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簡直苦逼。 “為了不讓我親愛的弟弟再次自作聰明地搗亂,”沈嫻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還是跟成年人好好談談吧?!?/br> “至于楊司空那邊,就靠哥哥你來穩住了,”沈嫻鄭重地拍了拍孫策的肩膀:“畢竟楊司空現在的目標是干掉你??!” “去!”孫策撇撇嘴:“我看見他就想揍他一頓!” “忍??!” 第二次潛進皇宮的沈嫻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她比上次少跑了好多冤枉道。 在去皇宮的路上,沈嫻敏銳地發現城中的安保力量似乎加強了不少,士兵們從五人一隊變成了十人一隊,巡邏的次數也變得更加頻繁起來。 等到了皇宮里,這種情況就更明顯了,人數明顯比上次沈嫻來時看著多了。暫時落在房頂上歇腳的沈嫻有些奇怪多出來的人是哪兒來的,畢竟長安城就這么大點地方,別管沮授是擴大招兵了還是從陳倉關調人了,沈嫻一定能聽說。 當看清楚緩緩走進的士兵們的裝飾后,沈嫻這才恍然大悟:這些多出來的士兵們,竟然就是劉協最信任的親衛隊虎賁營。 增加巡邏頻率、加派人手保護皇宮……這些都表明一定有秘密的事情發生了。沈嫻這兩天光貓在楊府后院和孫策密謀,貂蟬又不在,他們的消息不是很靈通,但楊彪看起來沒什么異常的樣子,所以要么是楊彪故意裝無事欺騙沈嫻,要么是連楊彪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如果是瞞著楊彪……那只能是袁紹那邊戰場的事情。 沈嫻一路貼著墻根溜,閃過了好幾批巡邏的士兵們,在四處亂竄了好多地方后,她終于順利地摸到了王越的房子門口。 正打算進去,沈嫻忽然聽到屋里有動靜,于是她停了下來,悄悄揭開一小片瓦片,趴在房頂上先探探情況再出動。 屋中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光溜溜的桌案,正中央擺了根照明的蠟燭,桌案兩邊分坐著兩個人,四目相顧無言。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是王越,另一個年輕人……是史阿。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王越正用一塊白布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佩劍。那是把刃如明光鋒芒畢露的好劍,即使只有昏暗的燭火勉強照明,從沈嫻的角度看過去,她依然能看到劍身上流轉著淡淡的銀光。 “多謝師父栽培?!笔钒χ踉娇牧艘粋€標準的響頭。 “不必,”王越語氣平淡地說,他將自己的身子微微轉了個方向,避開了史阿的大禮:“不只是你,虎賁營三千護衛,沒有一個沒受過我的指點。之前收你為徒,不過是看你資質很高,不想好苗子被埋沒?!?/br> “可惜……”王越嘆道:“道不同,不相為謀?!?/br> 王越話音未落,史阿忽然毫無征兆地出劍了。 與王越正氣凜然的感覺不同,史阿的劍路帶了點很淺的陰毒氣息,劍尖從他的袖袍中游蕩而出,以一個刁鉆的角度擦過了桌案上的燭火,帶起來的劍風將火苗吹得倏然一滅,隨即又茍延殘喘地燃起。 史阿的快劍危險地刺向王越的心口。 第158章 157 外面還有那么多來來往往的巡邏護衛們呢,史阿就敢一言不合跟王越在屋子里面打起來,這才是真正的藝高人膽大。但要說史阿的行為是一時沖動,沈嫻覺得更像是蓄謀已久。雖然沈嫻很不理解史阿憑什么敢在虎賁營的監視之下、敢在皇宮這么敏感的地方對王越下手——就算要殺人,也得找個沒人的犄角旮旯才方便毀尸滅跡吧? 除非殺人的目的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誰干的。 不過下一秒沈嫻就知道為什么史阿敢動手了——就在史阿和王越剛剛過完一招的時候,就在沈嫻藏身的這個房檐之下,一個原本懶洋洋拄著槍站在門口守衛的士兵忽然毫無征兆地臉色一變,他唰地從自己后腰拔出一把匕首來,旋步側身狠狠將刀鋒刺向了毫無防備的同伴的小腹。 