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鄒寧揚笑了,“我從來不懼旁人說什么。你若想給我傳傳惡名,盡管來。若能被你幾句話就毀了名聲,那我這么多年的仗豈不是白打了?!?/br> 他居高臨下地從上往下看著那跪坐在地的女子,神色鄙夷而又蔑視,“你是誰的人,你圖的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踏入將軍府的?!?/br> 語畢,摔門而出。 不多時,鄒大將軍去而又歸。 他環視了下屋內,板著臉朝著元槿兄妹三個招招手,“都過來?!?/br> 然后,帶著三個孩子快步離去。 隱隱約約的,屋里人還能聽到他的不住抱怨。 “我都走出去老遠了,一回頭,呵,人呢?我說你們三個,怎么就不長點眼力呢?怪道我不在的時候讓人欺負死了。哦,我不叫,你們就不動?非得我三請四請的才肯出來?” 鄒元鈞認真地道:“您又數錯數了。明明只說了一次我們就出來了,哪里來的三四?”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我們留下也沒什么不好的??幢M人間百態,權當長見識了。這么熱鬧的場景可不多見?!?/br> “臭小子。就知道你看著一本正經的,其實一肚子壞水兒?!编u寧揚一巴掌拍他肩膀上,想起來之前那“一請”和“三四請”,哼道:“有你這么跟爹抬杠的?嗯?” 回到青蘭苑時,郭姨娘和鄒元桐早已等在了院門口。 兩人一見到鄒寧揚,就行禮問安。 鄒寧揚對郭姨娘淡淡點了點頭,轉而和鄒元桐說了幾句話。 鄒元桐一改往日里活潑的樣子,十分拘謹地回答了。知道鄒寧揚止住了問話,方才退到了郭姨娘身邊,低眉斂目地站著。 郭姨娘見了鄒寧揚后,顯然有種小心翼翼的驚怕和謹慎。 她甚至不會出現在鄒寧揚身邊三尺近的范圍內。只遠遠地跟著,細聲細氣地關切說著話。 鄒寧揚十句里答不了一句。即便回答了,也只一兩個字,十分簡短。 元槿訝然。 細想父親對待meimei的態度,嚴厲有之,慈愛不足。 倒也奇怪。 她見兩個哥哥對這種情形混不在意,好似早就熟悉了一般,便尋機悄聲問鄒元鈞,這是怎么回事。 鄒元鈞知曉meimei的疑惑。想了想,只簡單說道:“前些年發生了點不太愉快的事情?!?/br> 多年之前,父親回京述職期間,在家中和郭姨娘大吵了兩次。 看看四周沒了旁人,他與元槿說道:“彼時父親回京述職。走之前,和郭姨娘大吵了兩次?!?/br> 第一次大吵,他沒碰到。只是后來聽年紀還小的鄒元欽說的。 第二次,他卻是遇到了。 他本是來尋父親,討教幾個招式怎么練。聽見父親在和郭姨娘說話,就沒進屋,站在外頭等。 隱約聽到郭姨娘說,求將軍給她留下孩子,畢竟也是親生血脈。又不住保證,找神醫把過脈了,一定一定是個女兒。還說,自己只求有個孩子陪伴,一定會好好伺候姑娘和少爺。 最后的最后。郭姨娘提到了母親。說,當初是母親做主讓她伺候父親的。 父親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些日子,父親的臉色很不好看。 再后來,父親走了幾個月后,鄒元桐出世了。 鄒元鈞知道郭姨娘是母親懷孕的時候,母親做主給開了臉的。但,自從母親故去,父親一直沒有踏進過郭姨娘的房間。 鄒元桐是怎么懷上的,鄒元鈞隱約猜到了點。 所以,他能體會到父親當時勃然大怒的原因。 但他看著郭姨娘這些年伺候meimei還算是盡心盡力,又不想讓弟弟meimei知道這些齷齪事兒,就沒提。 鄒元鈞只與元槿說道:“爹在的時候,你遠著點郭姨娘。不然,父親看了怕是不會高興?!?/br> 如果不是怕他們沒人照顧,想必父親也不愿郭姨娘在青蘭苑里做主吧。 如果不是怕他們沒人照顧,想必父親也不會讓祖母和二叔一家住進來。 內有郭姨娘,外有老太太和二房。 各有心思地互相牽制著,所以都不敢亂動。 還有父親安插進府里伺候的那些人。最起碼,能夠保他們無恙。 如今他們都長大了,父親便也不用受那些難為了。 