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軍訓？”其他人都對這個詞語不甚了解，馮玉堂看看趙璨，再看看開陽，只好開口問，“大人，那是什么？”

    “就是先讓他們訓練一個月的軍容軍紀?！逼桨舱f的時候其實只是瞎說的，但是話一出口，他忽然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

    為什么軍訓的內容會是那些？那都是有科學依據的。依據是什么先不說，但是后世的訓練方式，總比如今的要系統一些，讓這些軍官們收一收身上的散漫和傲氣，也是好事。

    馮玉堂得到答案，雖然還是不甚明白，但這個可以私底下溝通，所以點點頭沒有再問。

    平安也說，“很簡單的?；仡^我寫個小冊子給你，拿去發給幾位教官?！獙α?，以后武學里沒有教師，只有教官。大家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來問我?！?/br>
    “是?！?/br>
    平安興致勃勃，回去之后就開始伏案寫自己的小冊子。趙璨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疑惑道，“你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訓練他們的服從性和整體性?！逼桨舱f，“簡單來說就是這樣?！?/br>
    “整體性？”趙璨想了想，挑出了這個詞，“這是何意？”

    “到時候訓練會將他們編隊。每一個隊都是一個獨立存在的整體，其中有一個人犯錯，隊友連坐。如此可以讓他們最快的榮譽集體之中，忘了個人的榮譽和驕傲，將自己當成整體中的一部分?！逼桨步忉屃艘幌?。

    “如此一來，戰場上指揮起來，自然更加如臂使指?！壁w璨若有所思，再去看平安寫的東西時，就像是眼前一層薄薄的紗霧被撥開了一般，突然間清晰了起來。

    他還想到了更加深遠的地方。

    這些訓練是在武學之中進行的，這些東西會刻進這些人的骨子里，將來就算他們離開了，這種“整體性”其實也不會消失，他們會記得自己是出身武學，記住在這里所度過的別開生面的日子，自然也會始終記得他們是誰的人。

    用這種方法，淡化他們從各自的軍隊里帶出來的種種習氣，打造出截然不同的風貌?；蛟S他們本人都沒有意識到有什么變化，就潛移默化的完成了。

    只要持之以恒的繼續下去，遲早有一天，整個大楚到處都是武學出來的人，到那個時候，整個大楚的軍隊就會成為一個更大的“整體”。

    第二天，平安帶著小冊子去找了馮玉堂，順便還給他補了一個條款，軍訓不合格的人，到時候會被武學退回原處不予錄取。

    對于這些武將來說，他們想不想來這里是一回事，但是來了卻進不去武學，反而被遣返，那就太丟人了，以后簡直沒臉見人。想來加上這一條，他們總不會懈怠了。

    另外對于天樞等人的訓練能力，平安也是百分之百相信的，只要他們能夠領會并貫徹小冊子里的精神，保管一個月之后，這群人脫胎換骨，不會再是如今這個樣子。

    當然了，除了有“遣返”這個大刀懸在頭頂虎視眈眈之外，也需要一些鼓勵策略。所以軍訓期間，這一百多人會被分成四個隊伍，而在訓練的間隙，隊與隊之間會進行對抗比賽，勝利的人能夠得到獎勵——晚飯多加一盆rou，輸的人自然會受到處罰——打掃廁所。

    這樣一來，就能夠充分調動士兵們的積極性了。

    開陽無奈的指著他的小冊子問，“你確定一盆rou就能夠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并不是每個人都是吃貨，為了食物就能夠一往無前??！

    平安露齒一笑，“等到訓練開始，你就知道了?！?/br>
    即便是朝廷專門設立的武學，但是不要學費，還要負擔伙食，國庫那邊能夠拿出來的預算其實并不多。好在場地不需要另建已經節省了很多。不過想想一群年輕男子，每天要接受高強度的各種訓練，完了還吃不飽，到時候保證他們見到rou眼珠子立刻就綠了，怎么可能調動不起來呢？

    再說了，要是吃rou調動不起他們的積極性，掃廁所總能鞭策他們奮力前行吧？

    倒是天樞仔細的研究了一下各種訓練項目，道，“我倒覺得一盆rou的確很有吸引力?！绷⒖叹湍艹缘阶炖锏臇|西，比什么大而化之的東西都實在多了。

    幾人將小冊子上面的東西都研究清楚之后，大楚皇家武學也正式開學了。

    不過這個所謂的開學并沒有什么儀式，將一百多號人聚在一起，分發的服裝之后，由開陽這位總教官做了一個簡單的講話?！詈篑T玉堂跟開陽商量過后，還是決定讓開陽擔任正職，自己作為副職來輔佐他。

    畢竟來的這些人里，頗有許多桀驁不馴之輩，若是不能用武力壓下去，他們就會肆無忌憚了。

    而在這一點上，自然是開陽比馮玉堂更合適。而且副職做一些文職類的工作，也比較合適。既然他自己不在意，事情就這樣定下。

    開陽也不廢話，直接道，“本次受訓人員一百一十六人，接下來將被分為四組，每組二十九人，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試訓。待會兒分完隊之后，教官會將訓練手冊發放下去，要求務必熟記。你們每人都有初始分數一百分，一旦違反訓練手冊，將會被扣除相應分數。試訓結束后，分數不夠六十的，將被遣返！”

