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例如現在。 “剛才我和剪輯師兩個人吵的時候你為什么向著他!” 這是來自霍導氣急敗壞的聲音。 “剛才那一幕多么的好!漫天的黃沙和沙漠中唯一白色的帳篷綠洲,就算沒有一個人出場,除了風聲其他什么聲音都聽不到,這一段風景也是烘托戰場氣氛再好不過的場景了!你怎么就這么投了那個剪輯的糙漢子一票讓他把那一幕給剪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的師父霍導把自己手里那雙筷子敲在小桌板上,發出充滿節奏感的“啪啪啪”的響聲,用以表示自己內心對自己徒弟的不滿。 安于微微抬頭,想要向自家師父解釋自己剛才這么做的原因。 自家師父說的自然是對的。 可是一部電視劇每一集就只有那么點時間,一共要播出多少集也是早就和電視臺協商過了的,不能改,因此,面對完全超出播放量的拍攝畫面,即使拍得再美再好,他們也必須要狠下心來剪掉。 而作為整部劇完工的見證者,安于很清楚自家師父霍導對于這部劇的付出和對每一個鏡頭想要保留的那種心情,那么既然他的師父做不到狠下心來剪掉那些片段,就只能由作為他的徒弟的自己和剪輯師兩個人做這個“惡人”了。 “我就是……” “啪” 師父霍導的筷子一下子打到了安于的頭上,瞬間傳到大腦皮層的陣痛感讓安于的思維有些停滯,眼神也呆滯了。 原本設想好的“關于沙漠片段剪掉必要性”的那段話被這么“啪”的一下全部忘掉,他又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準備開口進行第二次回答。 “這不是剪輯師……” “啪” 又是被筷子打了一下頭。 “其實是這幕戲……” “啪” 第三下。 安于終于學乖了,他揉著腦袋低著頭,直愣愣地站在霍導飯桌面前,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再開口說話,等待著聆聽自家師父的諄諄教誨。 一個星期的時間里,作為安于新上任的師父,霍導事實上在關于專業知識的教導上面,可以說是一丁點內容都沒有教,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一直在忙《女皇》的后期制作工作,沒有機會教導安于關于拍戲的專業知識的原因。 這一個星期,除了讓安于做一些導演需要懂得的一些瑣碎的小事情之外,霍導唯一教導安于的,就是“如何說話”,換句話說,就是如何做到說話得體,讓人聽著覺得春風拂面。 實際上就是一種情商的培養。 而每一次安于被霍導用各種工具敲了腦袋,那就一定意味著是安于之前的哪句話又說錯導致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 “你就不會說,‘師父說得對,師父每一幕拍得都是那么的完美,可是又必須要刪掉一幕,徒弟就只能忍著心痛把這個美麗的場景刪掉了,師父多多包涵,其實這一幕并不是說不用了還,可以拿來做海報宣傳’之類的嗎?!” 安于繼續低著頭,然后在聽到“嗎”這個字的時候使勁點頭,視線卻依舊盯著下方。 即使不去看自家師父那張皺巴巴的臉,安于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那嫌棄夾雜恨鐵不成鋼的類似于“我怎么就眼瞎選了你這么個徒弟”的表情。 他覺得憑著自己那顆小小的玻璃心,還是不要去看自家師父那個令人心碎的眼神好了。 把師父的話全部記到腦海里,爭取下一次說話的時候不被師父敲腦袋,那才是更重要的。 只是…… 安于內心一直有一個疑惑。 學好這些,對他做一個導演而言,有用嗎? “啪” 又是重重的一下,疼得安于眼眶都紅了,淚眼汪汪抬起頭看著自家師父父,想要個被敲的理由。 “你以為導演就只要悶頭拍戲就好了?” 看穿了安于內心不以為然想法的霍導開口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毫不拖泥帶水。 “拉贊助,邀請演員,邀請攝像師剪輯師,找到愿意播出你這部劇的電視臺并聯系到一個黃金時間段,這里面每一項工作,在你還沒有成為有名氣的大導演之前,都要你自己一個人一個個電話一條條短信一句句話面對面的談!” “態度不好說話總是戳人心窩子膈應人,我看誰愿意和你搭檔湊一個劇組出來!” 說著,霍導對著安于的腦袋又是“啪”的一下。 “編劇可以只顧著自己埋頭寫劇本然后一家家公司郵件發過去,演員可以只顧著演戲把所有事情交給經紀人,可是導演,卻必須要做到八面玲瓏?!?/br> “既要有夠硬的實力,也要有足夠的人脈?!?/br> “雖然你師父我手里握著一堆的人脈可以給你用,那也要你用得動??!就你現在這一張嘴就得罪人的樣子,清明鬼都不會搭理你的!” “啪” 說完,筷子沖著安于的腦袋又是一下。 霍導說到這里,從自己的包里面抽出了一份八卦雜志扔到了安于的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的徒弟看雜志封面。 安于拿起雜志,愣愣的看著封面,看著封面上的那個女孩。 這是一本時尚雜志。 一本時尚雜志的封面,通常都會請所謂的“時尚達人”或者娛樂圈最近比較火的顏值高的明星去拍攝封面。 在安于的記憶里,洛塵煙和孟澤,包括葉獨都曾在某段時間內成為了這些時尚雜志的封面人物,而只要成為了封面人物,他們的穿衣打扮,甚至是一個小掛件,平時出門被狗仔拍到時腳上穿的那雙拖鞋,都會立刻成為普通大眾爭相追逐模仿的焦點。 