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事沈嫻就覺得有些愧疚，她咳嗽一聲，挽住了蔡琰的胳膊：“昭姬，你和公達……”

    “他已經提過親了?！辈嚏鼫厝岬匦α似饋恚骸案赣H把婚期定在了明年正月，你肯定能來?！?/br>
    “那是當然?！鄙驄裹c點頭：“我還得送你一份大禮呢！你想要什么？”

    “這還能要嗎？”蔡琰驚訝地眨眨眼睛：“難道不是你送什么我就收什么？”

    “你想要的，和我送的，”沈嫻看著蔡琰的眼睛說道，她的眸中是滿滿的認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事情?！?/br>
    “這樣啊?！辈嚏巳坏攸c點頭，她勾起了唇角：“那我想看見你……”

    “一統天下?！?/br>
    輕輕的四個字落進耳中，給沈嫻的感覺卻不亞于一道驚雷當頭劈下，她整個人都變得暈乎起來。沈嫻不由自主地抬手按了按胸口，她覺得心中有某種情緒漸漸飽滿益出，憋的有些難受，很著急地想說什么。

    但沈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她只是呆呆地盯著蔡琰精致柔和的臉龐，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聽到這樣一番話。

    話說昭姬jiejie，你真的不是劇本拿錯了嗎？

    良久之后，沈嫻終于艱難地開口了：“你……”

    “嚇到你了嗎？抱歉?！辈嚏罩驄垢觳驳氖志o了緊，她低聲說道：“但這真的是我的愿望?！?/br>
    或許是因為家教的緣故，相比于其他人而言，蔡琰是個十分有魄力和能力的女性，不管是當初在洛陽蔡琰向沈嫻毛遂自薦代替蔡邕留在軍中，還是后來屢屢幫助沈嫻奇策頻出，都非一般女子可以做到的。

    但在蔡琰看來，她只所以能走到今天，除了自己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沈嫻給了她一個機會。

    沈嫻本身是個女孩子，還是個離經叛道的女孩子，她在劉焉的培養下從小以男子之身行事，因為受到的教育和其他女孩截然不同，所以思想和眼界都不一樣。

    試問一個已經被開拓了視野、學習了權謀兵略的女孩子如何能甘心回到深宅大院去相夫教子過一輩子呢？這樣的姑娘注定不可能在內宅里和七大姑八大姨斗來斗去，她的世界是整個天下，而不是狹窄的高墻之中。

    沈嫻踢掉劉璋執掌益州是必然，因為那些男人不會放任一個女人這般挑戰自己的權威，沈嫻要么手握權力一路走下去直到巔峰，讓所有人都說不出也不敢說半句閑話，要么就死，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這個選擇實際上充滿了決絕和慘烈，只是沈嫻看不出來罷了。

    或者她根本不在乎。

    蔡琰就是這樣被這樣的沈嫻吸引的。

    蔡琰的父親是蔡邕，她天生聰慧，從小便熟讀經史子集，才華橫溢學識淵博，比起某些太學的書生都不遑多讓，對各種事情都有著獨特的看法和見解。但就是這樣一個耀眼的女子，卻在出嫁后遭到了婆婆的惡意對待。

    那是蔡琰不太想提起來的回憶，盡管她與衛仲道相敬如賓，衛仲道也很尊重和欣賞她的才華，但衛仲道的母親卻并不喜歡這樣的蔡琰，她認為蔡琰不夠乖巧聽話，身為女人還要讀書簡直笑死人，最罪大惡極的是，蔡琰生不出孩子。

    那當然不是蔡琰的原因，衛仲道自己身體就不好，簡直比郭嘉還弱，吃藥比吃飯還多……指望著這樣的人能生孩子？

    蔡琰給衛仲道調理了一年，但衛仲道的母親卻并不信任蔡琰，她不讓兒子吃蔡琰開的藥，還總在兒子面前抹黑蔡琰的形象。

    衛仲道是很喜歡蔡琰，但他也很尊敬父母，便只能夾在媳婦和親娘中間左右為難，難著難著……就去世了。

    于是衛仲道的母親在悲痛之余又開始罵蔡琰是個掃把星，八字太硬克死了她兒子。蔡琰之前能忍，完全是出于對老人的尊重和不想讓衛仲道為難，現在衛仲道都去世了，她還要忍耐多久？

