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有些人，胸無大志，不過一時興起，卻比誰運氣都好，比誰都會抱大腿，不過是演了一部戲里面一個出鏡率不到一集的小角色，卻能靠著什么熱門話題一躍就成了主演，念著十幾集的臺詞。

    想到這里，吳里就忍不住撇撇嘴，心中不忿又不屑。

    他是《檸檬樹下》的選角導演，也是《檸檬樹下》總導演葉導的徒弟，跟著葉導拍了三年的戲，接觸過最多的演員不是那些被別人稱為“葉導御用”的明星們，而是影視城的這些龍套們。

    每一次他們劇組要招龍套，都是他寫了塊牌子把戲服放好看著他們這些龍套一人搶一套戲服做一個表情這樣一個一個選出來。因此，他也是整個劇組里面最了解這些影視城里龍套的人。

    他看見過這些小龍套，不過是上學的年紀卻會在每天放了學之后噠噠噠跑過來仰著頭一雙星星眼問他“叔叔有沒有適合我的角色？”的，也見識過那些大龍套，為了夢想放棄了能夠糊口的工作背著家里人的不理解，咬著牙一天一頓咸菜泡飯混跡在影視城，受了委屈也不哭永遠想要給別人留下好印象的，更見到過那些演了一輩子戲的老龍套，演了一輩子戲卻默默無聞，為了一個角色還要對著那些資歷不如他的二十幾歲的小青年卑躬屈膝的……

    他尊重他們，也想要盡可能的幫助他們。他給他們更多露臉的機會，遇到好苗子就暗示那些他相熟的經紀人來看看。而越是尊重和敬佩這群如同螞蟻一樣的人，他就越看不起那些靠著炒作靠著虛無的名氣得到一個有名有姓還有大量戲份的角色實際上卻沒什么實力，隨便拉一個龍套上來演技都比她好的……所謂的演藝界的小鮮rou。

    不錯，他指的就是那個秦萌萌。

    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吳里忍不住咬牙切齒。

    當初挑選主演名單的時候，他也跟在他師父葉導身邊看著的。他看著他的師父一個個角色挑過去，羅列了一個預期名單，然后又拿給他看，詢問他的意見。

    當時吳里就對這個秦萌萌意見很大。

    原因簡單粗暴。

    “這個秦萌萌先不說別的，就一部電視劇作品，還不是主演，這么快就讓她當上主演她真的合適嗎？不論從名氣上還是實力上，我都不看好她?！?/br>
    要知道，配角和主演之間其實有著一道巨大的鴻溝。這條鴻溝里包含了長相，包含了演技，包含了名氣，包含了圈里的人緣，甚至是人品等等。

    由此就可以看出，一個配角想要做一次主演要有多難了。

    她的先天條件要足夠好，燈光打下來能讓觀眾一眼就認定她是主要角色；她的演技要好要夠霸氣，哪怕整個鏡頭里只有她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沉思什么動作也沒有，也要讓觀眾能感受到她的心情而不是覺得尷尬；她的名氣聲望要夠高，觀眾一聽到她的名字就會閃出她的模樣，并愿意為了她多等那么一分鐘的廣告；她圈里的朋友要夠多，人脈要廣，當電視劇要開始宣傳的時候，她要有足夠多的圈里人愿意幫她號召大家一起來看……

    這還只是他隨便羅列的幾個必要條件，那些軟性的要求他還沒有說出口呢。

    而在這些條件中，吳里怎么看都覺得這個秦萌萌只占了第一條中對顏值的要求而已——然而這個演藝圈里，占了第一個條件的女演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隨手一撈百分之八十都符合這個要求。那為什么要在那么多符合要求的演員名單中選擇這個最不起眼的呢？

    他的老師給出了答案。

    “她自身的名氣的確是不足，不過當她配合孟澤一起的時候就不一樣了。你出門左轉到傳媒學校隨便拉幾個女生去問問，就知道如今有多少人盼著能出來一部戲能讓這兩個人再續《暗星》中的緣分。只要宣傳的時候打上再續前緣的標簽，一開場的收視率起碼是保住了?！?/br>
    吳里聽到這里撇了撇嘴。當初微博上鬧得風聲很大的“護駕計劃”他也是略有耳聞的。不過誰知道這個“護駕計劃”到底真的是那些觀眾自發弄出來的呢，還是只是一個炒作？如今這個娛樂圈，兩個男人見面握個手都可以上頭條說他們兄弟情深最后歪到基友情深了，他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絕不會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給蒙騙的。

