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這個把長安城攪得天翻地覆的男人,從容地游走與西涼派和帝黨之間,在把兩家人都得罪了之后竟然還能全身而退,最后去了沈嫻所在的益州。 在荊州這些年樊稠也沒有斷了對長安城的關注,他眼睜睜看著呂布打回長安恁死董卓,看著郭汜撕呂布卻被段煨聯合帝黨踢出司隸只能四處流浪,這當中有多少是賈詡的手筆,樊稠想都不敢想。 有時候樊稠也很疑惑,賈詡那人從不輕易相信別人,他在長安除了楊修之外恐怕誰也沒真心相交過,為何最后毫無顧忌地就去了益州呢? 有了賈詡坐鎮西陵城,樊稠不太敢出手,這仗就打不起來了。沒等樊稠苦惱該怎么把賈詡弄走或者自己干脆送信給孫策請求聯合、把劉表拽下來算了的時候,樊稠終于收到消息,說賈詡走了!去洞庭湖了! 想到賈詡離自己遠了不少的距離,樊稠那天樂呵得多吃了三碗飯。 開心過了,樊稠就開始思考賈詡為什么走了。 雖然荊州的江夏郡差不多全都落入孫策手中了,但其他郡暫且還是安全的,比如緊鄰江夏郡的長沙郡。 提起長沙太守韓玄,劉表臉上的神情都是難以言喻的,然而一向不被人看好的韓玄竟然沒有在孫策的威名之下聞風喪膽立馬投降,甚至還回應了黃祖的請求派人出戰偷襲孫策,這讓樊稠有些意外。 雖然太史慈占領了洞庭湖邊的位置,但就憑他那點兵力,只要孫策完蛋了,太史慈也蹦跶不起來。 樊稠忽然想到了一個很絕妙的計策,他覺得自己可以先聯系韓玄讓他限制住太史慈,然后再把孫策逼上岸,將他朝著洞庭湖的方向趕過去,最后在洞庭湖將他們一舉殲滅。 黃祖正在夷陵跟益州軍死磕,劉表正親自帶兵在襄陽城抵抗漢中的張魯,這倆人都沒空管江夏的事情,再加上長沙太守韓玄不堪大用,到時候拿下了長沙郡,樊稠就可以自己列土封疆稱諸侯了! 雖然長沙沒有北方其他的州郡富庶,但這里勝在天高皇帝遠,中間還隔著天險長江,只要派人截斷水道脫離戰爭,至少能保得上十幾年安逸??! 樊稠的大腦在短時間內完成了從打孫策到裂土封侯的全過程,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新生了。 “傳令下去,準備迎戰?!狈砻偷卣玖似饋?,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長槍,聲音低沉道:“給韓玄送信,讓他在洞庭湖外埋伏好了等待,等我們將孫伯符趕去洞庭湖的時候,再前后夾擊將其一舉殲滅!” “大人?!瘪詫⑽⑽⒁汇叮骸拔髁昴沁叀?/br> “孫伯符為了劉商羽杖責黃公覆,此舉著實不妥,定然會讓那些曾經跟隨孫文臺的老將們寒心,孫伯符還是太年輕啊?!狈硇α诵Γ骸霸偌由蠈O伯符與劉商羽原本就只是聯合,他們兩個再親密,下屬彼此間也會有摩擦的。軍中離心是大忌,現在是最好的進攻時機,不能等了!” “是,大人!”裨將領命而去。 “現在就等韓玄的回信了……”樊稠低聲嘟噥道:“賈文和怎么辦?算了,到時候若是有機會,能留他一命為我所用……就更好了?!?/br> 沈嫻完全不知道有人暗搓搓地窺覬她麾下的謀士,她被徐州傳來的消息震驚到了。 曹cao帶著兩萬兵馬攻進徐州,連克數城之后終于遇上了匆匆趕來的劉備,不過劉備來的太遲了,在此之前,曹cao每過一城,便屠一城,不管是士兵還是百姓,男子還是女子,老人還是孩子,統統被誅殺在了兗州軍的亂刀之下。 一時之間徐州哀鴻遍野,天下震動,各路諸侯紛紛譴責曹cao泯滅人性喪盡天良,面對這些指責,曹cao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父親在徐州被曝尸荒野的時候,他們就該有這種覺悟了?!?/br> “臥槽……” 沈嫻握著軍報的手有點抖,她想,比起曹cao,自己果然還是太嫩了。 “曹孟德此人簡直殘暴!”黃忠眉頭緊皺冷冰冰地說道:“兩軍交戰死人沒什么,他為何要虐殺無辜的黎明百姓?” 沈嫻沒說話,她不知道自己該評論什么。因為死的不是她的親人,她沒法跟曹cao感同身受,也就沒有開口的資格。 對此,劉繇只是感嘆了一句:“唉,性情中人啊……” 沉默了半天,沈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曹巨高真的是劉玄德殺的?” 黃忠嗤笑一聲,劉繇則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沈嫻。 