    泥人也有三分氣性，更何況蔡琰她不是泥人，身為世家小姐的她其實脾氣很大，只是看著溫溫柔柔罷了。

    蔡琰一怒之下搬回了蔡家，所幸蔡邕是個好父親，他見不得女兒受苦，回來就回來吧，大不了再找個好人家就是了，或者哪怕蔡琰一輩子不嫁，憑蔡邕的財力也養的起。

    剛剛回家的一段時間里，蔡琰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因為她認識的其他女孩子嫁人之后甭管過得怎么樣、丈夫是否早死，她們都不能輕易地回娘家。但就在蔡琰開始覺得是自己有點任性的時候，她聽到了沈嫻帶病來討董的消息。

    沈嫻是蔡琰的師妹，是蔡邕教過的唯一一位女學生，雖然她是女扮男裝，但這并不能改變沈嫻本質上是個女孩子。

    這些年蔡琰也算是頻頻聽到沈嫻的消息，什么劉小公子帶兵剿滅黃巾賊呀，尚未弱冠便出任官職管理一郡呀。別人只會驚嘆沈嫻年少有為，蔡琰還會驚嘆沈嫻一個女孩子，憑什么能做到這般地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

    漸漸地，蔡琰心中隱約出現了一個念頭：如果沈嫻可以做到，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蔡琰記憶中沈嫻的形象其實已經變得很模糊了，畢竟兩人已經有好多年未曾見過了。蔡琰那時對沈嫻唯一的印象就是小姑娘有點倔強地揪著她的裙擺跟在她身后，看向那些首飾釵環的目光充滿了艷羨，蔡琰有心為她打扮一番，但是卻遭到了拒絕。

    “我不能要，也不能穿?！毙」媚镂站o了粉嫩的拳頭：“爹爹說我是個男孩子……我至少要表現的像一點?！?/br>
    蔡琰無端覺得心疼。

    還不止這些，其他求學的孩子們都會有家長或親戚定時來看，只有沈嫻沒有。

    劉焉忙得很也就算了，盡管他不方便過來，還是會在遇到蔡邕后詢問一二。但其他人，沈嫻的大哥二哥和三哥，沒有一個人來看看自己的meimei。只有老四劉璋會找沈嫻玩，還總是欺負她。

    蔡琰看著沈嫻無所謂的樣子覺得難受，便總帶著沈嫻一起玩，兩人的關系逐漸親密起來。后來沈嫻學成離開，兩人有時還會寫信交流一番，但當沈嫻跟隨劉焉去了益州、蔡琰也嫁人了之后，山河路遠，書音難傳，兩人便漸漸失去了聯系。

    直到洛陽城外沈嫻帶人沖出來攪亂了董卓的軍隊救走了好多的朝廷官員，蔡琰也被一個士兵帶上了馬背匆匆離去，轉頭一瞥之下，蔡琰看見了那個立馬橫琴的人。

    曾經的小姑娘長成了如今意氣風發的將領，雖然眉宇間稚嫩尚存，但已經是天壤之別。

    獲救之后蔡琰被送到了沈嫻的營地中，在那座寬敞的大帳篷里，蔡琰對蔡邕說道：“我要去幫她，我要跟著她?！?/br>
    蔡邕并沒有反對，他只是深深地看著女兒：“你決定了？”

    蔡琰堅定地點頭：“決定了?！?/br>
    與其蹉跎幾年再找個門當戶對的嫁了整日看人臉色，倒不如換條路走，盡管這條路艱難險阻，甚至沒人成功過，可蔡琰不是一個人彳亍前行啊。

