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hapter 45

    秦楚寵溺的抱住他，將他放在大腿上坐好，然后捏了捏他的臉，微笑著說：“嗯？我不是說過讓你用中文?！?/br>
    那男孩眨了眨眼睛，有點兒小委屈，卻還是抱著秦楚的手臂，磕磕巴巴的叫道：“爸、爸?！?/br>
    顧小黎猶如被人當面打了一個耳光，半邊臉孔都開始發麻了，她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真真可笑。她怎么會沒想到呢？秦楚的身邊從來不會缺人陪伴。六年的時間實在可以改變太多事情，比如足夠多金的秦楚已經結婚生子，過得幸福美滿。

    這時，一個穿著得體的中年女子匆忙趕了過來，看起來像是家庭教師一類的，秦楚比了個手勢叫她退開了，他將那男孩抱起來轉一個身，指著顧小黎道:“跟阿姨打個招呼?！?/br>
    那男孩十分聽話，先打量了顧小黎一眼，黑葡萄一般的小眼珠滴溜溜的打量人的時候煞有介事，那架勢倒帶著一些秦楚的影子，他眼神很快，不過數秒仿佛就打量夠了，然后開口道：“阿姨好?！被蛟S是因為沒有國語的語境，他說起中文來稍稍顯得僵硬。

    他的五官還沒完全長開，但分明遺傳了秦家人的美貌，配上身上的小西裝，一副小小的紳士模樣，看起來玉雪可愛，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秦楚已經是如此出眾了，不知道孩子的母親長得什么樣，不過，以秦楚的眼光，想來自然也不會差。

    顧小黎靜靜望著他，心中再是五味雜陳，也不由得回他一個微笑。

    “你好，”她伸出手摸了摸男孩柔軟的黑發，問，“你叫什么名字？”

    “長安?！蹦泻⒌闹形恼f得不是特別溜，但發音還算標準，“秦長安?！?/br>
    “小安今年幾歲了？”

    秦長安眼眸烏黑，像是對于顧小黎這樣的問話心生疑惑，他轉回頭望了一眼秦楚，見他并沒有阻止的意思，他才慢吞吞伸出五根手指，頗有些得意勁兒，仿佛他長到五歲是相當了不起的事。他的小手rourou的，胖胖的，一直在顧小黎眼前晃，顯得狡黠又可愛。

    顧小黎猜想，秦楚小時候大概也是這副神氣，想到這里她不由自主的露出幾許微笑。顧小黎幾乎是毫無緣由地喜歡上了這個孩子。忍不住就像他招招手，柔聲問他：“小安餓不餓？要不要吃些點心？”

    說完，顧小黎拿起一塊看起來就甜糯爽口的點心，伸到秦長安的面前，一臉的笑意看著秦長安。

    秦長安再怎么機靈，畢竟是個孩子，顧小黎眼看他悄悄的咽了一下口水又忍住了，轉頭看向秦楚，煞有介事的說：“爸爸不讓我亂吃東西?！?/br>
    顧小黎有一些尷尬，手懸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幸好，這時秦楚替她解了圍，對著秦長安說道：“這是今天的甜品份額，不許再吃其他的了?！?/br>
    他的語調嚴厲之中蘊含著一股親昵，顧小黎偷看看他，果真是一副好父親的做派。

    秦長安得到特赦，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很有禮貌的接過顧小黎手中的點心，開心的吃起來，期間，他的嘴角不小心沾上了些許點心的細屑，而秦楚看到了，自然而然的用手抹去，全然沒有一絲不悅。

    顧小黎默默看著一大一小兩人的互動，心里莫名開始酸楚，她大概沒想到一向脾氣陰晴不定的秦楚，居然有這樣溫柔耐心的一面，仿佛他的輕度潔癖也忽然消失不見。

    吃過了顧小黎給的點心，秦長安明顯對顧小黎態度親昵了些，他一點也不怕生，拉著顧小黎的手道：“阿姨，過來陪我玩。我給你講一講我在幼稚園的趣事?！闭f完，他竟是從秦楚身上下來，將小嘴湊到了顧小黎的耳畔，想要跟她說上幾句悄悄話。

    顧小黎剛想回答他，就聽秦楚道：“阿姨的手受傷了，改天再陪你玩吧?！?/br>
    邊說邊向那中年女子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會意，走過來將秦長安牽走了。秦長安似乎跟顧小黎十分的投緣，只是一塊點心，幾句話的功夫，竟像是忽然跟顧小黎嫻熟起來，一邊往外走，他還搖著小手依依不舍的跟顧小黎道別：“阿姨，byebye——”