沈嫻咬咬嘴唇自嘲道:“我傻了,是不是又有什么關系呢?” 烏云蔽日,腥風四起,程昱用長袖掩著口鼻在城中快速穿行。 曹cao在連屠三城之后終于緩下了殺戮的步伐,因為劉備終于姍姍來遲,還送上了請罪的書信。 程昱掀開簾子走進大帳中,軍帳里只有曹cao一個人,他腰背挺直如一桿標槍般跪坐在桌案邊,在他面前攤開放著一份飽含愧疚的書信。 程昱匆匆瞄了一眼,便將目光挪開對曹cao拱手道:“明公?!?/br> “仲德,坐?!辈躢ao低聲說道,他將書信遞給程昱:“看看,劉玄德寫來的?!?/br> 程昱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正封信,他不得不說劉備真是好文采——或許根本不是他寫的,但也沒聽說劉備身邊有高人在。 曹cao語氣平淡地問道:“有什么想法?!?/br> 程昱揣測了一下曹cao的內心,試探著回答:“雖然劉玄德信中并未直接言明,但在下覺得,此事與他應該并無關系?!?/br> 這話幾天前程昱壓根兒就不會說,但現在曹cao屠了三城,氣也消了不少,估計能聽進去諫言了。 果然,曹cao低聲笑了一下:“我知道?!?/br> 程昱低著頭沒說話。 是啊,你知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只不過還是選擇殺過來了,哪怕就是為了出出氣。 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程昱的聲音響起來:“經此一役,再加上南線有袁公路,劉玄德的徐州怕是保不住了?!?/br> “袁公路?!?/br> 曹cao慢慢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他將字咬得很清楚。 “袁公路此人不足為懼,讓他一半又何妨?!辈躢ao的語氣中含著淺淺的譏笑意味,似乎并不把袁術放在眼中:“只是他能不能守得住……呵,恐怕他至今還不知道,劉商羽就在廬江呢?!?/br> “什么?”程昱微微一驚,他猛地抬頭看向曹cao,卻發現曹cao的目光正落在地圖上。 益州牧在廬江?什么意思?益州不是正與孫策聯合攻打荊州么,這個節骨眼上他去廬江做什么? 一連串的疑問從腦海中冒出來,程昱的腦子轉的飛快,他立馬想起來前段時間戲志才帶著三十個虎豹營的好手去了廬江找華佗看病的事情。 沈嫻在打荊州,但隸屬于揚州的廬江也歸了她,這樣看來,這位益州牧的胃口著實不小呀。 “廬江的瘟疫……”程昱慢慢地說道:“是假的?” “瘟疫是真的,只不過早就治好了?!辈躢ao瞇起眼睛,用一種頗為遺憾的口吻說道:“劉商羽用瘟疫隔開了廬江和豫州的戰場,那時呂奉先占了兗州,我們自顧不暇,沒時間收拾他,倒是放過一個好機會?!?/br> 程昱心想之前也是個好機會,只需要將沈嫻在廬江的消息透露給袁術就行了,可惜兗州出了曹嵩那檔子事,什么都沒來得及布置,戲志才還被調回去了。 等等,這么巧?一次兩次的,都讓他逃過了? “徐州,青州,豫州,兗州,四郡之地……還不足啊?!辈躢ao長嘆一聲,拉回了沉思的程昱。 程昱聞言說道:“明公,劉商羽此人不得不防?!?/br> “怎么說?”曹cao漫不經心地問道。 “廬江郡太守陸季寧是個剛正不阿之人,袁公路多次拉攏未果,卻不知怎么被劉商羽搶了先,足見他有些手段。再加上此戰劉商羽與孫伯符聯手,目前已獲有揚州三郡,他們若是真能打下荊州……” 程昱頓了頓,將目光挪到地圖上:“這天下一半可就盡入其手了?!?/br> 益、荊、揚三州便囊括了南方天下,再加上一個朝廷都管不到的交州,這地盤確實夠大的。 曹cao沒說話,程昱繼續說道:“但尚有文章可做,比如劉商羽和孫伯符的關系……” 聽到這句話,曹cao目光微亮,他忽然生出一股興致來,打斷了程昱的話:“照你這么說,應該防著孫伯符而不是劉商羽,畢竟劉商羽哪天要是出嫁了,她的地盤不全都是別人家的了?” 面對目瞪口呆的程昱,曹cao微微一笑:“哦,忘記告訴你了,劉商羽是個女子,幾年前劉君朗還活著的時候,我曾經想為子脩向他們家提親來著,不過還是晚了一步?!?/br> 程昱受的打擊好像有點兒大,他已經不想說話了。 曹cao并沒有安慰下屬玻璃心的打算,他換了個話題:“先生去哪兒了?” 程昱悶悶不樂地說道:“夏侯將軍來信說戲先生去冀州了?!?/br> 曹cao拍手笑道:“好!