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他淡淡一笑,又往她身邊坐了一些,道:“趁著有火暖和,先好好睡一覺。往后的事情,醒來再想?!?/br> “那你呢?”她問。 “我陪著您?!彼卮?。 她的手在地上悄悄地移動,忽而,被他抓住了。他臉上的笑影似乎還沒有消散,就這樣睨了她一眼。她抿住了唇。 他的另一只手伸出來,攬住了她的肩頭,讓她慢慢靠入自己懷中來?!皩⒕鸵幌??!彼穆曇艉孟袷琼懺谒膲衾?,“待衣裳烘干了,便會好受得多?!?/br> *** 徐斂眉是被寒冷催醒的。 原來那火把已熄滅,濕潤的寒意滲入四肢百骸,又集聚在腦海,不知所由的疼痛一齊發作了起來。她半撐著身子坐起,發現自己身下墊著柔軟的布料,還兀自散發著孤獨的體溫。四周靜極了,又暗極了,外間大約已入黃昏,蒙昧的光匍匐在洞口方寸之地,還被那簌簌的落雪的影子所侵擾。 柳先生到哪里去了? 她揉了揉額頭,雖然勉力讓自己冷靜,卻仍止不住心中不斷涌起的復雜情緒。他若是丟了她,她自己也可以逃生;但他若是去找范國人來呢?這時候她不得不反省起自己的輕信,昨夜發生的那些生死奔命的事情,其實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的幻夢吧?他怎么會真的舍命救她,她又怎么能相信他? 才剛遭了范瓚的背叛,轉眼又將自己的脆弱暴露給另一個男人。她怎么能做這種傻事? 她探手入懷,那把從不離身的匕首還在。她握著匕首的柄,深呼吸一口氣,往洞外走去。 忽而,一個身影遮住了洞口的光。 她一怔,而柳斜橋已探身進來,懷中抱著一把干柴,肩上負著幾只野物。兩人差點撞上,她后退一步,他站直了身,道:“您醒了?!?/br> 很自然的一句話,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她靜靜看著男人把那些東西都扔在地上,專心地生起了火,慢慢地將手從匕首上移開。 噼啪幾聲,火光耀了出來。她這才看清他帶來的東西,有藥草和死了的野獐子。那野獐子還是洗凈了剖了皮的,柳斜橋將它架在火上,轉身又去收拾墻角。墻角是她方才睡過的地方,原是鋪著他的外袍,他在那外袍下堆了很多柔軟的干草,又壓了一壓,手法很是熟練。 他的身上散發出洗浴過后的微涼的清氣。長發重新梳理過了,以桐木簪束了一半,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逸的鬢角。他又穿回了他的青衫,敝舊而樸素,胸前的衣襟微微敞開,一只雪白的小玩意冒出了頭來…… “嗯?”饒是她見慣了各種陣仗,此時也忍不住驚訝地低哼了一聲。 他好像這才想起來,連忙將懷中的小兔子小心抱了出來,“這是我在谷中撿的。它斷了腿,險些凍死在雪地里?!闭f著,他便要將這兔子遞給她,她卻沒有伸手。他眸色一暗,將它放在了地上。 它也不跑不跳,就在那小小的巴掌地面上蜷著身子躺了下來。 徐斂眉咬著唇靠近一些,看見它的左后腿上綁著一條青色的布料,上泛著干涸的血跡。它微微瞇了眼,好像在打量她,她也不怕,便這樣與它對視。 烤獐子的香味散發出來,油水一滴滴落在火堆里。 “小時候,父君也送過我一只兔子?!毙鞌棵忌驳氐?,“誰知我抱著它的時候它卻咬我,我嚇得手一松,它便跑了?!?/br> “兔子被欺負得急了,自然會咬人的?!彼?。 她迷惑地望著他,“可我何嘗欺負過它呢?我給它好吃好住地供著,還陪它玩,去哪里都帶上它。我這么喜歡它,它為何還要這樣對我?” 他許久沒有說話;野獐子徹底烤得熟了,他取將下來,她便拿出了那把匕首來割獐子rou。他看著她毫不費力的動作,道:“那或許只是它不喜歡您吧?!?/br> “喀”,鋒銳的匕首割到了骨頭,發出刺耳的一響。 “都不重要了?!彼f,“后來它被我祖父的下人抓了去,燉了菜?!?/br> 她扯下一塊rou來遞給他,他搖搖頭,她正要送進自己口中,衣擺卻被什么蹭了兩蹭。 她低頭,見是那雪白的兔子,正仰著小腦袋安靜地看著她。她被小兔子那若有所待的神情逗笑了:“你莫不是一只吃rou的兔子?” 柳斜橋道:“這只兔子看來是喜歡您的?!?/br> 她瞥了他一眼。那眼中的笑意猶未及散去,一瞥之下,蕩人心魄。 *** 一只野獐子兩人分食,還留下大半,柳斜橋收好了,又去搗鼓他采來的那些草藥。她看看外邊已是全黑,但自己卻一無睡意,便拿一根草莖兒逗兔子玩。 這白兔聞了聞草莖,張口要吃時,她卻把草莖挪開;待它艱難地拖著傷腿追了上來,她卻又把草莖懸得高高的…… “您這樣待它,它都會記住的?!彼痪湓?,打消了她所有玩興。 懊喪地扔了草莖隨它去吃,她轉頭,看見他在地上搗出了一團藥糊,不由皺了眉,“做什么?” “給您上藥?!彼届o地道,“請您將衣服脫了?!?/br> 她默了默,道:“我自己來?!?/br> 他的語氣沒有分毫變化:“您的傷在背上,您沒法子自己來?!?/br> 她驀地抬頭盯住了他。一晚上和樂融融,他沒有想到她還會對自己擺出這樣的眼神。鋒利的,像精鋼的箭鏃,直射過來,一無余地。 一時間,他不覺難受,只覺尷尬。 兩只手全染了藥草的黏膩汁液,苦味滲進了掌心肌理,往血液里鉆去。他甩了甩手,道:“您不愿意便算了罷?!闭f完他便起身。 “你去哪里?”她發問。 “去洗手?!彼?。 “哪里有水?”她卻也站起了身,“我去沐浴。你帶路?!?/br> 他微微無奈地看向她,她已往前走去,話音緩了下來,仿佛是最終放棄了什么,“回來你給我上藥?!?/br> *** 走出洞xue,便見雪月交映,整座山谷泛出柔和的銀白色。她道:“這范國的月亮,是不是比徐國的亮些?” “那是因范國干燥少云,月光不受遮蔽?!彼叩角懊嫒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