    顧小黎的目光跟著他走了一陣，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見，她才轉回來看向秦楚，感嘆道：“小安真是可愛?！?/br>
    秦楚目光溫柔，像是回憶起來什么，道：“他平常在家里的時候頑皮得不像話，也只有到了外面才會乖一些?！蹦钦Z氣，分明有幾分驕傲在里面。

    顧小黎收回目光，沒話找話一般的問：“你也是來度假的？”

    秦楚看了她一眼，回答道：“來談生意。長安沒人照顧，只好帶在身邊?！?/br>
    顧小黎的臉到現在還隱隱發燙，但一顆心已鎮定下來，明明嘴里發苦，她還是強迫自己露出一絲微笑道：“我不知道秦先生已經結婚了，恭喜你?！?/br>
    她努力拉長自己臉部的笑肌，好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輕松又自然，好讓自己說出的祝福顯得真心實意。

    秦楚定定看了她一眼，而后露出一點笑容，右手無意識地碰了碰左手。顧小黎注意到他的手上并沒有戴婚戒，只有左手無名指上有一圈細白的印子，這是長年戴戒指留下的痕跡。

    顧小黎的手上也有相同的痕跡。

    或許，他只是不喜歡戴婚戒或是戒指。顧小黎如是想，可是那道細白的印子卻似乎一直不停在她眼前晃，讓她的心開始有些動蕩不安起來。

    秦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問：“你呢？還跟周暮云在一起？”

    顧小黎沒想到秦楚會這樣想，她想起周暮云的出事前在她面前的控訴，看來周暮云是小人之心了，秦楚多年前可能對周氏有打壓，但是估計后面周氏的沒落不過是氣候盡了。

    她其實可以撒一個小謊來挽救一下自己現下覺得尷尬的心情，反正秦楚遠在國外，總不至于還要來查她同誰在戀愛，但她還是如實答：“我沒有跟周暮云在一起，事實上這么些年我跟周暮云只見過兩次?！?/br>
    事實上自從秦詩詩出事之后，她跟周暮云彼此離開醫院之后，她就再沒跟周暮云聯系過，至于后面的兩次見面，也非她所愿。

    秦楚看了看她，意味深長地“啊”了一聲，然后說：“我還以為……”

    他沒把話說完，但他以為的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也就心照不宣了。

    顧小黎覺得秦楚太不了解自己了，秦詩詩出了那種事，她怎么可能再心安理得的跟周暮云在一起？更何況……關于真愛之吻……

    顧小黎深吸一口氣，像是暗暗為自己鼓足了勇氣，說：“我已經拿到了那枚真愛之吻。秦楚，我也記起來從前的一些事……”

    她的話還沒說完，不料卻被秦長安玩樂的歡聲笑語蓋了過去。

    原來，他跟外面的幾個年齡相仿的洋人孩子玩在一塊，又玩起追逐逃跑的游戲，他跑得滿頭大汗，臉上洋溢著快樂無比的笑容，一邊跑還一邊大聲的叫，中文英文輪換著喊：“dad！爸爸！救命！”

    秦楚被他這叫聲吸引過去，轉過身沖他點了點頭，眼睛里溢滿著笑意。他已是一個孩子的父親，當然事事以自己的孩子為先。

    顧小黎霎時醒過神，這才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已經不是當年。她還在這里絮絮叨叨的，再提那些陳年舊事有什么意義？難道她還要等著秦楚介紹秦太太給她認識？

    人貴在有自知自明。

    她一下子如同在嚴寒的冬日里飲了一杯放滿冰塊的冰水，臉上心頭的的熱意徹底褪下去，滿心的期待也緩緩收了回來。她真是夠笨了，居然還要坐在這里跟秦楚回憶當年，秦楚大概是當了父親，做事情都會仁慈一些，被她啰嗦了這么半天，估計心里已經夠煩了。顧小黎這么想著，已經有了決定。

    秦楚跟秦長安親子互動完了，才心滿意足的回過頭來問她：“抱歉，你剛才說了些什么？”