    “她剛踏進演藝圈沒多久，是沒什么朋友也沒時間經營人脈，不過你別忘了，她可是星皇的藝人。星皇的藝人那是娛樂圈里出了名的團結友好一致對外，就算她秦萌萌一個朋友都沒有，她的經紀人也只是個新人一個愣頭青，就憑她是星皇的藝人，她有電視劇要上映了，你以為星皇的藝人不會利用自己的渠道幫她宣傳嗎？”

    他的師父說到這里，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把打印了演員名單的那張紙卷成一個筒敲了敲他的腦袋，強調了一聲：

    “那可是星皇，娛樂圈的龍頭老大星皇！”

    吳里點點頭，對老師說的這一條表示贊同。

    星皇手里的大牌巨星奇多，數量遠遠超過其他公司，更重要的是星皇的藝人彼此間都很團結，他們會互相幫忙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

    他的老師卻也忘記了一點。

    《檸檬樹下》的主演，“檸檬樹下”川菜館的老板娘知秋的扮演者洛塵煙也是星皇的藝人，還是星皇那眾多巨星中的一個，上一屆電視劇最佳女主角獎的獲得者，名副其實的影后。

    秦萌萌能夠動用的宣傳資源，洛塵煙都有，甚至比她的更多。

    那他們又何必非要用這個同樣出自星皇卻對他們來說沒有半點宣傳作用的藝人呢？還不如換一家公司的藝人來得值。

    “至于演技么……呵，你知道向我推薦這個女孩的人是誰嗎？”葉導一臉神秘的笑，勾起了吳里為數不多的好奇心。

    “是老霍啊，那個對演員要求超高，一有不順心就破口大罵脾氣暴躁的霍導喲?！?/br>
    “《南書》這個故事的女主角，根據設定我們只能用年紀輕的演員去演?？墒菉蕵啡@地方，年紀輕的心浮氣躁，根本沒心思去鉆研演技，只知道要上頭條要粉絲要片酬，想要從里面找一個演技好又能低片酬的演員談何容易？”

    “能夠被老霍稱贊是個有天賦的演員，還夸她是個能靜得下心來鉆研演技的孩子，這樣的年輕人，用起來我也放心。演技這方面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再不濟不還有小孟帶著嘛，他們也算是合作過一部戲的，默契應該不錯，拍出來的效果也應該不會差的?！?/br>
    吳里看著他的師父一臉的興奮，沒有再說什么話，默認了這個角色的歸屬。

    別看他師父表面上說霍導是個對演員要求高還脾氣暴躁的老頭子，他自己也惶不多讓，半斤對八兩，不然又怎么能和霍導做這么多年的朋友呢？

    正所謂臭味相投、狐朋狗友，不都是這個道理么？

    只是吳里卻對于霍導的這些評價抱著懷疑的態度。

    霍導和葉導是朋友不假，他脾氣暴躁對演員要求高這一點也是圈兒里出了名的，可是霍導還有一個身份卻經常被人家忽略——他是星皇娛樂公司的御用導演。

    他猜測也許這個秦萌萌的確是有點實力，不過他覺得霍導一定是夸大了。這就像別人家的孩子，做了件好事自己能夠客觀地評價和夸獎，自己家的孩子也做了件好事，被喜悅的心情一沖昏頭腦自己甚至會認為自家孩子拯救了銀河系一樣。

    因此，霍導的評價根本就不算靠譜，他的話只能信一半。

    雖然葉導的話有他的道理，可是吳里內心里卻是一條條反駁了過去，這么一來，他反而更覺得秦萌萌這個女孩子心機深成不堪大用，更看不上這個人了。

    等著吧。吳里冷笑了聲。

    明明是條蟲，卻偏偏要披上龍的衣服。

    他這個人，最見不得那些演技不好的演員卻占著什么“實力派”的稱呼。等到這個叫秦萌萌的丫頭真的進了劇組，展露出她那一般般的演技，相信他師父葉導一定會在劇組咆哮的，到時候他就火上澆油一把直接攛掇他師父換人，相信氣頭上的師父一定會答應他的請求的。