元槿一直覺得郭姨娘既是母親當年給開了臉的,而且能夠獨自留在父親身邊這么多年、看顧著青蘭苑,定然是極其得父親信任的。 如今看來,倒也并非完全如此。 元槿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看大哥不愿多說,就也沒多問。 鄒寧揚不喜讓丫鬟們近身伺候,就找了幾個做事細致的婆子,來他屋里幫忙端茶遞水。 不多時,有兩輛馬車到了將軍府。 孩子們這才知道父親帶回來了什么禮物。 ——兩整車從北疆運來的上好毛皮。 看著孩子們雀躍的模樣,鄒寧揚高聲說道:“別急別急。一車是咱們的。一車是給端王爺的?!?/br> “端王爺?”鄒元鈞奇道:“父親怎還送王爺一車?” 此時只有鄒元鈞、鄒元欽和元槿在。 鄒寧揚便直言道:“他讓人送了銀錢過來,說拜托我幫忙弄一車?!?/br> 元槿好奇,問道:“他給了多少銀子?” 這個事兒上,鄒大將軍并未明說,只高深莫測地豎了一根手指。 兄妹三個就猜測開來,是一千兩銀子,還是一萬兩。 鄒大將軍哈哈大笑,由著孩子們去猜,并不明說。 其實,藺君泓是送了一整個車隊的棉衣過去。 毛皮雖御寒,卻貴重,且數量少。 但是,那么多的棉衣,卻可以讓北疆的所有士兵過上一個溫暖的冬天。 不得不說,端王爺做事還是很有手段的。 明明看出了他不想和端王府扯上任何關系,就提前給他設了個套,讓他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接受交換東西的要求。 思及此,鄒大將軍的眼神黯了黯。 老太太總想著太子是以后登基為帝的人,上趕著去討好。 可是,誰說太子就一定是即位人選? 當今圣上可是和先帝的性子一模一樣,最是多疑。 想當年先帝立今上為太子的時候,心中屬意的便是另外一個兒子。 如今皇上雖立了太子,卻在太子做了錯事后雷聲大雨點小輕描淡寫地過去了,可見并不是特別重視他。 不然的話,寄予大望的兒子走了歪路,做父親的怎會不痛心、不失望、不嚴厲責罰?! 往后,還不知會怎么樣。 不過,端王爺啊…… 鄒寧揚想到那肆意飛揚的身影,忍不住搖頭嘆息。 只能說,一切皆看時機。 錯在時機,敗也在時機。 那少年還在西疆的時候,先帝忽生重疾。一夜之間,便話也說不成句,手也動彈不得。 待到少年回來的時候,已然是太子監國。 先帝沒了機會也沒了力氣去改變什么,就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地故去了。 有時候鄒寧揚會忍不住地想。如果上位者換一個人,會不會,一切都大不相同? 不過,這年頭也只一閃而過罷了。 作為臣子,首先要做好的就是護好一家老小,保家人平安順遂。 至于其他,不是他能多管的。 他也不想多管。 兩車的毛皮,鄒寧揚留下一車不動,另一車便盡數分了。 元槿得了六件。鄒元鈞、鄒元欽兄弟倆,每人五件。給遠在江南的方老侯爺留了五件。 然后老太太和高文恒各三件,二老爺二太太和鄒元桐各兩件。最后是郭姨娘的一件。 鄒元鈞和鄒元欽都嚷嚷說meimei最多,不公平。被父親一人給了一巴掌。 元槿卻是看出了其他問題。 給高文恒的居然和老太太一樣多…… 她疑惑地悄悄和哥哥們低語:“父親看上去很喜歡恒哥哥啊?!?/br> 想到之前藺君泓和她說的那個什么稱呼問題,她不習慣地又改了口:“高表哥?!?/br> meimei大了,喚個稱呼也是無所謂,畢竟小孩子間的用詞與大了后不同。 但是,聽了元槿那個問話,兄弟倆都是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父親疼愛你,自然也疼愛他。無妨無妨?!?/br> 元槿聽著這話不太對勁。仔細再問,哥哥們也只肯告訴她,因為高文恒對她一直很好,所以父親對高文恒也好。 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元槿便沒再多想。 晚上的時候,鄒寧揚獨自歇在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