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困……”郭嘉皺了皺眉頭，十分不愿意搭理孫策，他不太滿意地甩開了孫策伸下來的手，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面。

    “送他走，趕緊送他走！”在重重疊疊的被子遮掩下，孫策還是看見了郭嘉那張紅的好像上了胭脂一般的臉色，他終于后知后覺地回想起了郭嘉是個真·病弱書生，連坐船都要暈個半死：“送他回廬江——”

    “直接回成都快一點吧？”甘倩說道：“即使去了廬江將來還是得回去啊?！?/br>
    “華神醫和三妹都在廬江，”孫策堅定地說道：“而且這人暈船，走三峽回去恐怕撐不住?！?/br>
    就三峽那個湍急的水流，郭嘉還不得被顛成一堆七零八落的零件？

    甘倩想說其實蔡琰的醫術也很好呀，但是在接觸到孫策的目光后，她默默地閉了嘴。

    兩隊人馬匯合之后，蔡琰先幫郭嘉看了看，一握上他的脈搏蔡琰就狠狠地擰起了眉頭：“他……”

    蔡琰想問郭嘉這段時間究竟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沒有熬夜，但她忽然覺得這一切就算問出來了也沒什么意義。

    孫策倒是很難得地明白了蔡琰的意思，他立馬舉起雙手交代：“之前他一直暈船，文和有在給他灌……喂藥，后來我們到了西陵城停下來，他不在船上就沒什么大事兒了，我也沒讓他熬過夜?！?/br>
    “賈文和倒是明白?！辈嚏L嘆一聲：“不過這情況……估計文和走后奉孝就沒好好吃過藥了，畢竟行軍途中你們哪里顧得上那么多。但奉孝的身體原本就先天不足，他要是一直在北方待著不胡思亂想，老老實實休養幾年，有華神醫和主公看著，還是能養回來的?？墒沁@一路顛簸，再加上為了戰事費心思慮過重……”

    說白了就是長途顛簸加上累得，導致以前積壓的隱疾爆發了。

    “還能救回來嗎？”

    孫策有些煩躁地問道，怎么說郭嘉都是他帶出來的，再怎么看他不順眼也不希望這人把自己給折騰死??！況且一想到沈嫻曾經那么緊張地按著郭嘉又是扎針又是喝藥，才把暈船暈得七葷八素的郭嘉給救回來，孫策心里就頗有點不是滋味。

    雖然孫策也不知道自己在酸什么。

    這時被子里面顫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郭嘉勉強探出頭宣布道：“我還沒死呢……”

    “差不多了！”蔡琰毫不留情地反手一巴掌把郭嘉的手拍回了床上：“你還有勁兒說話??？”

    荀攸把郭嘉的胳膊塞回被子里面，還順手給他仔仔細細地掖好了被角。荀攸這明明一臉嫌棄卻還嫌棄著照顧完了郭嘉的口是心非的樣子看得蔡琰直樂呵。

    “我想喝點……粥?！?/br>
    郭嘉其實是想說喝酒的，但看見蔡琰身后站著的荀攸和孫策倆人簡直就是一對黑面門神，他便從善如流地將“酒”換成了“粥”。

    “我去做，馬上就好?！备寿粶厝岬卣f道：“先生有什么要求嗎？”

    “給他熬點粟米粥就行了?！惫芜€沒開口，蔡琰便先說話了，她抱著胳膊似笑非笑道：“粟米粥養胃?！?/br>
    余光瞥見郭嘉瞬間垮下來的臉，甘倩忍笑道：“好的?！?/br>
    荀攸把滿滿一碗粥給郭嘉灌了下去。

    真的是用灌的，荀攸從賈詡的方法中受到了啟發，他找了個漏斗給郭嘉灌了一大半之后郭嘉終于受不了了，他一臉屈辱地奪過瓷碗，一邊哽咽著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一邊在心里狠狠地詛咒賈詡遇到各種倒霉事件。

