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這么殘忍的話,沈嫻根本無法對一個七歲的孩子說出口。 “算了吧劉大人?!眲Ⅳ磔p聲說道:“你以為陸大人為什么要把小公子送走?他能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完了,剩下的見不見……也沒什么?!?/br> 陸康自從自己染病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著手布置,他以將廬江交給沈嫻為代價從袁紹和袁術窺伺的目光中暫且保住了劉繇的命,又把陸家托付給只有七歲的陸績,為了讓陸績快速成長起來,足以負擔得起一個大家族,陸康還趕著兒子跟郭嘉去豫章,甚至連分別的一面都沒見到…… 不,或許在父子二人無數次的詳談中,他們早已經歷過了訣別。 這時仆人忽然來報,說益州有使者到來,自稱是沈嫻的師父,但因為安全起見而被士兵們攔在了城外,伍長過來請示沈嫻該怎么辦。沈嫻一聽華佗到來的消息,頓時跳了起來往外跑:“勞煩劉使君和大夫照看一下這里,我去去就回!” “劉大人為何這般興奮?”劉繇奇怪地看著沈嫻離去的背影。 大夫的眼中閃過一縷精光,他微微一笑:“她師父是華元化?!?/br> “神醫華佗?”劉繇微微張大嘴:“對!我想起來了,確實有傳言曾經說過劉商羽師從華神醫,沒想到竟然是真的?!?/br> 可是沈嫻的醫術似乎并沒有那么高明???劉繇有些奇怪。 像是看出了劉繇的疑問,大夫說道:“劉大人跟隨華元化學習更多的是武而非醫,她那手點xue截脈練得挺俊的?!?/br> 劉繇想了想,十分誠懇地問道:“大夫,您怎么懂這么多???” 大夫拈須微笑:“略懂,略懂?!?/br> 沈嫻風一般地沖到城門口,正好碰上巡邏歸來的趙云聽到華佗的聲音,趕緊打開城門將人放進來??粗A佗那張依舊滿是嫌棄的老頭臉,沈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激動,她一把握住了華佗的手:“師父!快隨我來!救命??!” “吵什么吵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華佗被沈嫻一拽差點兒閃了老腰,他氣歪歪地跟在沈嫻身后往太守府健步如飛:“誰要死了救什么命?你不會先拿太素九針吊著?” “瘟疫造成的病癥太素九針有什么用?”沈嫻輕聲嘀咕道。她不是沒試過用利針驅散,但作用并不是很明顯。 華佗冷哼一聲:“學藝不精?!?/br> 沈嫻拽著華佗瘋跑離開后,趙云一臉尷尬地看著背手慢騰騰從車上走下來的賈詡。 “文和先生?!壁w云對賈詡抱拳見禮。 “子龍?!辟Z詡點點頭:“奉孝呢?” “他帶著陸大人的兒子去了豫章郡?!壁w云說道:“前些天郭先生與主公商議,看能否不費兵馬便拿下揚州,郭先生自薦出使豫章郡打探消息?!?/br> 賈詡臉上浮現出一個玩味的表情,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被瘟疫肆虐、尚未完全恢復的大街小巷,過了好久才低聲說道:“哦?” “他倒是……很勤快嘛?!?/br> 要不是華佗嚴厲地拒絕,沈嫻說不定就把老爺子抱起來跑了。 緊趕慢趕終于跑回了太守府,沈嫻推著華佗進了臥室:“師父師父,神醫!您快幫忙看看陸大人怎么樣了?” 劉繇一臉愕然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華佗,大夫則十分淡定地低頭寫藥方,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華佗微微倒抽一口涼氣:“嘶——” “怎么了師父?”沈嫻趕緊問道。 “嘖,張老頭在這兒,你喊我來干嘛?”華佗抱著胳膊把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他一瞟陸康的神色,伸出兩指隨意給他把了把脈:“準備后事吧?!?/br> “師父!”沈嫻微微提高了聲音。 “你以為我在逗你玩?”華佗瞟了沈嫻一眼:“張老頭,這人你能治?” 大夫搖搖頭:“陸大人年紀太大,氣血兩虧,受不住折磨,沒救了?!?/br> 沈嫻不說話了,她呆呆地站在大門口,那神情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然而她雙手死死扣住門框,整個人微微彎了腰,又分明是被什么壓得喘不過氣來。 “生死由命,”華佗淡淡道:“我以為你在這疫區待了這許多日,見了那么多生離死別,早就該看透了?!?