    沈嫻不是已經在前面給她開道了嘛？兩人結伴同行，是不是也會好一點呢？

    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蔡琰表示根本停不下來了，原來生活還可以這樣過。

    盡管開始會有士兵們很不服氣，還總是在背后說蔡琰的壞話，但自從被沈嫻拎著琴狠狠教訓了幾頓之后，這些聲音就少了很多，等到再后來當蔡琰運用自己的智慧謀略出了很多計策，漸漸地就沒有人說她的壞話了，而且提起蔡琰，士兵們都豎大拇指，他們用自己那并不豐富的詞匯量夸道：蔡先生很厲害呀！特別聰明！

    蔡琰覺得自己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好，這樣的生活才是有意義的，以前那種憋在一處狹小的空間里圍著一個男人轉、還要應付男人全家的事情她再也不想經歷一遍了。

    被沈嫻拉出來的蔡琰在跟蔡邕說出“我要幫她”那句話的時候，就在自己的心中埋下了一粒小小的種子：蔡琰想看看沈嫻一路下去能走到哪里，也想陪著沈嫻一起。

    盡管蔡琰從未提過，但她已經把這看成了是兩個人的約定。

    “沒有啊?！被剡^神來的沈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她眼中難掩激動之情，一把握住了蔡琰的手，沈嫻說道：“一定會有這么一天的！我們一起?！?/br>
    上位者的有些承諾信不得，但有些話……

    蔡琰輕輕回握了沈嫻：“好?！?/br>
    “主公，你來干什么？繼續燒嗎？”

    荀攸似乎領悟了隱身和閃現的技能，他陰森森地出現在了沈嫻和蔡琰身后，目光陰沉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

    “這是我家我為什么不能來！”沈嫻莫名其妙道：“整個江陵城都是我家！”

    沈嫻嗆完了荀攸，還不忘回頭對蔡琰露出個笑容：“當然他們都聽昭姬你的話?！?/br>
    荀攸：“……”放開我老婆。

    沈嫻強行不理荀攸，她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地問：“公達，倒是你來這里做什么？我這府里面全是軟綿綿的小丫鬟們，你避著點啊?！?/br>
    “我沒有！”又被當著蔡琰的面穿小鞋，荀攸氣得直想撓沈嫻：“主公你別誹謗我！郭奉孝還住在內院整天跟丫鬟們調情呢你怎么不說他！”

    沈嫻心想這能一樣嗎你是有婦之夫還是我姐夫我當然得看著點你，至于郭奉孝……

    嗯？等等郭奉孝是不是也算有婦之夫??！

    “什么？”沈嫻憤怒了：“你再說一遍？郭奉孝對我的丫鬟們做什么了？”

    “這種事情主公你還是親自去問他吧?！避髫浜咭宦暎骸拔也辉诒澈笳f別人壞話?！?/br>
    沈嫻卷袖子轉身就朝廂房走去，走到一半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到退回來：“昭姬，有件事情想問你?！?/br>
    “主公是想問清清嗎？”蔡琰用戲謔的目光看著沈嫻：“我還在想主公你什么時候提出來呢?！?/br>
    “呃……”

    沈嫻有點尷尬，她一向主張各管各的，十分信任各位手下。比如沈嫻從不插手孫策的軍隊，也不插手甘寧的水師，還不管荀彧對于低級官員的調遣和任命，而蔡琰兼職給沈嫻管內宅，以前對于丫鬟的買賣和發配她也沒過問過，這次插手就怕蔡琰會多想。

    但清清確實無辜，而蔡琰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非要把清清趕出去說不定是有什么內情，所以沈嫻猶豫片刻還是說道：“火是我不小心放的，跟那丫鬟沒關系?！?/br>
    蔡琰還沒說話，荀攸涼涼地說道：“火不是郭奉孝放的嗎？怎么又成了主公你，到底是誰?！?/br>
    沈嫻翻了個大白眼：“我們兩個都有責任，烤魚的時候不小心把火打翻了，剛好燒著了披風，順著就燒過去了?！?/br>
    “這樣啊……”蔡琰點點頭：“可是花園被燒了總要有個出來負責的人，我不能對主公你實施什么懲罰措施，奉孝現在是……帶薪休假？是這個說法吧？我也管不到他，就只好處理丫鬟了?！?/br>
    蔡琰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