    可惜郭半仙的烏鴉嘴似乎對自己人從來都不起作用，也可能是賈詡八字太重郭嘉咒不動。

    “啊哈哈哈好好笑哦?！睂O策靠在窗外跟蔡琰說話：“看看他那表情啊哈哈哈?！?/br>
    蔡琰實在是不明白看郭嘉受罪為什么這么讓孫策開心，但她還是順著孫策的話說道：“是啊真的很好笑呢?！?/br>
    給郭嘉灌完粥之后荀攸的任務完成了，他心滿意足地端著碗走出了門：“走了昭姬?！?/br>
    “什么時候送他去廬江？”蔡琰問孫策：“我給奉孝開了個藥方，你們路上帶著，記得每天給他……灌?！?/br>
    蔡琰咬牙切齒地說道，對付這種打死都不吃藥的人，就該下黑手！賈文和干得漂亮！

    “其實我覺得，”荀攸忽然說道：“可以給主公送信讓她來江陵城啊，沒必要非得回廬江，反正總歸是要回成都的，廬江那里的事務交給劉正禮處理就可以了，或者不放心就另派他人?！?/br>
    “對哦?！睂O策一拍腦門，剛才差點以為人死了就嚇糊涂了完全沒反應過來：“那我去給三妹寫信吧?！?/br>
    “我還能吊他幾天?！笨粗鴮O策有些擔憂的目光，蔡琰揶揄道：“放心，短時間死不了?！?/br>
    但是也好不了，如果繼續不管不顧，就這么拖著，郭嘉最后的結果會是病情越來越嚴重，各種并發癥一起出現，根本治不過來，最后虛弱而死。

    當然這些蔡琰是不會說出來的。

    趙云和甘倩帶著孫策先行一步前往江陵城安置郭嘉，孫策和蔡琰留在夷陵這邊收拾殘局布置防御，黃祖兵敗身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回襄陽的，到那時候劉表是就此撤軍還是率領大軍來攻，都要提前有個防備。

    但不管是蔡琰還是孫策都覺得劉表短期內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性了，荊州的兵力被這場戰爭消耗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人能勉強幫著劉表守住南陽郡就不錯了，哪里還有反攻的余地呢？

    從夷陵到江陵城，郭嘉的病情并沒有經過進一步惡化，除了蔡琰的妙手回春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是駕馬車過去的，不用坐船。

    幸虧郭嘉不暈馬車，趙云默默地想。

    孫策給沈嫻的信已經讓鷹送回去了，如果天氣好估計很快就能送到了，再加上沈嫻安排好廬江事務的時間和路上耗費的時間……郭嘉怎么也得再等上二十來天。

    然而十天之后，風塵仆仆的沈嫻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之下出現在了江陵城。

    沈嫻原本在廬江待的好好的，因為有法正這么一個話嘮的存在，這些天的生活跟以前相比樂趣多了不少。在熬過了最初對法正叨逼叨的煩躁后，沈嫻意外發現自己在興趣愛好等方面跟法正十分合拍。

    比如沈嫻喜歡彈彈琴，有時她會故意彈得很難聽來荼毒屬下們的耳朵，其他人在這個時候都會退避三舍，尤其是劉繇和黃忠，這倆人寧愿互相結伴去校場或者留在書房貓著也不愿意聽沈嫻彈琴。但法正不一樣，不管沈嫻彈得有多優美動聽或是難聽到爆，法正都會鼓掌叫好。

    雖然后來沈嫻發現其實法正是個音癡，他根本分不清楚噪音和樂音有何分別。

    再比如沈嫻本人其實比較喜歡在花前月下小酌一番，但因為以前顧及著郭嘉的原因，她一般都忍著不怎么喝酒，后來郭嘉跟孫策走了，沈嫻終于可以放飛自我喝個開心了。但劉繇喝不過沈嫻，后來的黃忠也甘拜下風，沈嫻的酒量傲視群雄，沒有敵手的日子真是寂寞到死。

    直到法正出現。

    給法正接風洗塵的那天沈嫻和法正兩人在太守府中對著連干兩大壇女兒紅，相視一眼后發現彼此都是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但其他人都已經被喝趴下了，于是頓時對對方驚為天人，從此之后開開心心地結成了酒友，每次喝酒都會叫上對方。

    還比如……沈嫻有個小小的愛好，她特別喜歡看長相漂亮的妹紙們，但這年頭的姑娘們大多養在深閨，唯一能讓沈嫻大大方方圍觀的地方就只有伎館了。

    法正也喜歡看漂亮妹紙，府中就有一個每天給他看，這讓一開始的法正很是開心。但這個漂亮妹子的皮下藏著一顆剽悍的漢子心，平時她不說話認認真真看公文的時候，偶然瞥一眼還能讓法正心臟亂跳，然而等法正終于忍不住了暗搓搓地下手想灌醉了沈嫻試探一番的時候卻發現……你特么在逗我？！