/br> 沈嫻臉上浮起一個空蕩蕩的笑容,難看僵硬得好像木偶娃娃,她輕聲說道:“師父,生死這種事情,怎么能看透呢?” 陸康當天下午就過世了,沈嫻吩咐下去將陸康去世的消息封鎖,只在廬江城中秘密發喪,這樣等郭嘉和陸績回來后,一切便早已塵埃落定。 趙云在靈堂外找到了沈嫻,他問道:“就葬在廬江,還是派人扶靈回陸大人的吳郡老家?” 沈嫻對著跪在靈堂中的陸遜努了努嘴:“你去問他?!?/br> 趙云有些為難,這時陸遜忽然說道:“就葬在廬江吧,從祖父生前為廬江百姓鞠躬盡瘁,想必離開后也愿意繼續看著他們和平安寧地生活下去?!?/br> “好的?!壁w云點點頭。 趙云走后,沈嫻跨進靈堂,把陸遜抱了起來:“你還沒康復,跪兩個時辰就好了,吃了藥回屋休息去吧?!?/br> 陸遜在沈嫻懷里劇烈地掙扎著:“不……你放開我!” “聽話?!鄙驄共痪o不慢道:“如果你想為大人分憂,幫你小叔叔支撐起陸家,你就給我乖乖喝藥早日康復,懂?” 陸遜安靜了一會兒,忽然摟住沈嫻的脖子,把臉埋在她肩膀上悶悶地說道:“我知道了?!?/br> 沈嫻感覺到自己肩膀上漸漸濡濕暈開了溫熱的一塊,但她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地托著陸遜,輕輕拍打他瘦弱卻挺直的脊背。 沈嫻后來才知道原來一直給陸康他們看病的大夫竟然是蔡琰的師父張機張仲景,怪不得老爺子治瘟疫的藥方那么靈驗,她想了想,確定自己并沒有得罪過這位神醫后,便懷著崇敬的心情對張仲景拜了拜,沒再打擾華佗和張仲景關于醫術的日常切磋。 停靈七天后將陸康下葬,沈嫻這才全面接手了廬江郡的所有軍政公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煩惱劉繇的安排問題。 還沒等沈嫻煩惱出個所以然來,劉繇自己找上門來了。 劉繇開門見山地說道:“劉使君,說實話在下是沒什么興趣做揚州牧的,之前也幾次請辭避禍,然而這次沒躲過去,就硬著頭皮來了這里,若不是陸大人收留,恐怕……” 沈嫻明白劉繇的未言之意,畢竟袁術一直在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人的行蹤,說不定就在考慮什么殺人滅口的勾當。 沈嫻干脆地問道:“那劉大人的意思是?” 劉繇笑了笑:“若是劉使君不嫌棄,在下愿往益州避禍?!?/br> 這人是要投奔自己?沈嫻有些詫異,她愣了片刻,眨眼道:“怎么會?說來你我同為漢室宗親,理應互相扶持,況且陸大人去世前也托付過我,我答應了他,自然不會食言?!?/br> 甭管是暫時還是永久,反正劉繇就這么被解決了,沈嫻莫名其妙地又收編了一干手下人。 其實劉繇有多少兵沈嫻并不在意,看這位在揚州東躲西藏的狼狽樣就知道手下沒幾個人,劉繇畢竟是空降的揚州牧,來揚州之前只能帶點隨從保衛安全,朝廷也不會給他撥幾萬兵馬讓他平定內亂。但自從師從張繡撿到趙云后就意外幸運值很高的沈嫻這次依舊開了掛,她從劉繇那幫歪瓜裂棗的手下里面淘出來了一個長相英俊帥氣的小鮮rou都尉。 都尉名叫太史慈。 早幾天之前趙云就認識太史慈了,因為這位在軍營中實在是鶴立雞群,用沈嫻的話說就是往那一站都在發光,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那時太史慈聽了劉繇的吩咐將兵權交給趙云,然后與他一同帶兵封鎖了舒城,每天在城中巡邏,嚴密監視疫病發展的情況。所謂英雄惜英雄,倆人在一起聊了幾句覺得很對味,沒事又一起切磋一下武藝發現更對味了,很快就發展成了好朋友的關系。后來劉繇向沈嫻投誠,沈嫻收編了他的手下,趙云尋摸著太史慈這么給力的小伙伴不能被埋沒,便向沈嫻舉薦了人才。 沈嫻得知云哥把太史慈撿回家后頓時心花怒放,親自抱著陸遜去圍觀了一場比武后肯定了太史慈的能力。 “主公,這位就是太史子義?!壁w云對沈嫻抱拳道。太史慈跟在趙云的身邊也對沈嫻行了禮,但他的目光卻有些古怪。 太史慈從自己原老大那里得知廬江來了位益州牧。對于益州牧為什么會來廬江這么高深的問題太史慈沒興趣思考,他感興趣的是,據說這位益州牧是個女人。 如果太史慈沒記錯,劉商羽應該是男的?這當中是有什么誤會么?冒名頂替? 然而朝廷已經下旨承認了沈嫻的州牧身份,還給她封官晉侯,這件事情天下皆知,就算沈嫻膽大到欺君,她手下的其他人呢?益州可是有大儒蔡邕和盧植在隱居,還有荀彧、荀攸那種聞名世家的大才和曾經一度攪亂了長安的賈詡,這些人總不會也跟著沈嫻一起欺上瞞下吧。 雖然太史慈不怎么八卦,可有機會解開心中的疑團,他還是想看一看的。 沈嫻打量了太史慈半晌,忽然問道:“你似乎對我有意見?” 