    這么一想，吳里覺得自己氣都順了不少，他直起了身，手里的煙蒂扔到了腳下，輕輕一捻，拍了拍手招呼著不遠處那兩個小助理把三輪車上裝著戲服的箱子搬過來，開始了龍套的選角。

    接下來，他只要等秦萌萌來就好。

    等她自己來，自己作死，最后被自己扔出去。

    ☆、第26章 秦萌萌

    吳里見到秦萌萌的時候，剛低頭看了眼手表，算著劇組大部隊過來拍戲的時間和他招來的龍套們分別要在哪幾場出現，當然，也有在暗自掰著手指計算距離他見到心機女秦萌萌還有多少小時。

    影視城的每個場地都是要租的，按天來收費。

    為了節約經費，葉導在租了場地之后花了一天時間就把所有的構架全部都搭好了，營造出了一個小川菜館的氛圍，為了配合劇名，還特地挪了一棵不該在這個地方生長的檸檬樹到小飯館的前面。然后一拍板通知了所有的主演，把每個故事中所有發生在這家小飯館里面的劇情都提前拍掉。

    在這一個個小故事里，有些關于小飯館的場景時間在早上，有些在傍晚，有些在晚上。為了能更有效率地運用這個地方，他的師父拉著他兩個人用了兩個晚上排好了一張關于演員場次的安排表，一個個去聯系每個演員的時間，最后敲定了每天都要演哪些片段，又都需要讓哪些演員過來拍戲。

    吳里清楚地記得，秦萌萌的第一場戲就被安排在了今天上午——一場關于剛入職場的小菜鳥為了尋找自家的貓闖進了小餐館向老板娘討要自家的貓咪的戲，也是整個故事的開篇之一。

    有的時候，人的運氣差了那真的是喝涼水都塞牙啊。

    劇組里所有人都說，秦萌萌就算演技再差靠著和孟澤的默契，讓孟澤帶著演的也不會太差?？烧l能想到這第一場戲，根本就沒有孟澤什么事兒。第一場戲居然會是和視后洛塵煙對上了。洛塵煙啊，那個被稱為女演員中的“戲霸”洛塵煙啊。

    別人不清楚洛塵煙，吳里作為葉導的學生確實很了解的。

    洛塵煙此人演技好那是一定的，然而她卻也是出了名的霸道，演戲時氣勢十足十，從不知道什么叫作收斂，如果和她對戲的是那些資深的演技派，那雙方間的彪戲自然是精彩到不行?？扇羰怯錾蟼€菜鳥……那就是實力碾壓了，指不定碾壓完看著人家欲哭無淚的臉還嫌棄人家演技差。

    這也就是為什么《檸檬樹下》劇組從第一部開始邀請參演的演員就都是實力派的原因——不是實力派根本就沒辦法和人家女主角對戲，這點錢根本就省不了。

    而這一次請的演員自然也都各個都是演技派了，除了……秦萌萌。

    吳里簡直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哈哈大笑了，不過依舊還是很虛偽地在內心為這個叫秦萌萌的演員掬一把辛酸淚。

    誰讓她自不量力答應了他們這個全是實力派的劇組呢？

    就在吳里心里樂顛樂顛覺得自己很快就可以實現自己掃除“毒瘤”目標的時候，耳邊卻聽見了車鈴的響動，還有一個年輕人不停地說“讓一讓讓一讓”的聲音。

    吳里忍不住循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男生騎著腳踏車載著一個女生晃晃悠悠地向他這個方向駛來。

    那個男孩一臉燦爛的笑容，雙手穩穩地抓著自行車龍頭，腰背微微彎曲，雙腳踩著腳踏板晃晃悠悠騎了過來。直到他的身影靠近，吳里才發現他的腰還被一雙手給牢牢抱住，看這手指的細長程度，吳里知道他車上一定載著一個漂亮的姑娘。

    而當這輛自行車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當他看到了男孩身后的那個女孩，果然也證實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那的確是個長得很有靈性的女孩。

    長發飄飄，一條淺黃色的裙子和一個螢黃色的發箍，為了避免走光她特地側著身坐在自行車的后座，雙手環住了男孩的腰腹，頭緊緊貼著男孩的后背，雙眼緊閉，一副還在車上睡覺的模樣，秀氣又單純。

