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喚來繁武,藺君泓急急吩咐道:“召集府里所有人,到蒼陌軒集合。但凡是會寫字的,都帶上紙筆。你將府里所有閑置的紙筆盡數拿往蒼陌軒。而后去見九門提督。你和許大人說,隨時候命,準備大開九門?!?/br> 京中內九門守護著京畿安定,各門都有各自的用途,平時白日里大部分也都開著,供來往的人們在京城內外穿行。 但藺君泓這個意思,顯然不止于此。 大開九門…… 竟是要隨時準備供人行出京城之外?! 四衛心下皆驚,頓時肅容,洗耳恭聽。 繁武下去后,藺君泓又道:“繁興去和許、顧、賀、葛還有其他幾家都說一說,讓他們即刻開始收拾行裝,輕車而行,隨時準備離京。先不要驚動周圍的人,盡快收拾妥當。一會兒傳出皇上口諭或是圣旨,便需要他們四處幫忙游說民眾,沒有時間準備這些了?!?/br> 繁興閃身而走。 “繁英打探下陸大學士和顧閣老如今身在何處。務必讓他們即刻進宮一趟。我馬上進宮與他們匯合。至于繁盛……” 藺君泓說道:“你去國子監、清遠書院還有將軍府,把王妃的家人盡數接到王府來。記住,讓他們只帶上最緊要的東西?!?/br> 繁盛是四衛里最穩妥的一個。 元槿怎么也沒想到,藺君泓竟是讓繁盛去找她的家人了。 她忽地想到另外一處,“長公主府那邊……” “長公主不會聽四衛的話。公主府那邊,等圣旨下來再說?!?/br> 藺君泓語畢,取了自己的端王印鑒,急速往蒼陌軒去。 元槿跟在他的身邊,將王妃印鑒一并取了。 路上遇到孟mama和幾個丫鬟,元槿想了想,讓孟mama帶了秋實去長公主府,將事情告訴藺君瀾。然后又讓葡萄去滄海府邸和姚先生說一聲。 至于最機靈的櫻桃,則帶在身邊,之后少不得有事情要吩咐她做。 空氣越來越燥熱。 風勢加大,夾帶著的米分塵黃土越來越多。 稍稍開口說話,嘴里便能感到口中的土塵味道。 到處是躁動不安的動物。到處是人們心情焦躁下的爭執聲。 就連聚集在蒼陌軒里的兵士們,也無可避免地你一句我一聲地爭執推搡了起來。 只不過,藺君泓的身影剛一出現,所有人都停了口停了手,筆直站好。 原來,有幾個看管牲畜的人因為動物狂躁而受了傷。 偏偏原先脾氣和順的兄弟們今日不知怎的了,忽地脾氣不好起來,忍不住嘲笑了番。 大家今兒都心情莫名地不順。這就吵了起來,還動了手。 藺君泓借著分發紙張和筆墨的時間簡短聽聞后,并未如以往般處置他們。 他把印鑒交給元槿,吩咐所有聚集在這里的兵士,都急急地趕制一樣東西。 ——命令全城撤退、盡快清空京城的文書。 藺君泓吩咐完畢,自己提筆寫了一份樣例,蓋上了端王印鑒。 “所有人都要動手。只要會寫字、不會將字寫錯的,都來幫忙寫。其余人,幫忙磨墨,幫忙裁紙。誰都不許亂說一句話,誰都不許打擾到旁人做事。但凡違背命令者,以軍法處置!” 有人環顧了下四周黑壓壓的人,弱弱問道:“爺,需要這么多份嗎?” “需要?!碧A君泓沉聲說道:“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要貼滿、每家每戶都要通知到,你說,需要多少份?” 那人一個激靈,再不敢問,趕忙磨墨去了。 元槿怔怔地看著文書,看著上面的端王印,忽地明白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急地道:“你這是——” 他這分明是自己扛下了所有的責任! 是了。全城撤退。 皇上怎會下這個命令? 藺君泓即便求得了允許的圣旨,這事兒也定然是他扛著來完成! 他早就猜到了,這樣沒有任何根據的一個大撤退,皇上不會以他自己的名義來行事。 想必、想必是要用端王的名義…… 可是,藺君泓他怎么來求得皇上同意呢? 少不得是以命作?!?/br> 以命作?!?/br> 這四個字乍一出現在元槿腦海里,驚得她心里猛地抽緊。 如果真的會有地震,即便是全城的人保住了性命,藺君泓也不見得有功勞。 但如果沒有地震,做出這樣京城全城撤退的勞民傷財、而且還是引起sao亂的大事情來,他怕是要受到極其嚴厲的懲治。 甚至是,以命相抵。 元槿一下子慌了。 撤還是不撤? 要不要讓他去進宮面圣?