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是個漂亮的女娃,就是...你懂得,沒好好喂飽沒好好打扮。這個價?!睆能嚴锍鰜淼哪腥擞檬直攘藗€數字。 瘸腿男人捏著沈婧的臉看了看,說:“是挺漂亮的女娃,但是真的太貴了,你看看我們像是有錢人嗎,便宜點?!?/br> 沈婧聽不到熟悉的聲音,開始著急,“爸爸mama,你們在哪?阿姨,我爸爸mama在哪?” “兄弟你看,這女娃的口齒夠伶俐吧,這聲爸爸mama,你不想要?” 瘸腿男人看向自家的媳婦,躊躇了再三,猶豫著點頭。他接過沈婧抱在懷里,有個孩子花多少錢都值了。 “爸爸mama,阿姨,我爸爸mama呢!”沈婧推瘸腿男人的肩膀,努力想睜開眼,卻始終睜不開。 待付完錢,那兩個人販子走了以后,瘸腿男人笑呵呵的抱著沈婧進屋,對她說:“以后我們就是你爸爸mama。孩子,會對你好的?!?/br> 瘸腿的男人叫張行志,四十多歲了,還沒個一兒半女,老婆叫趙春梅,比他小了7年。兩個人結婚數十年,就是懷不上孩子,眼看著隔壁同歲的老孫都要抱孫子了,可是他連個兒子都沒有。 本來是想買個兒子,但是男孩太貴,真的承擔不起,弄個女娃也不錯,總比沒有好,以后說出去,他張行志也有后代了。 趙春梅從柜子里拿出前段時間縫好的黑色棉襖,想給沈婧換上。是男士的棉襖,因為起初想要男孩來著。 她手剛碰到沈婧就被打掉,沈婧隱約猜到了什么,可是還是在掙扎。 “你們不是我爸爸mama,我爸爸叫沈國忠,我mama叫顧紅娟,你們不是!”她閉著眼往后退,絆到小板凳,咚的一聲仰倒在地。 張行志坐在炕上,說:“以后我們就是你爸爸mama,你以后就叫張秀秀?!彼沽藗€眼色給趙春梅。 趙春梅拉起沈婧,將她抱到炕上,說:“你坐著,別亂跑?!彼貜N房,從灶鍋里舀出熱水,盛滿一提桶以后拎到內室,倒在木盆里。 她開始解沈婧的衣服,“給你洗個熱水澡,別亂動?!?/br> 趙春梅的口氣很硬,她似乎這個從天而降的孩子并不喜歡。 “我不要!”沈婧大喊了一句以后哇的一聲又哭了,她想回家,她只想回家。 “聽話點!”趙春梅在她腰上狠狠擰了一把。 張行志蓋好棉被躺下,說:“你對孩子輕點,等會弄點雞蛋給她吃?!?/br> “你就知道張個嘴,什么都要我干?!壁w春梅一陣嘀咕后,終于扒光了沈婧,抱她到盆里。 沈婧的臉很腫,身上也有些淤青,她感受不到這些疼痛,只是被熱水帶來的涼意和后知后覺的溫暖感覺弄得忍不住顫抖。 她不自覺的往后退,懼怕陌生人碰她的身體。 那個男人在賓館的那幾晚,有時候會把手伸到她下面...... 她想起那些畫面忽的站起來,試圖逃跑,水花濺了一地,趙春梅拉住她的腳丫子強行拖回盆里,也顧不上什么,拿著毛巾大力的給她搓身體,早點弄完省事。磨蹭一會不知道這娃又要干什么。 聽他們說這剛拐來的孩子情緒都很不穩定,要好好安撫,還得做思想教育。 沒啥文化,做個屁的思想教育。 張行志說:“你以后記住了,你就叫張秀秀,是我們奉化村的人,你聽話,我們就和你親爹媽沒兩樣。呆在這,不會讓你餓肚子,不會讓你穿不暖?!?/br> 趙春梅冷笑了一聲,“好話都是你說,不會餓肚子,今年要是再來一場大雨,田里瓜藤都爛了,我看你吃什么去?!?/br> 沈婧撲騰了一陣,所有力氣都消耗完,只能仍由趙春梅穿衣服。 她說:“你以后就睡這炕上?!?/br> 她縮在被窩里緊挨著墻,聞到一股的水泥味。 她想到家里干凈的床,卡通的床單,想到由磚頭鋪成的地板,想到小院子里那顆柿子樹。 爸爸mama他們在干什么,他們有沒有來找自己。 沈婧希望,睡醒的時候爸爸mama就出現在眼前,來接她回家。 晚飯的時候趙春梅叫醒了她,迷迷糊糊提心吊膽的睡了一整個白天,沈婧醒過來時眼睛略微能睜開一條縫,肚子餓得泛酸。 外間傳來陣陣飯香。 