在門外。 那自然是她的周暮云了。 顧小黎捂住胸口,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那種悸動,救她于水火的,除了她的周暮云還會有誰? 至于她當時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是因為她生了病,如今她的病漸漸好了,已知道那人相貌英俊,至少比照片上的路人甲好看多了。 其實要確認這件事也簡單,找個大學同學問問就知道了,但顧小黎卻一直坐著沒動。她心中隱隱覺得害怕,希望一切只是誤會,萬一…… 她根本不敢想下去。 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等到太陽落山時,外面又響起了熟悉的開門聲。顧小黎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從前多么期待這個聲音,現在卻無端覺得驚惶,忙將那堆照片塞回柜子里。 那人推門而入,穿著全套的深色西裝,仍是顧小黎看慣了的眉眼。他見顧小黎站在柜子旁,便彎了彎嘴角,問:“又在整理東西?” 顧小黎“啊”了一聲,呆呆站在那里,只是盯著他的臉看。 “怎么了?”那人走過來拉了拉她的手,皺眉道,“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這樣的碰觸也讓她緊張,顧小黎心慌意亂,不知道該答什么。 那人就問:“是不是太累了?” 顧小黎順勢道:“是有點?!?/br> “我知道你想重新跳舞,但也不能太勉強,順其自然就好?!?/br> “嗯?!?/br> 顧小黎的右腿早已痊愈,但那人仍是不放心的看了看,問:“晚飯呢?” 顧小黎這才驚覺,看了許久的照片竟然忘記了,她拍了一記前額,說道:“啊,我忘記做了?!?/br> “一想到跳舞的事就忘記時間?”那人笑了一下,說,“叫外賣吧?!?/br> 晚上兩人一起吃了外賣。顧小黎盡量想表現得自然,但手腳還是有些僵硬,她不知道那人有沒有看出端倪。 吃過飯后她洗了個澡,出來時見那人已經十分自然地躺在了床上。自從過完新年后他們就沒再分床睡,但現在不同了,如果他不是周暮云…… 顧小黎喉間發緊,磨磨蹭蹭地不肯躺上去,那人催了幾遍,她才慢吞吞地躺了上去。 那人關了燈,伸出手臂來環住她,在黑暗中叫她:“顧小黎?!?/br> “嗯?” 顧小黎答得很謹慎,以為他發現了什么,卻聽他說:“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禮物?” 生日? 啊,是了,她生日是在這個月。 顧小黎幾乎忘了這回事,想了想道:“每年生日都是隨便過的,不必費心準備了?!?/br> 那人似乎料到她會這么說,聲音中隱有笑意,說:“那我就看著辦了?!?/br> 他是毫無所覺的,只一心一意要給顧小黎過生日。 顧小黎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像被架在火上烤著,滋滋地冒著煙。 她睜著眼睛沒有睡著,直到身邊那人呼吸平穩地睡過去,她才小心翼翼地挪開他的手臂,翻個身睡到了床邊上。 那人伸手撈了撈,沒有撈著,在睡夢中呢喃了一句“顧小黎”。 顧小黎咬著牙沒有回應他。 那人連她的生日也知道,怎么可能不是周暮云? 但如果,如果他是個全然的陌生人…… 為什么冒充周暮云? 為什么溫柔待她? 顧小黎忍不住打個冷顫。漫漫的長夜侵襲上來,她裹緊被子,用雙手緊緊環住自己。 但依然覺得冷。 ☆、第52章 hapter 52 顧小黎第二天是在一個溫暖懷抱中醒來的。她晚上不知怎么睡的,不知不覺又滾到那人懷里去。 那人醒得比她早,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道:“我這兩天要加點班,周末可以休息一天,帶你出去走走?!?/br> 周末是顧小黎生日。 顧小黎心里一動,在他懷里沒做聲。 那人又接著說:“記不記得你從前說過無論你將來成不成功,都要辦一次個人展覽,記錄你跟舞蹈的每一個瞬間?!?/br> 顧小黎心不在焉,說:“有嗎?我不記得了?!?/br> 像這種夢想,多半是她在學校時小有所成的時候隨口說的吧,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別人怎么會知道? 但那人輕輕環住她,篤定的說:“有的,當然有?!?/br> 他胸膛貼在顧小黎后背上,兩人的心跳聲像是重疊在一起。 顧小黎幾乎要沉溺在這樣的溫情里。不過等那人起身去上班后,她還是洗漱了一番,出門去了趟醫院。她找的是平??床〉哪莻€醫生,檢查的結果是她的病情控制良好,只是仍要堅持吃藥。 顧小黎小心地問:“得了這個病……有沒有可能認錯人?” 醫生回答得很保守:“受過嚴重心理創傷的人,可能會選擇自我逃避,忘記一些事和一些人。至于會不會認錯人,就要看具體情況了?!?/br> 顧小黎聽到這里,心中已有了猜測。 她確實失去了一部分記憶。究竟發生過什么事,讓她連周暮云的臉也記不起來?甚至,甚至可能將一個陌生人當成周暮云。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向那個人求證,但那人接下來幾天都要加班,每天早出晚歸,顧小黎連他的面也沒碰著。 直到周五晚上,他才提早回來了,一見面就問顧小黎:“明天要不要訂蛋糕?” 仍是記著她生日的事。 顧小黎搖頭道:“不用了,我明天多炒幾個菜就行了?!?/br> 她偷偷瞧了瞧那人的臉,故意問:“你喜歡吃什么菜?” 那人沒在意,隨口報出幾個菜名。 顧小黎暗暗對照一下,不是周暮云喜歡的菜。這個,她倒記憶深刻,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但她反而猶豫起來,并不敢立刻揭穿那個人。 那人平日里忙到不見人影,那天特意空出一天。他將幾天的工作量提前安排,擠在一塊,到這時候還沒忙完,又取出筆電來發郵件。 顧小黎就坐在旁邊安靜看著。之前的多少個夜晚,她也是這樣看著那人的側臉,偷偷琢磨著他們的未來,想象著兩人白首的樣子。 她說過等她的腿好了,她要為她跳第一支舞,可惜跳不成了,顧小黎一陣心酸,忍不住叫道:“周暮云?!?/br> 那人動作一頓,慢慢抬起頭來。他沒有應聲,僅僅是看了顧小黎一眼,他的黑眸烏湛湛的,目光冷得似落滿雪的冬夜,直撞進顧小黎的心上。 顧小黎的心像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從骨頭縫里泛出了疼。她聽見自己聲音沙啞的說:“你不是周暮云?!?/br> 那人一直沒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她。 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墻上掛鐘滴滴答答的聲音,顧小黎從來不知道時間過得這樣慢,她站在那里像是等了一個世紀。而后那人合上筆電,扯松了頸上領帶,大大方方的回她:“對,我當然不是?!?/br> 顧小黎雖然早已有了心里準備,乍然聽到這句話后,她的耳邊還是嗡地響了一聲,愣愣站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 那人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叫她:“顧小黎?”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臉。 顧小黎一驚,反射性地避開了。 那人的手僵在半空中,隔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去。 顧小黎抬頭問他:“既然你不是周暮云,為什么要冒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