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果然,入夜之后,派出去的斥候陸續騎快馬趕回了大營。兵卒在沈嫻的面前飛速說道:“報!大人,斜峪關有異動!敵軍在大量集結!” 甘寧舉著火把在前面照亮,荀攸扶著蔡琰跟在后面一同趕來。聽到斥候的報告后荀攸后出言詢問:“具體情況如何?” 兵卒想了想回答:“只探查到軍隊在行動,斜峪關里點了好多火把,但看不出來是要撤退還是進攻。屬下先回來報信,其他弟兄在繼續打探,一會兒就到?!?/br> 沈嫻揮手讓士兵去休息:“下去吧,辛苦了?!?/br> “怎么看?”沈嫻問荀攸和蔡琰。 “不好說?!辈嚏鼡u搖頭:“信息太少了,再等等?!?/br> 荀攸說道:“先傳令下去讓士兵們準備行動吧?!?/br> “行?!备蕦幗o了沈嫻一個安心的眼神,把火把遞給荀攸后小跑著去傳令了。 不多時第二個斥候回來了,他遠遠地看見沈嫻就等在門口,于是還未進營地便高聲喊道:“大人!斜峪關兵變!呂奉先殺了胡文才,帶領三萬人掉頭向著長安的方向去了!” 所有聽到斥候大喊的己方士兵頓時嘩然。 呂布反了?在這個時候?這消息真是驚天霹靂,炸的沈嫻暈頭轉向,她一把攥住蔡琰的手,做了幾個深呼吸后努力穩住心神:“說具體點!” 斥候翻身下馬稟告:“入夜后斜峪關中的敵軍忽然異動,大量士兵向著營中大帳的方位集結過去,他們發生了短暫的內斗,后來屬下聽到有人高喊‘胡文才已伏誅、殺回長安誅董賊’等話語,接著呂奉先就接管了軍隊,帶著斜峪關中的所有人拔營朝著長安的方向連夜奔去?!?/br> “你確定?”沈嫻走到斥候面前,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居高臨下盯著他的眼睛,斥候能夠感覺到沈嫻似乎在微微發抖:“你確定這不是陷阱?” “屬下確定!”斥候高聲說道:“屬下離開時敵軍已經撤退完畢,斜峪關中空無一人,為了以防萬一屬下讓兩個兄弟遠遠地跟過去了,一有異動馬上回報?!?/br> “好!”沈嫻終于笑了:“興霸,點三千人騎快馬跟我先走,公祺先生帶大軍和輜重隨后趕上,我們先把斜峪關占了再說?!?/br> 蔡琰握住沈嫻的手:“商羽,我跟你一起去?!?/br> 沈嫻一驚,趕忙拒絕:“昭姬jiejie,你跟公祺先生一起走吧,雖說呂奉先十有八九是反了董老賊了,可是萬一呢?你跟著不安全?!?/br> “我跟著你就是因為那個萬一?!辈嚏鼒远ǖ溃骸澳憧偟脦蟼€軍師隨機應變啊?!?/br> “可是……” 沈嫻話音未落,就聽見荀攸淡淡道:“你跟著公祺先生,我去吧?!?/br> 蔡琰靜靜地看著荀攸,火光下荀攸的臉忽明忽暗。二人沉默著對視半晌后,蔡琰忽然笑了,她輕聲說道:“那你們注意安全?!?/br> “知道了?!避髫鸦鸢讶o蔡琰,轉身去牽馬,他邊走邊說道:“小姑娘家逞什么能?!?/br> 蔡琰一臉無辜地偏頭去看沈嫻,沈嫻呵呵一笑,覺得自己膝蓋有點疼。 沈嫻和甘寧帶著三千輕騎向斜峪關快速奔去。 天色漆黑不見明月,再加上斜谷道的路原本就不好走,大家舉著火把夤夜趕路十分危險。但情勢緊急,已然顧不上那么多了,所有人只得貼著石壁小心再小心。所幸桃川距離斜峪關不過三十余里,很快就能趕到。 半路沈嫻碰上到最后兩個回報的斥候,斥候告訴沈嫻,呂布的兵馬確實已經徹底離開了斜峪關,按著這個速度,此時估計已經到郿縣了。 沈嫻終于松了口氣。 誰也想不明白呂布為什么忽然會反,只能推斷大約是發生了什么突發事件,因為當沈嫻率先抵達斜峪關后發現,關卡中董軍建筑的大部分防御工事都未來得及拆除,可見呂布走得有多急。 這倒是便宜了沈嫻,省的她再費時間和材料建造,現在只需要把呂布留下的建筑加固就行了。 沈嫻讓斥候給尚在散關與李傕對峙的馬騰送去了呂布叛變的消息,然后派出一千人去接應張魯的大軍,一千人在附近巡邏,剩下的人原地扎營休息,準備一個時辰后與巡邏的人換班。安排好簡單的防御后,甘寧跟著巡邏的士兵去檢查周圍的環境,沈嫻則把荀攸叫到了呂布留下的營帳中。 甘寧還好,畢竟是武將,皮實耐打。