張行志坐在由楊樹做成的木頭方桌邊,長條凳子一頭高低,他一條腿蕩著一條腿撐在泥地上,對著沈婧說:“秀秀,吃飯了?!?/br> 兩個雞蛋,一盤炒青菜。 他嘬了一口自家釀的米酒說:“降過霜的青菜很甜,秀秀,吃?!?/br> 有著缺口的陶碗里堆了一個剛剝完的雞蛋和菜娃娃。 所謂菜娃娃就是青菜最中心的部分,也算得上是精華。 頭頂覆滿灰的電燈泡發出的光幽暗而臟亂,醉醺醺的照在飯桌上,趙春梅拉著沈婧手把她帶到飯桌上。 家里忽然多了個人,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不冷清了,這年對張志行來說大概是幾十年里最開心的年了。 他打起買小孩的心思是聽說了外村的一戶人家,那個五十多歲的老趙想要個媳婦,嘿,花了一輩子的積蓄去要老婆了,本以為會弄到個二三十的女人,結果買到個十□□歲的,聽說還是大城市里的大學生。 起初那女的尋死覓活的,老趙的暴脾氣一上來不是做點那事就是一頓打罵。 奇怪的是,這日子久了,七八年過去了,那大學生也就安分了,活得也不錯。 下山去集市的時候碰到老趙,說起買孩子這事,老趙說剛買來都不停話訓訓就聽話了,他揮著手掌說,男人的手天生就是用來打女人的。 沈婧坐在飯桌前看著模糊不清的碗筷,不敢動,一想到爸爸mama突然就哭了起來,漸漸的,越哭越控制不住。 張志行砰的一聲把酒碗重重砸在桌上,女人可以打,女兒不可以打?;四敲炊噱X買來的打壞了誰賠。 他說:“哭沒有用,吃才有用。我們是你爸媽,不會虐待你的,只要你聽話?!?/br> 看著張志行一臉的正色,趙春梅嗤笑了一聲吞了大半個雞蛋,蘸好醬油吞下剩余的半個。 作者有話要說: ☆、第47章 47 開春的時候整個山頭都開滿了油菜花,沈婧縮在屋子的角落里,隔著破舊的窗戶也能聞到濃郁的香氣。 她想到爸爸種的那片地,春天的時候也開滿了油菜花,明明是一樣的作物可是味道聞起來卻差了那么多。 沈婧挪了點被子罩住自己,滿是刮痕的玻璃窗外光線太好,照得她有點精神恍惚。 從冬天到春天,僅僅是兩三個月的時間,她知道自己見不到爸爸mama了,可是在潛意識里還是忍不住想著有人能來救救她,每晚沒完沒了的夢,每一次夢醒來后的落空,她開始被迫接受現實。 那個瘸腿的男人,那個長相刻薄的女人,現在捂在身上有些霉味的被子,春天依然寒氣刺骨的陌生地方。 她把自己埋得更深了,大紅牡丹的被褥包裹的是她消瘦不堪的弱小身軀,是她再也不敢尋求陽光的敏感神經。 中午,張志行和趙春梅一前一后回來,在油菜地里除了一上午的地毛衣都濕了。 趙春梅沒停歇,趕緊生火做飯,張志行洗了把臉走到內室看著炕上那一小坨說:“秀秀,你怎么又悶在被子里,出來,一會吃飯了?!彼f完想到什么,一拍腦袋,拐著腿走到門口從竹籃里拿出一小包東西,粉色紅梅的大手帕包得嚴嚴實實。 張志行坐在炕邊,拉開被子,把這包東西推到沈婧面前說:“秀秀,你看看喜歡嗎,這是隔壁吳嬸買給她孫子吃的,我早上看見就買了過來,聞著就很香,吃一塊?” 是一大塊包裝方正的花生糖。 沈婧瞥了一眼,抬眸又和玻璃窗外的陽光撞到一起,她通紅浮腫的眼接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一瞬間,她又想到爸爸mama,眼淚沒止住,打濕了牡丹被套。 張志行沒養過小孩,他看著手里的糖,火氣蹭蹭蹭的就冒上來。 這山里有哪個孩子像她這么命好,什么都不用干,就呆在家里吃喝玩睡,也就吳嬸家的孩子金貴些,別的,像她這個年紀早就跟著父母一起下田了,哪里能這樣的清閑快活。 他把糖扔到一邊,粗暴的拉過沈婧的小胳膊直接拖過來,揚手對著屁股就是狠狠一頓打。 她的哭聲十分尖銳,仿佛要刺破他的耳膜。 老趙大概說得沒錯,這女人就是要打,特別是買來的,不打不聽話,不打不知道什么叫幸福。 