    那輛自行車歪歪扭扭地在他身后的那棵樹下剎住了車，男孩直起了身，身后的女孩子也慢慢睜開了眼睛。她雙手離開男孩的腰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到看清周圍的環境之后興奮地從車上跳下來，一蹦一跳開始催促著正在俯身給自己的自行車上鎖的男孩，嘴里不停地說著話。

    “安于安于你好了沒？”

    男孩依舊在鎖自己的車，在把自行車原本的鎖鎖上之后，又從自行車前面的車籃里拿出了另一把鎖接著給自己的自行車上“雙重保險”。

    “哎呀，你這破車給楊大叔做道具車出租楊大叔都不要，根本沒人會偷的啦~”

    噗——

    聽著他們之間對話的吳里忍不住臉上露出了笑的模樣。

    楊大叔是影視城里面負責做道具出租的，一些日常常用的道具都可以直接在那里租到，就不用讓道具組費心去自己設計自己做了。不過他那里的道具其實也都是別人不要的快要報廢的東西了，這個小姑娘是把自己男朋友的這輛自行車看成是破銅爛鐵了么？

    不過，能夠知道楊大叔，看來這姑娘不是道具組的就是龍套中的一員了。若不是經常在影視城里，若不是從事這份工作，若不是和楊大叔關系親近，這個小姑娘根本不可能叫得出“楊大叔”三個字。

    不過看這臉蛋……道具組倒是虧了，龍套的可能性大一點。不過長得這么標致的龍套……

    吳里思忖著，是不是要關注一下這個女孩的演戲水平，要是還不錯的話，這一次他就又要打電話給他那幾個做經紀人的哥們兒了。

    “快點快點，我一大早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我告訴你喲，這里拐角的地方有個阿姨專門擺攤賣雞蛋餅的，阿姨的雞蛋餅味道可好了，里脊正宗到不行，餅皮攤得也很有水平，從來就沒有破過的。每次她的攤位一來，就有一堆人在她攤位前排隊，那做出來的雞蛋餅的香味，可以傳好幾里呢！”

    嘖，說得他口水都要下來了。他在影視城閑逛的時間也不少，怎么就沒發現有這么一位會*蛋餅的大媽呢？

    就在吳里思考自己要不要跟在女孩身后去見識見識那個“好吃到不要不要”的雞蛋餅的時候，卻看到那群已經穿好戲服等待劇組所有人到了之后拍戲的龍套們視線都看了過來，對著那兩個人竊竊私語。

    這時，從這群龍套里走出來了個帶著頂草帽穿著大馬褂的老龍套，瞇著眼睛盯著那兩人看了會兒，輕聲喚道：

    “萌，萌丫頭？”

    聽到聲音的那對男女回過頭，女孩眨了眨眼露出了個驚喜的笑容，大聲叫了句“爺爺”沖了過去，一把抱住那個老龍套，絲毫不在意自己這身打扮和周圍的環境有多格格不入。

    “大龍哥，小丫，三叔早上好~”

    許是聽到了熟悉的稱呼，周圍的其他龍套也開始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和那個女孩說起了話。

    原本寂靜的早晨一下子熱鬧開了。

    “真的是萌小萌哎！”

    “小萌你不是做大明星去了嗎？今天是來拍戲么？”

    “萌丫頭你怎么騎了個自行車就過來了？星皇沒給你專車接送？是不是他們這群家伙勢利眼看不起龍套出身的欺負你了？你和老頭子說，老頭子去找吳導給你說說?！?/br>
    老龍套一句話，周圍的龍套們都點點頭，像是認定這個叫“萌小萌”的女孩在公司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一樣，開始一人一句替女孩出謀劃策，一副感同身受打抱不平的模樣。

    “就是就是，吳導人很好的，他很關照我們這些龍套，和他說說讓他替你去出個頭?！?/br>
    “對啊，小萌你不要什么苦都自己咽下去，這種時候就要反抗，不然人家還當我們這些龍套沒脾氣！”

    “……”

    吳里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終于推測出了這個女孩的大致身份。

    顯然，這是個之前演龍套，后來被經紀公司簽了，卻沒有被重視甚至沒有得到應該有的那些待遇。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是不介意用自己的身份去暗示下這個女孩子的經紀人要公平對待的……要知道，一個龍套要成為一個正式演員，這其中經歷的困難比那些表演專業的學生要多得多。

    不錯，龍套們口中的“吳導”其實指的就是他。他很開心自己對龍套們的尊重也能換來相應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