    面對比自己酒量還好、武力值比自己還高、年齡比自己還大但看著比自己小多了的沈嫻，法正深深地郁卒了。

    郁卒了沒兩天，沈嫻在晚飯后偷偷地揪著法正約他去逛妓院，法正經過這么多天的打擊心臟已經很堅強了，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跟著沈嫻一路躲過了府中的守衛，溜出去直奔舒城唯一的伎館。

    ……話說為什么堂堂的車騎將軍益州牧去逛個伎館還要躲開手下人??？果然你也覺得你一個女孩子這么做很不合適吧！

    但法正已經吐不出槽了，尤其是當他發現伎館的妹子們各個都對沈嫻的到來充滿驚喜，然后一窩蜂地迎上前來簇擁著沈嫻去雅座。

    “劉大人那么溫柔體貼還買買買，我管她是男是女呢！”

    溫婉明媚的頭牌姑娘毓琴嬌羞地對法正說道。

    “女孩子一旦帥起來了就沒你們男人什么事了！前些天劉大人還拎槍打跑了調戲我們姐們的惡少呢！那英姿……??！”

    舞技出眾的流霜姑娘白了法正一眼，隨即一臉花癡道。

    法正：“……”

    主公你在伎館里這么酷炫其他人知道嗎？

    其他人表示去看看醉月樓的妹子們??！這都不算什么！

    人跟人有一個共同愛好的時候兩人就已經很能談得來了，沈嫻跟法正至少有了三個共同愛好，這真是分分鐘要上天的節奏。

    相比于沈嫻“終于找到年齡差不多長相還挺帥且志同道合的基友”的喜悅感，這些天劉繇則是越來越郁悶，這位漢子心比較細，比起孫策那種粗枝大葉款，他想的更多一點，之前的戲志才已經讓劉繇很不爽了，現在又來了個法正……

    劉繇當然明白主公膚白貌美手下還一堆地盤，沒人窺覬根本不科學，比如之前想做媒的顧老頭。其實這事多正常啊，其他人家的女孩子這個時候別說成親，娃都抱上了吧？再看看主公天天東跑西顛打地盤，別說可心的人，身邊連個暖床的都沒有，真是太可憐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呢？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公沒人喜歡，劉繇覺得別人都是瞎了眼，主公有人喜歡，劉繇又覺得心煩，他這種好似嫁女兒一般的態度——女兒沒人喜歡不開心，有人喜歡了更不開心——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以至于劉繇現在看見年輕小伙子多瞅沈嫻一眼就很想反手扇人家一巴掌，像戲志才和法正這種估計得被扇得遍地開花。

    前提是劉繇根本不知道郭嘉藏得更深。

    沈嫻的問題太難處理了，假如他是個男的，別管他喜歡多少人劉繇都不會在乎，但沈嫻偏偏是個女的。

    一邊覺得自己瞎cao心、一邊又忍不住cao心的劉繇去找了黃忠，在暗搓搓的小黑屋里，黃忠聽完了劉繇充滿煩惱的陳述，他長嘆一聲說道：“我懂??！我看著自家閨女的時候也是這種想法！”

    “但我覺得你不用擔心主公?！秉S忠話鋒一轉說道：“雖然我來的時間不長，但主公這個人吧……有些方面她自己能處理的很好，而且我覺得她現在對那小子根本沒什么想法，就只是能玩到一塊去罷了。主公畢竟還年輕，她一個人也會孤獨吧?！?/br>
    黃忠又開導了劉繇一番，最后劉繇終于稍稍放心了。其實黃忠說的也對，沈嫻是主公，別說她將來看上了一個男人，她就是看上了一堆男人……做下屬的除了幫忙打包把人送上床之外，還能做啥？

    但劉繇剛放心沒多久，孫策那邊的軍報就送了過來。

    孫策的軍報說的其實是好事：首先拿下了江陵城，然后黃祖在夷陵被孫策親手恁死，他的軍隊則被打散，大部分都被俘虜了，最后孫策還與蔡琰軍順利匯合了……這一切都表明沈嫻當初的那個看似異想天開的計劃真的成功了，當其他人在北邊斗得你死我活時，沈嫻已經大刀闊斧地占領了南邊的半壁江山。

