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她顧及的是藺時謙的狀況。 藺時謙雖然自打有了多多的陪伴后,笑容一日多過一日,可畢竟是身體有礙,無法和尋常人一般行動自如。更何況觀賽是要用眼睛去看的。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參加這樣的比賽、感受這樣熱鬧的場景了。 既是如此,倒不如留下來陪一陪他。 左右龍舟賽又不是只這一次。年年都會有。如今藺時謙初初經歷眼盲,心情還沒完全平復。還是多陪伴他一些為好。 元槿就將大概意思與藺君泓說了。 藺君泓聽了后,唇角的笑意漸漸深濃。 他將元槿拉近懷里,笑著把玩她的指尖,說道:“就依著你的意思?!?/br> 語畢,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不過須臾,就恢復如常。 “我還記得那年賽龍舟,鄒元鈞他們上場,倒是強勁的很。不知道今年如何了。若鄒家和馮家一起,想必依舊勢不可擋?!?/br> 說著話的功夫,他眼眸一轉,現出光彩,轉而望向元槿,“不過沒了你在旁,想必那龍舟賽也沒了趣味?!?/br> 他這話說得頗有點調笑的意味。 元槿稍一思量就記了起來,自己頭一回和藺君泓面對面的相見,便是在那龍舟賽上。 想到初初見他的時候,他在那邊指責她和高文恒“私會”,元槿的笑容就淺了一些。 斜睨著身邊的少年,她輕嗤一聲,說道:“端王爺好生厲害。頭一回見就胡亂指責人,當真是讓人氣惱?!?/br> 一句“端王爺”讓藺君泓怔了怔,繼而想起來,她說的應當是以往之事。再聽“頭一回見”,藺君泓初時還想著是山明寺。而后轉念一思量,卻發覺不對。 他初初見她,是在山明寺上。 可她見到他,卻非如此。 分明是、分明是那年端午…… 藺君泓想了想,忍俊不禁。 怪道小丫頭這般不服氣。原來想到了那個時候他說的那番話。 當時他看到元槿和高文恒獨處,語氣難免有些帶刺。 藺君泓笑著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不顧元槿扭著身子在他懷里掙扎,他硬是箍緊了手臂不放開,“那個時候我尋你好半晌,不見你人影,只能繼續再去尋。誰料看到你和旁人在一起,自然心里不舒坦?!?/br> 元槿橫了他一眼,顯然不信,哼道:“說的好似當時你多看重我似的?!毖粤T,恨恨的去掰他手指,想要掙脫出來,“明明是個古板的老學究,非要在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上計較個不停。就莫要再尋什么借口了?!?/br> “哪里是借口?”藺君泓笑,“當真是心里不舒坦。那時候你不識得我,我卻是識得你的?!?/br> 他這話讓她不由得停了手。 細細一想,當時在山明寺的時候,她看不到他,他卻看到了她。 可元槿還是覺得他這說法不對勁。就見了幾次而已,連面對面都沒有,哪里會就將她放在心上了? 藺君泓即便慣愛和元槿坦白,但是涉及當年的那點朦朧心思,有些話還是講不出口的。這些年來他即便表達過情意無數次,先前的那些心思轉變,到底是無法對她言明。 比如她聽到了笛聲,比如他和她在酒樓隔壁相遇。 看到自家小妻子一副不信服的樣子,藺君泓搖頭失笑。 即便明知道她對高文恒一點旁的心思也無,可他生怕她這個時候離開,再一時間想到了那個高文恒身上去。就硬是拉著她,非要她在他這里待足了一個時辰。細細算來,小丫頭應該早就將那什么勞什子的表哥給拋到了腦后,他這才松開桎梏,放她離去。 元槿一站起來,就發現腿腳發麻。 剛想詢問藺君泓一句他有沒有事,一看才發現,他根本是行動自如。自己這個坐的人已經受不住了,偏偏那個被坐的人卻依然無恙,腿腳絲毫沒有問題。 元槿捏了捏發麻的腿,很是無奈。 所以說,人比人是要氣死人的。特別是和藺君泓比。 元槿決定還是不問他了。一扭身子,直接出了御書房,往玄和宮去。 藺君泓啞然失笑,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遠走,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元槿今日要安排的事情甚多。 既然藺君泓打定了主意要讓靈犀和陸老太太見一面,她就斷然不能讓靈犀拘在這里不出去。 得想了法子讓靈犀跟在她的身邊才行。 不然的話,若貿貿然讓靈犀去宴席上,萬一定北王妃看到了靈犀,少不得又要多加刁難。 還是讓靈犀跟著她穩妥些。 元槿讓孟嬤嬤提前準備了些粽子。 這些粽子不是御膳房做出來的那些,而是元槿根據自己記憶中在以前的世界里看過的那些五花八門的品種,讓孟嬤嬤試著做了一些。大多數是御膳房沒有的。 剛才是御書房里待了那么久的時間,這些粽子倒是已經都準備好了。元槿一出來,孟嬤嬤就讓人將粽子裝了食盒。待到元槿行至半途的時候,食盒已經被宮人小跑著送到了元槿的手上。 元槿過去的時候,藺時謙正在院子里聽靈犀讀書。 陸家是書香世家。家中子女都很有才學。靈犀自小在陸老太太身邊服侍,也跟著學了不少的字。 前些年她沒發現這有甚用處。如今倒是顯現出了好處來。 藺時謙是個極其好學的,平日里無事的時候手不釋卷?,F在目不能視,無法繼續看書了。 好在靈犀能夠給他讀。 靈犀認識的字不少,不過偶爾遇到些生僻字,就會念不出。 