安于曾經在做明星助理的時候,見過他當時的偶像梁哥為了給自己手底下的藝人爭取到一個拍攝雜志封面的機會不停地打電話,帶著藝人跑到雜志社對面的咖啡廳“偶遇”攝影師等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可見,要成為封面人物,顏值、名氣、時尚感、人脈,四者缺一不可。越是有名的時尚雜志,對于封面人物的要求就越高,想要成為封面人物,難如登天。每一個能夠成為封面人物的娛樂明星,都可以說是時尚界的“幸運兒”。 而這一期時尚雜志的“幸運兒”,是秦萌萌。 那個離開他已經足足有一個星期的時間的,只存在在消消樂里的秦萌萌。 安于依舊呆呆地拿著那本時尚雜志,僵硬著身體不說話。他的眼睛對上了雜志封面上那個時尚幸運兒秦萌萌的眼睛。 封面上的秦萌萌一掃她一直以來給自己的印象。 她穿著用薄紗料子做的白色短袖,下面一條寬松同樣料子的白色七分褲,配上一條黑色帶金屬扣的細腰帶,配上面無表情冰冷的那張臉,帶著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氣質。 她就這么赤著腳站著,一只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脖子、自己的鎖骨,手指甲和腳趾甲全部涂上了玫瑰紅的指甲油,充滿著誘惑和妖精般的勾引。 一個仙與妖的結合體。 一個可以一個眼神讓男人為之瘋狂,女人為之向往的尤物。 安于簡直不敢相信,封面上這個女人居然會是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相處了一年多的那個喜歡消消樂總是會眨巴著眼睛沖著他笑的萌萌噠的秦萌萌。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而事實上,也輪不到安于說些什么。 吃完了飯的霍導擦了擦嘴巴,放下了筷子,拿著根牙簽剔著牙,斜眼看著自家徒弟那呆愣的模樣,冷哼了一聲。 “不認識了吧?” “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吧?” “沒想到吧?” 三句反問句,道破了安于目前的想法。 “這一個星期里,你小子一直昏昏沉沉的,雖然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得挺好,不過我可是見識過你當初替萌丫頭分析劇本時候那股子熱情的,你小子心思根本不在導演這件事上面!” 霍導說道這里,聲音不住地升高了一個調,讓人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氣憤。 “一個星期的時間,萌丫頭都拍了封面進入時尚模特圈了,你連個說話都還說不好……” “你打算什么時候才開始認真學?” 霍導問道。 “難道要等到幾年后,萌丫頭拿到了最佳女主角在臺上發表獲獎感言,你站在臺下依舊是個跟在我身邊跑腿打雜的不起眼的小徒弟的時候,你才能有覺悟要好好學,做一個配得上人家的大導演嗎?” “到時候追人家的男人女人橫躺著都可以繞地球一圈了,你還排的上隊嗎?” 安于低下頭,看著雜志封面上,那個被他領進娛樂圈,一點一點在他眼前成長,然后忽的一下離開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變成了一只美麗蝴蝶的女孩,雙手緊握。 他知道自己的師父這些話明顯是誤會了些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反駁自家的師父。 是告訴他自己并沒有想要和萌萌比肩的心? 還是告訴他,自己對萌萌的心思一直很純潔? 自己的解釋,自己的師父會信嗎? 而他自己,又會信嗎? 安于的內心開始了又一輪的掙扎。 霍導卻全然感覺不到自家徒弟內心的起伏,他只是一個勁兒地想要自家徒弟能夠快一點振作起來,哪怕是用所謂的愛情的力量,他也希望安于能夠快些把心思放到學習當中去,不想他荒廢自己的人生,哪怕只是一個星期,他都替他覺得可惜。 于是,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看著她以后目光里就沒有了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你甘心嗎?” 甘心嗎? 安于捫心自問。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明明是他在一開始從擦肩而過的數萬人中,找到了她。 明明是他,他才是她一開始,也是在娛樂圈里最信任的那個人。 他為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所有的決定全部都是為她著想,一切事情的出發點都是她,這個世界上他是最在乎她的那個人! 其他人只能看到她發光時候的模樣,為了她喝彩,唯有他是陪伴著她成長的那個人,見證著她每一次的碰壁,參與了她每一次的破繭…… 付出一切,到如今卻告訴他,她的未來沒有他的存在?! 安于知道,自己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他的視線從雜志上挪了開來,看向了一直在等待著自己回答的師父霍導,握拳的雙手松了開來,側放在褲子的兩邊,他努力挺直著脊背,希望自己內心的堅定可以感染到自己的師父,然后開了口: “我明白了,師父?!?/br> “我會好好學的,師父?!?/br> 那個女孩已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成長到了這般的地步,他顯然已經落后了,那么落后了就要加快腳步趕上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