這位士兵的舉動就像是按下了行動的開關,無數混在巡邏隊伍里的侍衛們紛紛倒戈,抄起身邊的一切武器和原本是自己同伴的人打了起來。 士兵對周圍發生的一切sao亂充耳不聞,他任由鮮血濺了自己滿身,當血跡順著衣服的紋理逐漸暈開后,遠遠看去就好像士兵的衣服上開出了一簇簇暗紅色的寒梅。 將略微生銹的長槍隨手扔到一邊去,士兵用空出來的手死死鉗著同伴的脖頸向前邁了一大步把他抵在墻上,令他既不能發出痛苦的大喊,也喘不上氣來,只能徒然地踢踹著雙腿。 但就連這點微弱的反抗也在漸漸停止,很快,當殷紅的鮮血順著被濕透的衣襟融入泥土中時,同伴瞪圓的瞳孔失去了最后的神采,在迸發出了一抹刻骨銘心的怨毒的同時,也將一道很淺的身影定格在了自己的視網膜上。 將匕首拔出抹干血跡后,士兵忽然微微一愣,對于危險的直覺迫使他下意識地轉身揮刀,然而一道忽然傳來的幽然曲調將他渾身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沈嫻信手撥了半曲平沙落雁,她抱著琴從房頂上輕飄飄地躍下來,在降落的過程中飛起一腳將士兵對著大門狠狠踢了過去。 士兵七葷八素地破門而入,打斷了史阿和王越的生死相搏,他咕嚕嚕滾到屋子的正中央,撞塌了原本就不怎么結實的桌案,霎時間燭火傾倒,屋子瞬間被濃稠的黑暗層層包裹。 王越和史阿的反應都很快,兩人向著兩個方向分別撤退,在中間留下了足夠長的安全地帶。 到底是年輕,關鍵時候容易犯錯誤,史阿急促地低吼一聲:“誰?!” 史阿話音一落,利刃劃破空氣的撕裂聲響起,一把鋒銳的匕首貼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深深地扎進了他身后的墻里。 “我要是你,我就不會說話,”沈嫻堵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琴弦:“你暴露了,史阿?!?/br> “你也一樣!”史阿沒想到沈嫻會那么巧在今晚出現,他腦海中飛快地轉過好多念頭——可能這個計劃早就被王越發現了,他今夜不過是將計就計;可能沈嫻知道了楊彪的算計,于是拋棄了他跟王越聯合了……但不管是哪種真相,沈嫻的到來都成了個天大的麻煩,這就像是結果注定的棋局中忽然出現了變數,尤其是這個變數既不可控制,也不能銷毀。 就在史阿快速思考該如何在沈嫻和王越的聯手截殺下脫身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內息開始變得粘稠而凝滯起來。史阿心中一凜,他試著運氣,但經脈就像寸寸斷裂了似的,真氣根本無法通暢圓潤地流轉一周。 一向沒什么表情、似乎對萬事都不在乎的史阿終于變了臉色,他果斷轉身想走,這次都不用沈嫻動手,王越一劍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是個陰謀,”沈嫻點了史阿的xue道將他捆成粽子扔在了墻角,拍拍手對王越說道:“城中忽然加強了警戒和巡邏,很可能就是為了借此滅掉你們虎賁營?!?/br> 這個目的也是沈嫻剛剛想明白的——先是利用巡邏的理由把虎賁營分成一小隊一小隊,然后再趁機發動將他們全部消滅擊破。 捅的最快最讓人毫無防備的刀,就是來自于同伴們手中的刀,大部分的虎賁士兵們怎么也想不到下手殺他們的,竟然會是一起搭伴干活的自己人。 至于這次行動是楊彪策劃的,還是出自于沮授之手,沈嫻就猜不出來了,看起來這倆人都有可能。 沈嫻在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這邊真是捉襟見肘,自從貂蟬走后連簡單的情報系統都無法建立,好多事都是發生了很久后才知道的,消息的滯后嚴重影響了沈嫻對于局勢的判斷。如果是沮授終于下定決心為了袁紹鏟除虎賁營,沈嫻心中還不覺得怎么樣;但如果這件事是楊彪利用了羽林衛開戰的針對虎賁營的截殺行動,那沈嫻真的是要憋屈死了。 住在一座大宅院里沈嫻都沒能摸透楊彪的計劃,這事說出去肯定會被郭嘉嘲笑的。 “你先穩住局面!”