沈婧想逃,可是胳膊被他拽著,怎么也逃不開他的魔掌,逃不開這座地獄,到后面,她開始哭不出來,只能顫抖著胳膊抽泣,甚至連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纖細的雙腿跪趴在炕上,任由張志行施爆。 看她不哭不叫了,張志行覺得老趙的辦法果然是對的。 這女人孩子啊就得打,不打不聽話。 他坐到另一個炕上,胳膊肘撐在矮桌上,點上煙草狠狠戲了一口說:“以后不許哭!” 軟聲細語可能對她沒有用嗎,連著幾個月的好話和哄騙,張志行也開始沒有耐心。早知道應該要個更小的娃娃,兩三歲那種,還不懂事,就好弄。這種五六歲的孩子已經認人,固執起來真他媽難搞。 沈婧趴在那一動不動,臉埋在被子里,后背屁股都火辣辣的疼,她緊緊揪著被褥的薄面,越揪越緊,仿佛指甲要穿過被子鑲進手心的rou里。 狹小的內室空氣不流通,嗆人的煙草味漸漸充斥滿整個房間,沈婧吸入煙,嗆得直咳嗦,喉嚨那塊似乎被什么沙沙的東西所覆蓋,吞咽不下去,怎么也消除不了,磨得喉嚨疼。 趙春梅掀開簾子瞥了一眼沈婧,對張志行說:“帶著你的女兒出來吃飯?!?/br> 沈婧依舊沒胃口,眼看著人就快瘦得沒了,張志行心里也著急,雖然剛剛才打過她,但是語氣也稍稍軟了幾分。 沈婧垂著腦袋,雙手搭在一起擱在大腿上,有意無意的摳著食指指甲邊緣的舊皮,一用力,連皮帶rou的摳開,越是小的傷口越是痛入心骨,細小的傷口里冒出新鮮的血液,她含住食指,就在那么一瞬間,她的心思又飛了出去。 手指痛還是后背痛,到底是什么在痛。 趙春梅沒好氣的說:“就你寶貝,以為撿了個寶,我看啊,是養了個傻子。呆頭呆腦的,整天就知道哭哭哭?!?/br> 張志行夾了幾次燉蛋,都夾著,瞪著趙春梅說:“要不是你生不出,我會去買?” 趙春梅的眉毛一下子就飛了起來,木筷子咚的一聲敲在飯桌上,拍案而起,“我生不出?張志行,當初要不是你□□了我,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會嫁給你?我就是生不出怎么了!我也不稀罕給你生孩子!□□!” 張志行撈起身邊的空碗朝趙春梅砸過去,砰的一下,陶碗敲擊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最痛恨的就是趙春梅提起這個茬,是,這是他一生最不光彩的事情,可是也是做得最好的事情,要不是弄了她這輩子哪來老婆,就憑他這個樣貌,這條腿。 “你他娘的再說一遍,沖我瞪什么,不嫁給我你還能嫁給誰,要不是我,你媽能多活那五年嗎,要不是我,你現在早就餓死了,趙春梅,你他媽給老子消停點?!?/br> “張志行!你!你!”趙春梅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嘰里咕嚕指著他的鼻子罵了一通臟話后摔門而出。 桌上的一菜一湯已經泛涼,甚至渾濁不堪。 張志行差點把桌子掀翻。 沈婧坐在那里,絲毫不動。她抽出食指,傷口已經不溢血,邊上新鮮的皮rou泛白,而口腔里也滿是血腥。 意外的,莫名覺得很痛快。 晚上的時候,沈婧縮在炕上,臉朝著墻睡。她只是閉著眼,也談不上睡。 她聽到屋外有梭梭的響聲,還有女人講話的聲音。 應該是趙春梅回來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吵架,沈婧已經數不清他們吃著吃著就吵起來的次數了,反正那個女人到了晚上就會回來的。 第二天他們還能和沒事人一樣一起吃飯一起去干活。 她摳著墻壁的水泥,零零碎碎掉下來一層沙子,慢慢的在炕的邊緣積累成一條沙線??上?,她沒有辦法在墻上挖個洞逃出去,可是她還是拼命去摳,就像她還是忍不住幻想下一秒爸媽就出現在這里,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