    他是真沒聽見，還是假裝沒有聽見。

    顧小黎如是想，難道她忘記了，秦楚最是擅長睜著眼睛說謊話的了，不過無論如何，也要謝謝他的仁慈，不然她還真有些無地自容了。

    “沒什么，”顧小黎對著他笑一笑，說，“我是說，時間不早了，我差不多該告辭了?！?/br>
    秦楚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識就開始挽留：“馬上就到了晚餐時間，不如留下來一起吃晚飯？”

    他用的仍是從前的一貫口吻，假裝情侶或者分手，統統由他說了算。

    顧小黎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她想，這也不過是秦楚的禮貌，畢竟兩人曾經相識一場，他也不會顯得太過無情，以免失了風度。

    顧小黎當然不會傻到滿口答應，她臉上依然掛著笑，對秦楚說道：“這幾天看了很多美景，忽然靈感爆發，想要趕緊回房間去編舞，你知道靈感這東西總是可遇不可求的?！?/br>
    她說的理由這樣冠冕堂皇，秦楚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辯駁，只得說：“你應該不急著回去吧？”

    顧小黎一怔，隨后搖了搖頭，說：“假期還沒有滿，我可能還要待幾天?！闭f完她匆匆告辭，不敢去臆想，秦楚問這句話背后的真正意思。

    回到自己的房間，顧小黎才驚覺自己后背竟然沁出了些許的冷汗，她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自己的一顆心歸于平靜，然后，她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有些急切的拿出那枚古董戒指。

    真愛之吻？如今放在她的手里總覺得像是一個笑話，顧小黎用眼神仔細描繪著戒面上每一道暗紋，像是做最后一次告別。曾經心馳神往的小心思，到了今天也該斷了吧。顧小黎最后看了戒指一眼，重重合上了戒盒。

    ☆、第46章 hapter 46

    說起來，顧小黎這樣回到自己的房間像是落荒而逃的。她將戒指收好，忽然就想起了從前跳舞的時光，她打開酒店里的音響設備，對著穿衣鏡開始旋轉起來，一圈，兩圈……直到她再也轉不動了，她已經渾身是汗了，她癱坐在地板上微微喘著氣，然后洗了一個熱水澡，才覺得通體舒暢了些。

    她緩緩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遠眺窗外的海景，她選的這間房視野極佳，只是站在窗前，就能將美景盡收眼底。時間一晃就到了黃昏，海面上霞光萬丈，遠處懸崖邊的落日叫人深深震撼。

    秦楚沒來打擾顧小黎，只是讓侍者送了晚餐過來，另外還加了一支燙傷藥膏，顧小黎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竟然都是她喜歡的重口味，她搖了搖頭，嘆息道想不到秦楚的記憶力如此好，時隔六年竟然還記得她喜歡什么口味的菜色。

    眼光一掃，顧小黎見藥膏旁附著一張紙條，上面詳細寫了這種藥膏一天要涂幾次，是秦楚的筆跡，依然蒼勁有力。

    上一次見到秦楚的字，是她翻出多年前秦楚送的禮物，找到了一把鑰匙和一張字條。后來她循著字條上的地圖找到了書房里的暗室，就看見了書房里那滿屋的畫，還有秦楚的一顆心。

    那一刻顧小黎就已知道，自己已經是錯失了一些過往，這些過往流落在記憶的荒漠，被時間的黑洞吞噬，怕是輕易找不回來了。

    幸好，她終是想起了該想的，就算是死，也死的瞑目了。

    她跟周暮云分手后，有半年多的時間她都過得渾渾噩噩，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本來想找秦楚問個清楚的，但輾轉聯系上秦楚之后，對方并不肯見他。他最后只好去找秦楚給她找的那位心理醫生，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才想起從前的一些事——

    顧小黎自那天得知周暮云的消息后，整整三天沒再說過一句話，連吃飯喝水都是奢侈。到了第四天，秦楚又來病房看她，她突然開口道：“我想給周暮云打個電話?！?/br>
    秦楚微不可察地蹙一下眉，像是對她的這個要求有些不滿，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點頭道：“可以?！?/br>
    顧小黎已經能從病床上坐起來了，不過她的一雙腳依然裹著紗布，無法下地活動。她一只手打著點滴，另一只手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發抖，以往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現在做起來忽然困難無比。最后是秦楚親自幫她撥通周暮云的電話號碼，看著她打完這個電話。

    電話接通之后，顧小黎反而十分冷靜，從頭到尾她只跟周暮云說了三句話。

    “是我，顧小黎?！?/br>
    “我們分手吧?！?/br>
    “沒有原因，就是不想在一起了?！?/br>
    而后，她不顧周暮云在電話那頭不斷的追問，目光平靜地看向秦楚。