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自己進去和皇上說。 可是,她沒那么大的能力。 賭上十個她,皇帝怕是連眉毛都不會抬一下。更不會同意她的提議。 到了這個時候,元槿這才知道,有時候,抉擇,真的是會要人命的。 “怎么哭了?” 輕聲低喃響在耳畔。 臉頰上被輕柔拭過。 元槿看著淡笑著安慰她的藺君泓,感受到他指尖劃過臉頰時候的濕意,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定定地看著藺君泓,忽地勾住他的脖頸,拉著他躬下身子,而后踮著腳重重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再一把抓過藺君泓的袖子,用力蹭了蹭眼睛。 元槿走到桌案旁,拿起自己的端王妃印鑒,緊挨著他的端王印,重重地蓋了下去。 “有什么事兒,我和你一起擔著?!?/br> 她吸吸鼻子,忍住淚意,轉身給藺君泓整著衣襟,“有什么事兒,我都陪著你。你千萬別一個人扛著。再說了,兩個人扛著,他說不定更放心呢?!?/br> 女孩兒口中的“他”,分明是那個多疑的帝王。 藺君泓輕笑著說“好”,彎身在她唇邊印了個輕吻,后退兩步,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急急離去了。 元槿看著眾人在那邊奮筆疾書,親手將她和藺君泓的印鑒蓋上去。 有些人的字不夠工整,寫出來的不能作數。磨墨的人又早已夠了。 元槿就吩咐著他們去準備大家伙兒上路的吃食和用具。 用具夠用就好。主要是吃食和水。這兩樣東西又沉又占地方,還容易變質。但是少了也不行。所以,必須擇了最適合隨身長期帶的食物,加上適量的水方可。 好在這里的將士都是行軍打仗多年的,準備這些十分在行。元槿不過幾句話下去,便各自行動了。 不多時,有個負責灑掃的人急急沖了回來。 “王妃,我去準備水的時候,發現馬廄的馬全都打起來了。還踏死了兩個。該怎么辦?” 元槿猛地站了起來。 馬? 若是少了馬,這事兒可是難辦! 她這才忽地意識到一件事。 動物狂躁不安的情形下,馬自然也無法避免。 可是如果馬都無法正常奔跑了,那大家還怎么盡快逃離! “快。若是各處有狂躁不安的馬,想辦法都帶到王府來?!痹燃奔狈愿乐骸皠毡夭灰獋今R?!?/br> 有時候,動物只是因為懼怕而狂躁。 但是,人們會以為它們是染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癥。 為免動物的這種“病癥”傳播下去,即便這動物再珍貴,大多數時候也會直接一殺了之。 將馬帶回的事情一般人做不得。畢竟馬的力氣不容小覷,又不太容易馴服。 元槿在負責抄寫文書的人里擇了當年在藺君泓手下做騎兵、長年和馬打交道的一隊人,由他們去做此事。 藺君泓到了街上,方才意識到元槿為什么怕成了那個樣子。 都不對了。 一切,分明全都不對了。 到處是胡亂奔跑的亂竄的動物。 原本干凈的街道上,揚起一陣陣微微可見黃色的沙塵。 明明風很大了,但是天上的云,卻一動不動。帶著那詭異的絢爛色彩,堅定不移地杵在了頭頂上。 周圍的空氣好似帶著巨大威壓,悶得人幾乎喘不上氣。 就連烈日,都時不時地打著響鼻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悶氣。 藺君泓騎著烈日狂奔至宮外,顧閣老和陸大學士已經等在了那里。 藺君泓翻身下馬,和他們往里急急行著,將今日的事情與他們講了。 他并未提起元槿的話。只是將今日的諸多異狀說了,而后指了天空,說道:“古人曾說,天晴日暖,碧空清凈,忽見黑云如縷,宛如長蛇,橫臥天際,久而不散,勢必為地震?;蛘f,晝中或日落之后,天際晴朗,而有細云如一線,甚長,震兆也?!?/br> “此話不假?!标懘髮W士捻須說道:“可是這一次……” 他看了看天上的彩云,擰眉不語。 “這樣的云,怕是比起那些來,更甚?!碧A君泓說道:“大學士可曾見過風吹不散的云?即便見過,那此云呈彩色等異象,難道竟是正常的嗎?更何況,今日的天氣,熱得不同尋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