但荀攸就不行了,這一趟熬夜狂奔折騰得他十分疲憊,等到達目的地后,緊繃的精神一放松,荀攸頓時覺得渾身乏力,現在他正坐在榻上臉色發白,手捧著沈嫻遞給他的熱水努力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 “公達,你還好吧?”沈嫻看著荀攸的樣子覺得有點心疼,讓一個謀士跟士兵們一起奔命,實在是有些難為他。 荀攸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歇了半天,荀攸終于緩過來不少,他慢慢道:“今天這事有蹊蹺?!?/br> “應該是賈文和做了什么?!鄙驄瓜肓讼胝f道:“如果沒有萬全的握把,他怎么會讓我們再多等一天?” “一天這個時間很微妙?!避髫[起眼睛:“賈文和那封名義上送給劉州牧的信實際上就是給你的,他篤定張公祺會把信半路截下??赡苁且驗橘Z文和得知了劉州牧在葭萌關的布置,再加上攻打長安所用兵馬大多數是漢中人,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積攢起來,張公祺總會有不滿的一天,而四公子恰巧在這時候回了成都,張公祺想要做點什么,先找的人就是你?!?/br> 現在事情已成定局,荀攸便可尋找蛛絲馬跡分析出賈詡的想法來。然而當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之時,賈詡竟然能通過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和對人心絕對的把握,把劉焉、張魯、沈嫻、呂布等等人的行為算計得清清楚楚,再加以旁敲側擊的引導,就像是傀儡師牽扯著提線的木偶,讓人一步一步邁入他早已構建好的結局當中。 沉吟片刻,荀攸又說道:“我猜在那封信送到你手上的時候,賈文和還把另一樣東西送到了呂奉先的營中,可能是一個消息,也可能是個人??傊B面都沒露,卻能挑撥得呂奉先殺了胡文才背叛了董仲穎,兵不血刃,殺人于無形。如果這一切的布置全都源于賈文和一人之手,那此人思維之縝密,心思之深沉,當真令我佩服?!?/br> 荀攸長嘆一聲:“真想跟他好好地對上一局啊……” 沈嫻雙手托著下巴,她目放精光地看著荀攸:“我想要他?!?/br> “???”荀攸難得怔住了,他呆呆地盯著沈嫻,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的樣子。 “我想要他?!鄙驄拐J認真真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她瞇起眼睛,神色曖昧道:“這種人如果不能為我所用,留給別人可是個大麻煩啊?!?/br> “是不是,公達?” 看著沈嫻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荀攸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懂沈嫻。以前他看著沈嫻跟甘寧拌嘴吵架、看著沈嫻一臉頭疼地跟蔡琰下棋、看著沈嫻裝模作樣地問責張魯……這些日?,嵥榈男∈录悠饋?,便歪歪扭扭地拼湊出了一個聰明、大膽、但又有些懶散的小姑娘。 可剛才沈嫻在勾唇微笑時流露出來的氣勢,卻讓荀攸無端打了個寒噤。有那么一瞬間,荀攸甚至產生了“如果沈嫻得不到賈詡,她會殺掉他”的錯覺。 是錯覺嗎?荀攸在心里悄悄地問自己。 沈嫻擺出了裝逼的姿勢,卻半天不見荀攸的回應,她有些懊惱地朝著荀攸看過去,卻發現荀攸竟然目光發直地死死盯著燭臺看。 “公達?你發什么呆?”沈嫻伸手在荀攸眼前晃來晃去:“回神啦,你想什么呢?” “抱歉,沒什么?!避髫偷鼗剡^神來,他微微笑了笑:“我有點累了?!?/br> 沈嫻趕緊趕著荀攸去睡覺:“那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公祺先生的大軍到了再說?!?/br> 就這么一個寶貝軍師啊,累壞了可怎么辦? 