知我者,志才也?!?/br> 袁紹坑了曹cao一把這件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曹cao又不是圣母,暫時壓著沒管不代表以后都不討債了,總有一天他會把袁紹欠的賬一筆一筆都讓他還清楚的。 經過這么一打岔,終于擺脫了沈嫻陰影的程昱順著曹cao的話題問道:“主公,我們要徐州么?” “你說呢?”曹cao涼涼地看了程昱一眼。 “但是本初公那里……” 程昱顯得有點猶豫。之前曹cao只有兗州一州之地和一半的青州,還被袁紹那么惦記著坑了一把;要是這次戰爭結束后再拿下一半的徐州……誰知道袁紹會干出來點什么事兒??? “這件事情交給先生處理吧?!辈躢ao揮了揮手,眼中閃過一抹煩躁之色:“拿下徐州后再看看今年兗州的收成如何,一直打著也不是個事兒,先緩上幾年?!?/br> “至于袁公路……”曹cao慢慢地笑了:“呂奉先或是劉商羽,都想要那塊地吧?!?/br> 被打得好慘的黃蓋將前來探望他的人都罵了出去,他著重罵了周瑜和郭嘉這個組合,并且捎帶著連沒到場的孫策都罵了個狗血淋頭,路過的小兵們紛紛感嘆真是沒想到黃老爺子罵人的水平如何之高,半柱香了都沒重樣的,簡直令人欽佩。 周瑜和郭嘉頂著大日頭站在營帳門口相視苦笑。 “走吧?!敝荑らL嘆一聲,將帶來的補品藥物交給了守門的裨將:“將這些拿給黃老將軍,這是我家祖傳的金瘡藥,治療棍傷很有效果?!?/br> “拿走!我不要!”黃蓋咆哮的聲音傳了出來。 裨將吐了吐舌頭,對周瑜眨眨眼睛表明自己一定會完成任務的,然后周瑜就被郭嘉拽走了。 “老爺子挺大歲數了,”在回去的路上,周瑜難得絮絮叨叨:“就這么打了,我真是有點……” “反正是伯符動的手,他人呢?”郭嘉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知道?!敝荑u搖頭:“怕是在哪里躲著難過吧?義兄最重情義了?!?/br> 郭嘉沉默了半天忽然說道:“你知道黃老將軍很不喜歡主公么?” “小嫻?”周瑜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郭嘉竟然這么直白地說了出來,他半開玩笑地說道:“這難道不是你的托詞?” 郭嘉撇撇嘴:“大約只有伯符不明白是為什么?!?/br> “他不會,你多慮了?!敝荑さ卣f道:“他不適合當……主公?!?/br> “主公也不適合?!惫挝⑽⒁恍Γ骸爸辽倏雌饋硎沁@樣?!?/br> “你想說明什么?”周瑜停了下來,他定定地看著郭嘉,兩人隔了幾米的距離互相對視。 半晌后郭嘉微微一哂:“不是我想做什么?!?/br> 周瑜堅定地說道:“不會,我保證?!?/br> “借你吉言?!?/br> 臨分別的時候周瑜拽住了郭嘉:“我想了半天,還是有件事情不明白,望先生解惑?!?/br> 收到郭嘉肯定的目光,周瑜微微一笑:“先生是個聰明人,這種有挑撥離間之嫌的話,應該是不會說的,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郭嘉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意味,不知道是在嘲笑周瑜還是他自己:“反正總要有人說的,不是么?我就多一回嘴……也沒什么?!?/br> 郭嘉擺擺手離開了,周瑜看著他消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黃蓋的營帳中,讓眾人遍尋不見的、以為躲在角落里哭的孫策正親自拿著金瘡藥為黃蓋上藥。 黃蓋趴在榻上還算精神,但當衣服被掀開之后,后背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淤血青紫還是讓孫策看了心中一顫。 “老爺子,真對不住?!睂O策低聲說道:“我給您賠罪了,等這仗打完了,我任您處置?!?/br> “公子你說什么呢?!”黃蓋吹胡子瞪眼道:“你要是不打重點騙的過誰呀?” 孫策還想說點什么,黃蓋話鋒一轉道:“反正剛才公瑾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罵爽了,那就原諒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