    但這些好事中夾雜了一個不那么讓人愉悅的消息。

    郭嘉病重，生命垂危。

    孫策在信中傾盡了他畢生所能，用所有能想到的詞語來描繪了郭嘉的病，劉繇看完之后只覺得心里拔涼拔涼的，因為按照孫策的說法，郭嘉已經是個死人了，別說華佗，哪怕是扁鵲重生都救不了他了。

    當然這是孫策的惡趣味，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寫下了這封信。

    劉繇評估了一下郭嘉在沈嫻心里面的重要性，然后他把其他事情暫且押后，將信揣入懷中，帶著手下去了伎館。

    今天是沐休日，沈嫻偷得浮生半日閑，正跟法正聽流霜姑娘彈琴呢，忽然被劉繇逮到了，心中還是浮起了一絲蛋蛋的不爽的，不過這種不滿在看完孫策的信后被呼嘯而來的大風吹得一點不剩。

    沈嫻臉上沒什么驚慌失措的表情，她表現的很淡定，如果不是握著信箋的手在微微顫抖。

    “主公？”劉繇試探著問道。

    孫策信中的意思是讓沈嫻趕緊帶著華佗去江陵城見郭嘉最后一面，但劉繇有點拿不準沈嫻的想法。

    “他怎么回事？”沈嫻輕聲問道：“臨走之前還好好的……沒吃藥？還是暈船？那也不可能這么嚴重??？受傷了？”

    沈嫻倒豆子一樣地連著說了好多話，劉繇剛想張口回答，就驀然發現其實沈嫻是在自言自語，她根本不需要聽到別人說什么。

    法正看見這架勢早就揮手讓其他姑娘們都退下去了，此時他站起身走到沈嫻身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住了沈嫻的肩膀：“主公，發生了什么？”

    沈嫻搖搖頭，她抬起頭，臉上是平靜的神色：“大哥打下了江夏郡和南郡與昭姬匯合，我們的計劃成功了，大約再過段時間穩定下來之后就可以回成都了。不過如果你愿意留在南方也是可以的，這次吞下的地盤有點多，我們得慢慢消化才行?！?/br>
    沈嫻只字未提郭嘉，這反而讓劉繇和法正警惕了起來，法正給劉繇使了個眼色，劉繇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懂。

    沉默片刻后沈嫻將目光落在了劉繇的身上，她說道：“我把這邊的事情交接一下，兵權先交給漢升，政務還是你全權處理，孝直你留下幫正禮……”

    法正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抱著胳膊淡淡地打斷了沈嫻的話：“我跟你走?！?/br>
    “又不是去打仗?！鄙驄故Γ骸拔胰コ鰝€診，帶著我師父就行了，治好病了我再回來?！?/br>
    “這邊事情還沒完呢，”看著法正微微蹙起的眉頭，沈嫻解釋道：“防備兗州的計劃咱倆還沒定好，而且我還留了兩個小心肝在吳郡，到時候都得接回來。說起這個，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熊孩子們這么長時間了就給我送過一封信……”

    沈嫻嘮嘮叨叨地偏了點題，不過她很快回過神把話題扯了回來：“總之孝直你留下，否則我不放心這里，隨時保持聯系就行了?！?/br>
    “需要漢升送你去嗎？”劉繇似乎是妥協了，他問道。

    沈嫻搖搖頭：“這邊都是我的地盤了，我有什么好怕的?！?/br>
    法正皺著眉頭叮囑道：“多帶點人，路上當心?！?/br>
    “你放心，我一個人也沒什么?！鄙驄挂馕渡铋L地拍了拍法正的肩膀：“這邊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啦?！?/br>
    沈嫻最終還是帶走了一百多個隨從，一個人都不帶別說劉繇他們不同意，就連華佗都反對。

    當然華佗反對的原因是沈嫻這樣出門一點兒排場都沒有，丟人。

    沈嫻走了之后，黃忠沒什么反應，他繼續帶他的兵，人數多了一倍也沒覺得有多困難。但劉繇和法正卻看著沈嫻離去的背影，然后相視一眼。

    法正憋著勁兒想了半天后忽然說道：“她不會是……看上郭奉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