荀攸告辭離開了。 沈嫻在呂布這個沒有床榻也沒有被子的破營帳里面對付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沈嫻是被帳外喧嘩的聲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想抬手揉眼睛,卻發現手臂因為長時間枕著而酸麻不堪,動也動不了??扌Σ坏玫纳驄垢┦粯佣酥觳布芰撕镁貌怕謴椭X,她攏了攏不知道是誰披在自己肩膀上的外袍,掀開帳門走了出去。 張魯的大軍已經到了,原本有些空曠的斜峪關中此時遍地都是士兵,有些人在奮力扎營,有些人在修補防御工事,趕了一夜路的大家絲毫不見頹態,反正個個都干的熱火朝天,沈嫻也是不太懂這些人究竟是吃什么長大的,精力竟然如此旺盛。 在斜峪關關卡的城樓上,沈嫻找到了正指揮士兵們修補城墻的甘寧,而蔡琰和荀攸則并肩站在不遠處,似乎在遠眺風景。 “呦,公子,醒了?”甘寧對沈嫻舉起手打招呼:“睡得怎么樣?” “難受死了?!鄙驄钩蕦幈г沽藘删?,轉身走到蔡琰身邊,把自己肩上的外袍解下來給蔡琰披上,對她說道:“山上風大,當心著涼。昭姬jiejie,你們什么時候到的?不去歇一會兒嗎?” “剛到不久?!辈嚏⑽⒁恍Γ骸奥飞闲菹⒘税胨?,所以不是很困?!?/br> “哦,對了?!鄙驄够仡^問甘寧:“興霸,營寨都扎在哪里去了?讓他們扎路中間,把路堵上,別往山上扎啊?!?/br> “知道?!备蕦幍穆曇暨h遠傳來:“這還用你瞎cao心?” 仨人靠在城墻邊看了會兒風景,蔡琰低聲問道:“已經到了這里,接下來要怎么辦呢?” 如果不是前兩天賈詡神來一筆橫插一杠子,現在沈嫻恐怕早就撤軍回家了,能走到斜峪關也是出乎了她的預料。但因為現在的進攻計劃不是沈嫻而是賈詡定制的,所以前路還是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比如呂布就這么帶著軍隊朝殺回去了,他能成功叩開長安的大門嗎?得知了呂布背叛的董卓又會如何做?這一次的董卓是否會死在呂布的手中呢? “我們……先留在這里?!鄙驄姑摽诙?,看似是沒有經過思考的、不負責任的話語,但等她說出來后,卻覺得自己凝滯了許久的思路陡然變得開朗起來:“就留在這里,等?!?/br> “等什么?”荀攸饒有興趣地問道。 沈嫻笑起來:“等李稚然接到呂奉先叛亂的消息,拔軍回援啊?!?/br> “昨晚我已經送信給馬壽成了?!鄙驄鼓抗馕⒘?,侃侃而談:“散關距離長安城不遠,呂奉先如此大張旗鼓地殺回去,李稚然至多不過四天就能收到消息,他若不想等著呂奉先入主長安城后被清算,就必然會回援董仲穎。然而馬壽成還在散關外虎視眈眈,所以李稚然至多只能帶走兩萬兵馬,我們就在半路伏擊他好了,然后再繞到背后與馬壽成里應外合拿下散關。之后的事情……” 蔡琰接過話頭:“之后我們觀望就行了,若是呂奉先能拿下長安城,那再追擊不遲,若是拿不下,便在散關與斜峪關拒守,也可抵擋董仲穎的大軍來襲?!?/br> 沈嫻撫掌微笑:“就這么辦?!?/br> 打定了主意的幾人分頭去傳令。沈嫻找到了剛剛扎營完畢的張魯,把自己的計劃告知于他,張魯表示沒什么異議,一切全聽五公子的安排。 沈嫻總覺得張魯似乎話中有話,她皺眉打量了張魯一番后忽然明白了。 “公祺先生,你放心,”沈嫻對張魯誠懇地說道:“等打完董賊回成都后,我會想個辦法把清玄夫人和令弟接出來的?!?/br> 張魯的表情一松,他有些局促地對沈嫻道謝。沈嫻擺擺手表示沒什么,舉手之勞嘛,大家都是自己人。 有了張魯的幫忙最好,現如今天師道的勢力遍布荊、益與司隸地區,隱隱有向全國擴展的趨勢,想要把張魯換掉還真不是個容易的事情,但至少現在沈嫻不用煩惱漢中的問題了。 告別了張魯,沈嫻有些心不在焉地四處亂轉。 張魯的請求讓沈嫻想起了之前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劉璋那盯著蔡琰傻笑的猥瑣樣在沈嫻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這讓她有些不適地皺起了眉頭。 