這個時候她便將那字怎么構成的和藺時謙說起,藺時謙思量著是什么字,告訴她讀音,還告訴她這個字的釋義。待到靈犀明了,他就讓她繼續讀下去。 元槿聽著那輕柔的念書聲,再看藺時謙專注的神色,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擾。 她讓宮人們暫時不要通稟,自顧自在旁尋了個椅子坐下,這便安靜等著。 藺時謙面對著她,無法看到她。 靈犀背對著她,無法發現她。 一時間,那邊的兩個人依然用心的一個讀,一個聽,倒是絲毫都沒有發覺元槿的到來。 反倒是藺時謙旁邊趴著的多多看到了元槿。 不過,元槿朝它搖了搖頭后,多多就乖巧的沒有再出聲。只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一直繞著元槿轉。 鶯歌知曉娘娘是個心性寬厚的,既然說了不愿打擾定北王,那就是要等到他那邊萬事才好。鶯歌就和上上下下的人都吩咐過,又遣了人給元槿上茶水、上點心。 今兒是端午節,粽子是最常見的點心了。不過鶯歌看元槿讓人帶了食盒來,估摸著里面或許有粽子,上點心的時候反倒是上了些尋常的糕點,并沒有粽子。 元槿發現了這一點,朝鶯歌點了點頭,這便品著茶吃著點心,在旁靜等。 一長段書讀完,藺時謙又坐在原處思量了會兒,這才起身。 靈犀趕忙將書交給宮人拿著。 雖然藺時謙已經拿過了多多的繩子握在手里,應當是無礙了。不過靈犀還是步步緊跟著他前行。 藺時謙原本是要拉著多多去另外一個方向。 可是多多早先就發現了元槿在附近。如今藺時謙肯起身了,它哪里還肯繼續等下去?當即就拉著繩子往這邊走。 藺時謙初時還不知曉是怎么回事,待到聽聞靈犀一聲低呼“娘娘”,方才恍然大悟。 元槿笑著迎了過來,摸了摸多多的腦袋,問候了藺時謙,這便讓人將食盒提了過來。 藺時謙與元槿寒暄了幾句,元槿笑說今日人手不夠,來借靈犀。 藺時謙半點猶豫也無,當即答應下來。又叮囑靈犀,要好生幫忙,莫要出了岔子。 靈犀這便跟著元槿去了。 靈犀的身份,早先來過宮里的命婦里,有些是識得的。 今兒看到她在元槿身邊,很多人心下狐疑。轉念想到之前聽聞的定北王妃的一些事情,又有些了然。就也不多看她,只和元槿說著話。 河陽郡王妃是跟著沈家一同過來的。 沈家女眷來拜見元槿的時候,元槿特意留意了下。這便注意到沈老太太身邊跟著的那個神態安詳的年長女子。 她五官和定北王妃有些相似,卻因神態不同,顯得眉眼柔和笑意溫婉,看上去很是和藹可親。 沈老太太看到元槿將視線落在了年長女子身上,就笑著帶了她走了過來,說道:“娘娘可是瞧著我這妹子有些眼熟?” 元槿剛才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目光所在,聽聞她這樣說,自然知道她是留意到了,便說了實話:“是有些眼熟。但是,又有些不眼熟?!?/br> 看著眼熟,是五官依稀見過。不眼熟,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沒有似曾相識之感。 沈老太太笑說道:“這是定北王妃嫡親的jiejie。兩人自然是像的。不過性子大不相同,看著有些許不一樣了?!?/br> 她這話說得委婉。不過元槿一聽倒也明白,沈老太太這是在變相告訴她,這位沈千蘭不似定北王妃那般難相處。 元槿并不打算表現的太過留意沈千蘭。更何況人是徐太后的名字請來的,與她寒暄了幾句便轉向了另外一位前來行禮的太太那邊。 不過,元槿特意讓櫻桃去服侍沈家人這邊。 櫻桃素來機靈,若是有甚情況的話,也能隨機應變。 沈家人見過了元槿后,在櫻桃的引路下,本打算去往徐太后的靜明宮。哪知道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急急而來的一人給攔住了。 那婦人眉眼含霜,臉色黑沉如墨,大跨著步子的時候脊背挺直,下巴微微揚起。整個人看上去很有些嚴肅和冷厲。 沈老太太看到她后,腳步停了下來,朝她頷首說道:“見過王妃?!?/br> 沈氏慢慢停住了步子,將視線在沈千蘭身上留了個圈兒,這才轉向沈老太太,語氣不善的道:“你們怎么來了?!?/br> 她這話說得沒有什么喜悅之情,反倒透著股怨氣和疏離。 不過,看她眼神閃躲不和沈老太太直視,瞧著像是有些心虛的模樣。 殿內有不少和她們相識的太太們,聽聞之后,不由看了過去。只是在望見沈氏那不悅的神色后,大家交換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就各自將視線調轉開了。 元槿身邊正好是葛太太和穆太太。 兩家也算是和沈國公府認識的,平日里對沈家的事情略有耳聞。且,這些天來,因著穆效和葛雨薇的婚事,她們二人來過宮里好幾次,也頗為了解定北王妃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看到沈氏和沈老太太那邊針鋒相對,快人快語的穆太太當先在元槿近前低聲道:“王妃和娘家人多年不睦?!?/br> 葛太太生怕她說這樣的事情不太好,就朝她使了個眼色。 穆太太正悻悻然的笑著,聽聞元槿也壓低了聲音開了口:“為何?” 短短兩個字,穆太太便曉得,這位娘娘也是同道中人,喜歡聽些家長里短。 她朝葛太太挑釁的揚了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