    沒錯，經過眾人的商議之后，引入了打分制。數據化雖然有時候會顯得比較死板，但大多數時候都會更加公開公正，也好讓這些人心服口服。免得他們動不動就開口質疑。

    當然，各種條款，每位教官都是爛熟于心的。

    果然這個消息一經公布，立刻引起軒然大波。這些軍官們沒有經過訓練，現在也沒什么列隊，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四位教官站在臺上，看得手癢。

    接下來就是分隊，天樞等四人各自領一隊人訓練。原本他們年輕的面孔倒是引起了一些質疑，但是在開陽介紹了他們的身份之后，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

    禁衛軍首領！從三品將軍銜！

    平日里基本不可能見到的人物親自訓練他們，又怎么敢開口質疑呢？當然，也有人心里不服，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尤其是出身邊軍的那些將官們。他們自認為自己為大楚出生入死，屢立戰功，這才能夠年紀輕輕就升到這個位置上，之前也不是沒有沾沾自喜過，結果現在一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自己卻只能仰望，怎么可能服氣？

    心里不免覺得對方不過是仗著家世等等外物，所以占了便宜罷了。

    ——等訓練的時候給他們一個教訓。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這么想。

    不過很快，訓練開始之后，就有人后悔了。因為訓練既不是他們設想的比武，更不是普通的的結陣——好吧，跟結陣也差不多，但并不是三五人一陣練習沖殺，反倒是一整隊人列隊之后傻站在那里，還要求姿勢標準，并且不能動。

    “總教官的指示！第一天大家還不熟練，所以暫且不進行其他訓練，只要求大家站軍姿一個時辰！順便將訓練手冊里的條例背一下！”

    一開始聽到這個要求，所有人都很輕松，不就是站一個時辰嗎？簡單！

    他們能夠升到將領這個職位，當然也是進行過軍中訓練的。即便是那些幾乎沒有什么需要用到駐軍的地方，也有日常訓練的要求，雖說都只是敷衍了事吧，但偶爾也有上官會來查驗的。

    況且對于現在車馬比較緊張的古代人來說，徒步走個一兩個時辰，完全沒有問題，何況只是站著？

    不過很快他們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相較于行走一兩個時辰來說，站著不動要痛苦得多。

    尤其是現在還是夏末，天上烈日炎炎，他們站在宮殿前的廣場上，四處沒有任何遮擋，只能暴曬在太陽光下，片刻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水。

    早知道是這樣的訓練，還不如多站在那里聽上峰多說幾句話。

    因為是第一天，而且只花費了幾分鐘的時間講解了一下軍姿，所以不少人的姿勢自然都不標準。前面一刻鐘時間，幾乎都在調整姿勢中度過。然后教官們就開始背誦訓練手冊了。

    一開始還有人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但是越聽越吃驚，有些人簡直掩飾不住自己的震驚，軍姿都忘了站了。

    訓練動作不達標，扣分；軍容軍紀不達標，扣分；聚眾喧嘩吵鬧，扣分；時間到了不睡覺，扣分……總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分扣不到。按照這份訓練手冊的要求，他們恐怕就連睡覺的時候都得打起精神來，完全沒有一點自由可言。

    “這么多，誰能記得??？”終于有人開口抱怨。

    教官們眼一瞥，“今天是適應性訓練，所以不扣分，但還是希望大家謹言慎行，從現在就開始適應。教官說話的時候不能插嘴，自然會給你們留下提意見的時間！還有開口說話之前要打報告！”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呀！批奏折的間隙跟著趙璨一起過來視察的平安看見這一幕，忍不住欣慰的想。

    他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個神奇的腦洞：如果自己持之以恒的將那個世界的東西都搬到這個世界來，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夠看到熟悉的事物，或許跟回家也差不多了吧？

    畢竟他所留戀的，就是那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而已。實際上，那里已經沒有了值得他牽掛的人和事。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再怎么像，畢竟不一樣。比如窮他一生，都絕無可能造出計算機——發電機還有點兒靠譜，那也需要很長時間來進行試驗，因為很多材料還沒有找到。

    當然，平安不是來這里幸災樂禍的，觀察了一番，忍不住搖頭道，“要是不經過訓練，這就是一群散兵游勇??！”

    “他們來自不同軍隊，將領們各自都有不同習慣，所以難以適應，也是有的?！壁w璨解釋了一句。

    平安搖頭。

    俗話說得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要讓士兵對于自己的身份有自豪感和榮譽感，這種亂七八糟的訓練方式，就該改改了。

    而且以后注定不可能再是一個將領一輩子都帶著一支軍隊，甚至將之帶成“x家軍”這種情況，士兵們的忠誠是對部隊的，更是對國家的。那么這種“區別對待”，自然也要越少越好。

    統一的訓練，統一的服裝，相似的營地，部隊只稱番號而不重將領，這些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實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因為古代的信息交流和傳遞太慢，將領們帶兵，大部分全憑直覺。少部分學過一些兵書，知道一點經驗，也十分有限。