陸遜在沈嫻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大白眼,心想jiejie你開口也太直白了。 哪曉得太史慈更加直白,他點點頭抱拳道:“劉使君,我只是在好奇您為什么能成為益州牧?!?/br> 沈嫻愣了愣,隨即她微微一笑,半真半假道:“大概是因為我爹是益州牧?” “我不是這個意思?!碧反任⑽⒁粫瘢骸拔业囊馑际?,劉使君您憑什么成為益州牧?!?/br> 趙云偷偷扯了扯太史慈的衣角,他沒想這孩子這么虎。 陸遜轉頭看向沈嫻,他發現沈嫻并沒有生氣,而是點點頭:“嗯,這確實是個好問題……那我給你證明證明?” 太史慈的目光微微一亮:“劉使君要如何證明?” “看你咯?!鄙驄篃o所謂道:“在處理政事上證明需要一定的時間,不如我們來打一架吧!” “真的?”太史慈狐疑地盯著沈嫻,他婉轉道:“劉使君,其實州牧并非要善戰,之前我家劉大人就不怎么會打架?!?/br> “你家大人會不會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打就行了?!鄙驄箶[擺手:“我贏了你就得聽我的?!?/br> “沒問題?!碧反雀纱嗟?。 趙云不贊同地說道:“主公,你這怎么說著說著就打起來了?” “你還問我?!鄙驄沟闪粟w云一眼:“這人可是你推薦的?!?/br> “是屬下疏忽了?!壁w云嘆了口氣。 因為以前那些謀士和將領們不是見過沈嫻打仗的英姿,就是跟沈嫻一起打過仗,有的還被沈嫻救(威脅)過,所以并沒有一個人對沈嫻當州牧提出異議。這次太史慈的疑問揭開了沈嫻忽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問題,等將來她的名氣更大后,這種異議會越來越多的。 除非沈嫻向全天下表明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州牧、車騎將軍甚至更大的官位,讓所有人都信服她、畏懼她。 “任重而道遠啊?!鄙驄归L嘆了一口氣,她拍拍陸遜的腦袋:“伯言,去找仲謀,讓他把我的琴拿過來?!?/br> “你要琴做什么?”陸遜很奇怪:“不是要打架嗎?” 趙云默默地離遠了一些,而沈嫻則擺出了一副溫柔大jiejie的樣子對陸遜微笑道:“伯言,你知道嗎,當年你jiejie我手下只有三百個人的時候,我就是給他們彈了一曲,他們便永遠都不敢造反了?!?/br> 陸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僵硬地扯起嘴角:“啊,是嘛,哈哈哈jiejie你好厲害哦?!?/br> “我知道你不信,不過沒關系?!鄙驄古牧伺氖郑骸昂芸炷憔湍芤娮R到了……嗯千萬不要讓師父知道,據說江逐月天也可以彈得很好聽的,這大概是我自己的問題吧?!?/br> 陸遜回太守府取了琴,與好奇跟來看熱鬧的孫權一同把琴交給了沈嫻后,被好心的趙云拖著走到了最遠的邊上。 “信我,”趙云忠告道:“把你們的耳朵堵上?!?/br> “子龍哥,為什么呀?”孫權仰脖看著趙云:“我姐彈琴真的很難聽嗎?大哥說她曾經彈暈了呂奉先……” 陸遜震驚了:“什么?彈暈了呂奉先?不是開玩笑嘛?” 趙云抿嘴說道:“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br> 作為跟沈嫻并肩作戰很多次的趙云對主公那忽高忽低的彈琴水準也是沒什么脾氣了。 一曲江逐月天過后,太史慈成為了繼張繡之后又一個聽完了沈嫻全曲的倒霉蛋。他神情恍惚地對著沈嫻抱拳道:“劉使君,我很佩服你……” 能將琴彈成這樣也是一種天賦。 “要不我再來一曲吧?換個好聽的?!鄙驄箤⒅讣饴湓谇傧疑享樦^,滿臉興奮的樣子。 太史慈雙手抱頭一臉痛苦地迅速蹲下:“不不不還是不要了!” 就在沈嫻洋洋得意的時候,她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咆哮。華佗單手掄琴朝著沈嫻氣勢洶洶走過來:“小兔崽子,就知道你沒好好練琴!彈得都是什么破玩意兒!祖師爺都要被你氣活了!” 沈嫻看見華佗,哀嚎一聲轉身就跑,被華佗輕松拽住了衣擺往回拖:“走走走,還得為師看著你才好好練習……多大的人了……” 華佗將沈禍害拽走后,賈詡背著手信步而來,他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深藏功與名。 趙云真誠地說道:“多謝文和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