沈嫻彎腰撿起史阿掉落在地的匕首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覺得勉強能用后繼續說道:“保護陛下和皇后,把虎賁營撤回來,至少守住長秋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確定到底是單純針對虎賁營的,還是有人要逼宮……接下來的行動這些不用我說吧?” 沈嫻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后,發現王越用一種不加掩飾的復雜神情注視著她的臉。 “怎么?”沈嫻一把拽下了黑面罩,隨意地塞回袖子里:“王大人,我知道您現在有很多事想要問,但至少看看情況吧?” 群龍無首又分散至各處的虎賁營被打得很慘,再這么下去,別說三千人了,就是三萬人也是一盤聚不攏無法抵抗敵人的散沙。 “老夫沒什么想問的?!蓖踉铰晕⒋瓜卵劢?,將目光放低一點點。如果不是現場氣氛不對,以及沈嫻知道王越是個正經人,她差點兒以為王越那個視線方向是在盯著她的胸看。 完全不知道沈嫻腦補了什么糟糕事的王越低低地開口了,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覺察到的恭敬:“劉大人請放心,老夫這就去,不過長秋殿的安全還請劉大人多多費心了?!?/br> 沈嫻:“……我不管!” 王越才不管沈嫻嘴上拒絕得如何堅定呢,他先是走到角落里一掌劈暈了史阿,然后才拎著明晃晃的長劍出門鎮場子去了。 竟然如此放心地把沈嫻一個人留在這里。 沈嫻看著王越離去的背影忽然心生感慨,這個老人歷經三朝,資歷深厚,不管遇到何種艱難,走到何種困境,他始終不離不棄地帶著人護著皇帝,有他在的虎賁營,不僅是劉協手中鋒銳的利刃,更是劉協身后堅強的后盾,讓劉協有底氣在袁紹的手下努力掙扎,是劉協活下去的勇氣來源。 能有這么一個人在身邊,是劉協的幸運。 沈嫻一手搬著個條凳,一手拎著被捆成粽子的史阿,慢騰騰地挪到了大門口坐下。她將史阿扔在一邊,把琴解下來放在膝蓋上時不時地彈撥兩下,那些趁亂想沖進院子里面的羽林衛們全都陷在了懵逼圈里被沈嫻彈得暈頭轉向紛紛倒地。 就在沈嫻心想:“王越怎么還不回來、難道是局面亂得太大他老人家一個人控制不住了準備收拾東西跑路”的時候,她身后忽然傳來了疊織在一起的慌亂腳步聲,其中一個聲音顯重,要么是來人手里抱著東西,要么就是…… “你是誰?”劉協在回廊下警惕地站定,他一只手伸直把肚子微挺的伏壽護在身后,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把不大的匕首橫在胸前:“老師去哪里了?!” 沈嫻微微一怔,整個人忽然緊繃又緩緩放松下來。 沈嫻知道劉協就在后面那座大殿里待著,但她并沒有太在意,因為按照常理來推斷,沈嫻是見不到劉協的。在這種動亂的時候,身為皇帝要么應該乖乖把自己藏起來等待救援,要么就膽大機靈一點走小路溜走,但沈嫻萬萬沒想到劉協不走尋常路,他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從正殿出來,還出聲詢問一個堵在大門口很可能是刺客的人“你是誰”這種問題…… 腦袋瓜子被驢踢了吧? “你是誰?說話!”劉協沒有得到回答,很不滿意,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還向著沈嫻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近了幾步。 沈嫻緩緩挺直了腰桿,她大咧咧背對著劉協,歪了歪頭,忽然抬手向后甩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擦著劉協的面頰飛過,準確地扎穿了一個從后面潛入意圖偷襲皇帝的刺客的喉嚨。 “??!”眼睜睜看著刺客在自己面前被殺死,伏壽尖叫一聲,踉蹌著倒退了兩步,死死握住劉協的衣袖。 劉協丟掉匕首將伏壽穩穩抱在懷里:“皇后!” 這種時候就不要虐狗了好嗎?沈嫻無奈地嘆了口氣。 咦,不對,我才不是單身狗呢,呵呵。 “陛下,教你一點,在不確定來人是敵是友的時候,不要靠近他,也不要問他叫什么?!鄙驄孤v騰地回過頭,對劉協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因為很可能會惹禍上身的?!?/br> 借著清凌凌的月色,劉協終于看清楚了沈嫻的臉,他整個人都震驚了,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沈嫻低聲道:“終于見到你了?!?/br> 第159章 158 外面刀光劍影地打成了一團,長秋殿內卻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好像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將這里與世隔絕了。 劉協微微瞪圓了眼睛盯著沈嫻,從她微瞇的柳眉鳳眼看到她如彎月般勾起的嘴唇,目光一寸一寸掠過,看的十分仔細。 看就看,反正又不會少塊rou,沈嫻抱著胳膊心態良好地靠在門框上,留了個側臉給劉協,除了一開始不咸不淡地教育了他兩句之外,就再沒搭理過他。 她甚至都沒站起來對劉協行一個哪怕敷衍的禮節。 伏壽半縮在劉協懷里微微顫抖。 沈嫻以為劉協只是忽然見到她毫無心理準備從而呆住了而已,但只有伏壽才知道,這一刻的劉協為了控制住自己不作出不明智的舉動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身嬌體軟的伏壽被劉協緊繃成鐵的胳膊箍得皮rou發疼,肚子也有些難受,但她根本不敢出聲打擾明顯有些魔怔了的劉協,只得默默低下頭死命地咬著衣袖阻止痛呼聲脫口而出。 最后還是沈嫻發現了伏壽的異常,她緩緩皺起眉頭:“陛下,你傷到她了?!?/br> 沈嫻這句話如同平地炸雷般在劉協耳邊響起,雖然將他暫時喚醒了,但不知道劉協之前心里想的是什么,聽完沈嫻的話后他渾身一震,驚慌失措地狠狠推開了伏壽,自己則踉蹌著向后退去:“你別過來!你是怎么來的!你怎么會在這里!” 伏壽雙腿一軟朝著回廊下摔去,她看向劉協的目光中滿是迷茫和委屈。沈嫻想都沒想,運起輕功一陣風般的掠出,試圖接住摔倒的伏壽,但她畢竟離得遠,劉協推得又急,沈嫻都要跑吐了才堪堪抓住了伏壽的衣角。 “嗤啦——” 清脆的裂帛聲響起,伏壽的后腰狠狠地打在了回廊的欄桿上,她臉色唰地變白了,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滾下,整個人軟綿綿地歪在了地上。 從劉協推人到伏壽摔倒不過是眨眼之間,沈嫻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旁觀到這么狗血的事情。顧不上去看劉協的臉現在是什么表情,沈嫻蹲下身摟住伏壽的肩膀和腿彎,一發力將她抱了起來,快速向殿內走去。 “嘶……”伏壽不自覺地躊躇著,她低聲道:“疼……” “噓……”沈嫻低聲道:“別說話,別咬舌頭?!?/br> “我的孩子——”伏壽拼命拽住了沈嫻的手腕,她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我的孩子……” 沈嫻頓了頓,她的心在往下沉,因為感覺到了有溫熱的血正順著伏壽的腿緩緩流下來,逐漸浸濕了她并不厚重的裙擺。 “孩子……”偏偏伏壽還在毫無覺察地低聲地哀求道:“求你……” “睡吧?!弊詈笊驄怪坏眠@樣對伏壽說:“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br> 沈嫻抱著半昏迷的伏壽和站在原地石化成雕塑的劉協擦肩而過,她沒對他說一句話一個字,甚至連眼神都懶得往劉協的方向撩一下。 直到沈嫻和伏壽消失了很久,劉協才如夢初醒,在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的時候,劉協徹底崩潰了。他瘋了似的轉身向長秋殿內奔去,拼命拍打著被沈嫻從里面鎖上的殿門:“讓我進去!皇后!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