    秦楚會意地掐斷電話。他端詳了顧小黎一陣，像是忽然想要重新認識她一般，良久，他開口問道：“就這么輕易就跟周暮云分手？”言下之意似乎在暗示，他可以提供一些應有的補償。

    顧小黎看向自己裹著厚厚繃帶的雙腿，像事不關己一般說：“他們折磨我的時候說，我如果不跟周暮云分手，下次出事的就是我的家人?！?/br>
    秦楚揉一下眉心，拖過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了，說：“綁架你的歹徒已經被警方抓捕歸案，等你身體好一些，警察會過來找你做筆錄?！?/br>
    顧小黎點點頭說：“好”，她像是想起來什么，接著問：“那天……是秦先生救了我嗎？”

    秦楚停頓了數秒，然后非常干脆的回答：“不是。都是你自己的功勞，出事之前你報了警，警方及時趕到救了你?！?/br>
    顧小黎又問：“那秦先生為什么幫我付這么高昂的醫藥費？”

    秦楚想也不想的回答：“周暮云跟詩詩走了，這個算是給你的一點補償吧?！?/br>
    顧小黎跟秦楚本來就是陌生人，說完這些就無話可說了。秦楚稍稍坐了一會兒便走了，之后他還派了他的助理來看過顧小黎幾次，他本人則沒再出現過。

    一個月后，顧小黎病愈出院。

    不過她的行動還需要借助拐杖，右腳雖然傷口不再疼了，但是始終用不了太大的力，至于身體上其他傷口都只留下淡淡痕跡。但是她每晚都會做噩夢。

    她夢見自己在黑夜中不停的奔逃，前方一片黑暗，眼前的路像是永遠沒有盡頭，而身后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隱約間還有惡徒的獰笑聲。她不斷撥打著同一個電話號碼，但電話那頭始終是嘟嘟的忙音，永遠無人接聽。忽然，自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來，狠狠捉住她的腳踝，將她瞬間拖進了無邊地獄。

    顧小黎從夢中驚醒，猛的坐起身，不由得大叫：“周暮云！”

    小小的出租屋內空蕩蕩的，甚至能聽見回音。房子是她跟周暮云一起布置的，處處留有周暮云的痕跡，但他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原本處處透出的甜蜜溫馨，此時每一分都像是最毒的刺，狠狠刺痛著她的心。

    顧小黎開始整夜整夜的不睡覺，一閉上眼睛，就仿佛回到那間廢棄的舊倉庫，她不停叫著周暮云的名字，但始終沒有人來救他。

    她原本已收到了一家著名舞團的邀請，但既然雙腿已經廢了，跳舞根本成了空談。好在臨時的家中還有一些面包方便面可以充饑。她每天熬到堅持不住才無知無覺的昏睡過去，醒來后就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發呆，日升日落對她來說已經毫無意義，她甚至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一切似乎已經沒有什么意義，她一夕之間失去了愛情，失去了理想，甚至失去了謀生的能力。生命中最基本的支撐都坍塌了，她該何去何從？她的腦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

    一切似乎只是短短幾天，又似乎一輩子也不過如此。

    那天剛下過一場雨，雨過天晴，空氣格外的清爽。顧小黎剛拆了一袋面包打算填飽已經在抗議的肚子，剛剛咬了一口，她就聽見門鈴聲響起來。她很久沒接觸過外人了，思緒變得有些遲緩，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他背光立著，面容看上去模模糊糊的，有些不太真切，顧小黎甚至懷疑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一個人。

    但顧小黎麻木已久的心仿佛突然活過來，幾乎就要跳出喉嚨來。她把拐杖藏到身后，像是怕嚇著了對方似的，很輕很輕地叫他：“周暮云?！?/br>
    那人怔了怔，沉聲道:“我不是周暮云?！?/br>
    顧小黎眨一下眼睛，拉著他，仔細地看了一番，說:“你不是周暮云是誰？”

    邊說邊自顧自地將他拉進了屋子里。

    房間好多天都沒有打掃過了，到處又臟又亂，活脫脫就是一個垃圾場，顧小黎忙得團團轉，左收右撿才收拾出一小塊能坐的地方，道：“你不是說只回去住幾天，怎么過了這么久才回來？”

    但周暮云究竟去了哪里？又是過了多久才回來？她竟然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