老實說只要不架空她的權利,沈嫻對于誰做益州牧并沒有太大的執著。但劉焉呢?一個孱弱無才沒有絲毫根基的兒子,和一個權利極大能力很強的女兒之間,他究竟會選擇誰? “公祺先生說的不錯,現在我確實該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br> 沈嫻輕聲呢喃道。 第30章 【029】不降?拿琴來! 在前往長安的一路上,呂布的目光總是控制不住地去看走在他身側落后半步的貂蟬。貂蟬裹著一件御寒的披風,她雙手穩穩地握著韁繩,一邊控馬,一邊以保護的姿態攬著縮在她懷中昏昏欲睡的呂玲綺。 這件事……究竟是怎么發生的呢?呂布的目光滿是迷茫,即使現在想起來,所有的一切依舊如同做夢一般。 思緒回到十二個時辰前,那時天色漸晚,夕陽西下。 呂布帶著張遼在斜峪關大營中轉了一圈做巡查,照例跟胡軫進行了日??陬^上的互相嘲諷,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 掀開帳簾的一剎那呂布整個人都是懵逼的,他死死盯著那個側坐在床榻邊纖柔秀美的身影,那身影在他夢中出現了無數回,每次醒來后都讓他覺得心上的疼痛加重一分。但除了不停地想念外,呂布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明明是他先遇見她的??!呂布很想問問貂蟬究竟是不是被逼的,但自從那天董卓喜氣洋洋拍著他肩膀說“奉先,爹要成親了”,并把新娘子介紹給他看過后,呂布就再沒見過貂蟬。 呂布也旁敲側擊地問過董卓貂蟬的下落,但每次得到的都只是董卓一枚意味深長的眼神。時間拖得越久,呂布越懷疑貂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險,可他連查都無從查起。 “貂……蟬?”呂布張了張嘴,話出口后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沙?。骸澳阍趺础?/br> “噓?!滨跸s偏頭看著呂布,她在自己唇上輕輕一點,另一只手指了指床榻。順著她的指引看去,呂布這才發現睡在榻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閨女呂玲綺。 呂布瞬間覺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他沒有立即走過去,而是先叫來了張遼,吩咐他守好營帳,任何人不得擅入,這才跨入帳門走到貂蟬身邊低聲問道:“怎么回事?你……你之前究竟去了哪里?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里?玲綺怎么也在?” 思緒亂成一鍋粥的呂布語無倫次地問出了好多問題,貂蟬沒有打斷他,而是靜靜地聽完,然后才按著呂布的肩膀讓他在自己面前坐下。她柔聲說道:“大人,我來此是為了見大人最后一面?!?/br> 面對呂布瞬間變色的臉,貂蟬目光哀傷道:“太師殺了義父,還想殺我,我不怕死……” “但我還想見你一面?!?/br> 貂蟬對呂布講了她來斜峪關的理由,包括王允為了除掉董卓而用她施展的連環計和王允早在董卓遷都的前一夜就被秘密押走、一抵達長安后就處死了。聽完這一切后,呂布似乎呆住了,他愣愣地盯著貂蟬,半句話都說不出來。見此情景,貂蟬輕輕嘆口氣,她對呂布笑了笑:“奉先……大人,我不祈求你的原諒,但玲綺是無辜的,董賊對你動了殺心,命令胡文才借機在斜峪關除掉你,派出的來使已經在路上了。玲綺若還留在長安城會有生命危險,我只能帶她一起逃出來找你?,F在玲綺已經安全了,我也沒什么牽掛,就此告辭,望大人保重?!?/br> 貂蟬說完,站起來對著呂布恭恭敬敬地一拜,轉身向帳外走去。 走了沒兩步,呂布忽然伸手一把拉住貂蟬:“你等等!” 貂蟬微微偏過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