    沈嫻明白，原來這倆人繞來繞去，在這里等著自己呢。

    “好吧?！鄙驄篃o奈地嘆口氣：“既然是我的錯，那就我來承擔責任好了，你說這要怎么處理？”

    蔡琰和荀攸對視一眼，荀攸高深莫測地說道：“主公，你至少要把修葺的錢出了吧？江陵抄出來的官家款我都一點不剩地登記造冊然后用出去了，什么修繕建筑，安撫百姓，購買糧食之類的，別看黃祖那么多金銀，這么算下來最后也剩不了多少，可能還得倒貼?！?/br>
    “走我私賬?！鄙驄姑銖姵冻鲆粋€微笑：“夠嗎？”

    荀攸說道：“這個我得算算，畢竟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br>
    “你算，不夠了我自己掏?！闭f完這些之后沈嫻覺得十分rou疼，她好不容易攢來的私房錢小金庫啊啊??！讓荀攸這么一算計估計大半就沒了！

    偏偏沈嫻還不能不出，畢竟是她的城池她的地盤和她的百姓，要是光打下來了不管后續了，那還是人么？

    坑了沈嫻一筆錢，荀攸和蔡琰夫妻倆終于滿意了，蔡琰擺擺手笑著把整個人都變得蒼白了的沈嫻送走：“主公慢走～下次還帶奉孝來花園里燒烤啊～”

    一提起郭嘉，沈嫻又想到了之前荀攸的那句話，雖然她覺得荀攸故意黑郭嘉的成分較多，但是郭嘉這人一向沒節cao，而且他有前科，曾經在醉月樓住了七天呢！

    沈嫻決定找郭嘉問清楚。

    郭奉孝你個敗家玩意兒！坑老子的錢！還調戲老子水嫩嫩的丫鬟們！你找死嗎啊啊??！

    第98章 【095】難

    走出去老遠沈嫻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問蔡琰到底想要什么賀禮。原本沈嫻是要折回去問清楚的，但一想到荀攸也在那里，她便打消了回去的念頭：算了，等自己有空且荀攸不在的時候再去找蔡琰吧，姑娘家的悄悄話怎么能說給那幫毫無情趣的大老爺們聽呢。

    太守府有點大，沈嫻繞來繞去轉了好幾圈，期間她遇上了帶著清清來找自己道謝的淼淼。清清是個只有十三歲的靦腆的小姑娘，多看沈嫻一眼就臉紅，囁喏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急得淼淼直推她的后背，揪著她的小辮子低聲喝道：“你求我帶你來之前是怎么說的？快開口??！”

    “我……我……”清清捂著自己的臉頰低垂著腦袋直跺腳，看得沈嫻哭笑不得。

    沈嫻搖搖頭，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頂：“沒事了，別害怕，下次注意就好?！?/br>
    聽了沈嫻的話，清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牽住了沈嫻的衣擺，她抬起頭沖著沈嫻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主公你真好！”

    沈嫻微微一笑：“跟你的淼淼姐去玩吧?！?/br>
    淼淼再次謝過了沈嫻之后帶著清清告辭離去，沈嫻忽然叫住了她：“淼淼，你見過郭奉孝嗎？”

    “郭先生嗎？”淼淼沉思片刻后搖頭：“并沒有……昨天向他請教——之后就再沒見過他了?！?/br>
    淼淼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漏了話，她臉色一白猛地捂住嘴就要下跪。

    沈嫻忽然靠近，她穩穩地拖住淼淼的胳膊：“站穩了，該干嘛干嘛去，我知道了?！?/br>
    把太守府轉了個遍都沒看見郭嘉的影子，沈嫻覺得他可能出府去了，這樣一來范圍變大更沒有線索了。仰頭看了看掛在正中央的太陽，摸了摸自己扁下去的肚皮，沈嫻決定先吃點東西，下去再找郭嘉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