    畢竟將領們出身不高，多半都沒有太高的文學素養——真正對這些書籍有所了解，文學素養高的人都考進士做官去了，根本不可能來帶兵——以至于理論和實際脫離，所以將領個人的軍事素養對整支軍隊的影響很大，會帶兵的就能打勝仗，不會的就總輸。

    長此以往，武將個人的威名自然凌駕于軍隊之上。

    “以后就不會這樣了?！逼桨部粗麄?，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的道。

    趙璨轉頭看著他。

    他知道平安在想什么。那個他所沒有見過的，完全不了解的神奇的世界。

    其實他沒有告訴過平安，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覺得自己距離平安很遠。即便他們兩人就并肩站在一處，伸出手就能夠碰到對方。但是又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東西，將兩人徹底的分割開來。

    趙璨甚至想過，假如、假如有一天平安得到了回去的機會，他會怎么選擇呢？

    他會留在這里，陪著自己一起建設屬于他們理想中的過度，然后一起終老，還是——干脆堅決的離開，回到那個他所思念的世界？

    這個問題他沒有問過平安，但是趙璨常常會想。

    他不是性情軟弱的人，否則就該將這些問題強壓下去，假裝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心安理得的跟平安在一起了。但他也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勇敢，否則直接開口問平安要一個答案，也就不喜時時懸心于此了。

    他能夠猜到平安會怎樣回答他：回不去的。他會這樣說。

    看似給出了答案，其實卻回避了真正的問題，也沒有給出趙璨想要的選擇。

    因為這樣的不確定，所以不管平安要做什么，他都會全心全意的支持。只希望平安一點點將這個世界變成他想象中的那樣，或許他也會漸漸的對這個地方產生歸屬感，不再去懷念那個自己去不了的地方。

    在這件事情上，兩個人的想法雖然截然不同，但最后的結論居然奇跡般的重合在了一起，或許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有靈犀？

    兩人并沒有看多久，平安確定教官們足夠應付這些刺頭兵之后，就放下了心。

    其實也沒什么好不放心的，要知道天樞他們都是趙璨身邊的精銳，雖然年輕，但能力不可小覷。否則也不可能坐穩禁衛首領的位置，讓下面的人服氣。即便現在這些都是將官，也沒什么差別。

    既然這邊走上正軌，平安也就可以暫時將它放下了。之后有空的時候過來看看，然后等著驗收結果就可以了。如果有別的問題，馮玉堂也會來找他的。

    ——如今他們也都搬到了宮里來住，方便訓練。所以要找平安也方便了許多，只要穿過兩道宮門即可。

    為了不引人注目，平安跟趙璨都是便服前來，沒有驚動任何人。兩人轉道回來的路上，趙璨忽然心思一動，道，“平安，我們去御花園里走走吧。你這段日子一直在忙，難得松快一下。這會兒武學的事情了了，總該能松快片刻了?！?/br>
    平安想了想，道，“最近的確是沒什么要忙的，那就去走走吧?！?/br>
    兩人沿著宮墻往前走，經過了好幾道門，才走到了東六宮御花園相連的地方。

    到了這里，兩人不由傻眼了，原來那道月亮門已經被重新填起來了，新填上去的地方看上去顏色要深許多，像是一大塊疤貼在墻上，十分醒目。

    原本東西六宮跟御花園之間是直接相連的，雖然有月亮門和拱門，但平日里并不閉鎖，供嬪妃貴人們往來游玩。但是現在因為東六宮要做武學之用，嬪妃們卻還是會往來御花園，這道門自然不能留著。

    平安本來應該知道這件事，不過最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一時竟忘了。

    她轉頭看了趙璨一眼，無奈的聳肩，“天意如此，看來今日并不適合游園?！?/br>
    “也罷……”趙璨正打算開口說回去，忽然眼神一厲，拉著平安靠到了墻下，同時示意他不要出聲。

    平安愣了一下之后才發現，好像是墻那邊有聲音。有人正往這邊來，而且……這動靜好像是在翻墻？

    什么人這么大膽，居然敢在宮中翻墻？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隔絕的是御花園和東六宮，而西六宮跟御花園之間，自然仍舊可以往來。中宮沒人居住，能夠進入御花園的，必然是西六宮的人，誰這么大膽子，又要翻墻過來做什么？

    不能怪平安多想。

    畢竟之前看過的那么多的小說里面，后宮空虛寂寞冷的嬪妃和皇子/侍衛近水樓臺生出情意的事情比比皆是，有些還給皇帝帶了綠帽子，兒子都生出來了都沒被查到呢！

    他的眼神也跟著凌厲起來。

    畢竟開辦武學的事情是他提的，要是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就太可笑了?？v然如今后宮里并沒有趙璨的嬪妃，可還有先帝的嬪妃和理論上可以成為他的嬪妃的宮女??！

    穢亂宮闈這種事，不管是在哪里，傳出去的話皇室都會成為一個大笑話！

    只不過，這些將官們才來了多久時間，怎么會跟西六宮的人扯上關系的呢？這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