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她只得孤軍奮戰。 雨點撲撲砸在窗前,四周嘈雜,但她仍能聽見心臟撲通撲通節奏瘋狂,正要專心致志回憶游艇駕駛守則,余光瞥見陸慎頂著風雨要跨舷登船。 然而儀表盤上掛“azimut”圓形標,而她只和繼澤一起玩過“麗娃”。 到現在只能祈禱引擎開關沒有大變化,她聽天命,照直覺做選擇,居然順利發動引擎。同一時間陸慎卻已經登船,而相比開啟發動機,船要離岸更是巨大挑戰。 煩煩煩,到底轉左舵還是右舵? 眼看他從一層到二層,與她之間只隔一層透明玻璃。 他陰沉沉的臉,在冰冷的雨夜成為兒童的夢靨。 她當即放棄復雜難懂的儀表盤,轉過身跨過窗向外逃。 陸慎盯住她瘦弱身影,繞過艙門,徑直向她逃跑的方向走來,就差一步—— 一拐角,人人都聽見噗通入水聲。 全島工作人員一個不落地跟上來,陸慎站在船舷,低頭看水花飛濺的海面。施鐘南也出現,難得講一句人話,“天太冷,阮小姐的腿還沒好,在水里堅持不了多久?!?/br> 船員講:“引擎動了,萬一阮小姐被絞進螺旋槳……” 陸慎咬牙發令,“下去找人!十分鐘后沒結果,立刻打電話給海事處?!?/br> 當即有五六人脫衣入水,但海面仍舊黑漆漆翻騰倒置,根本不見阮唯蹤影。 好好好,跟他玩聲東擊西,出其不意? 她當他是殺人魔還是綁架犯?這一個月來盡心盡力,她居然一個字都不信! 對人對事,他鮮少受挫至此。 他心心念念冒雨乘船為陪她過生日,而她呢?處心積慮要登船逃跑。 簡直是一記耳光狠狠甩在他臉上。 他氣得一個字都不愿多說,蘇楠站在他身后,戰戰兢兢如經酷刑。 海面,潛水的人冒頭的向他匯報,“什么都沒有?!?/br> 蘇楠壯膽去問,“陸生,現在給海事處打電話求援?” 所有人屏氣凝神等他發話,而他卻突然間刺透盲點,離開船舷往艙內走,“原地等?!?/br> 留下施鐘南與蘇楠蘇北面面相覷,誰都猜不透發生什么。 蘇楠長舒一口氣,小聲說:“不管什么結果,我們兩個都免不了挨罵?!?/br> 蘇北高熱未退,仍在病中,“挨罵是小事……總之大家自求多福?!?/br> 雨也帶著怒,聲勢浩大。 船被海浪拱得左搖右晃,每走一步都似酒后踉蹌。 陸慎關掉艙門,再鎖上窗。 艙內立刻安靜得只剩下沉悶壓抑的雨聲,再打開艙內音響,重低音立刻為船艙套上鎧甲,音樂將耳道密封,令你只能老老實實側耳聽—— “是誰在敲打我窗 是誰在撩動琴弦 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 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 又是蔡琴,低啞深沉嗓音,唱三十年前老舊發黃的故事。 陸慎環顧四周,數過酒柜、方桌、茶幾、長椅、床…… 無人的房間,他低頭勾唇輕笑,細微的聲響落在沾了水的地板上,卻讓人毛骨悚然。 船艙外人人都在淋著雨等他命令,而他選擇轉過身,坐在長椅上,給自己倒一杯酒,佐一支煙,面對干干凈凈一張床,慢慢享受他的歡樂時光—— 一只貓逮住一只跑不了的獵物,最享受的不是“分食”而是“挑弄”。 床艙內只剩一具女中音,將緊繃的時光都唱到柔緩,讓你以為是在溫暖的床褥間,而不是風雨敲打的海面。 “那緩緩飄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語的我 不時地回想過去” 是誰成竹在胸,是誰躲藏顫抖? 噓—— 你需要用心聽。 陸慎倒一杯紅酒,坐在長椅上慢慢品。 紅色的液體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凝血的光,他近乎是一位克羅地亞出產的吸血鬼,既蒼白又陰郁,站在陽光下也讓人遍體生寒。 而她透過狹窄的視野看見桌上紅酒瓶,黑色鞋尖,以及架高的腿上,褲管與皮鞋之間沾著水的腳踝。 淡藍色煙霧徐徐向外擴散,為眼前場景蒙一層半透明的紗。 蔡琴的憂傷終于唱完,陸慎的等待也需了結,他放下酒杯,視線落在床底,“你打算自己出來,還是等我親自抓人?” 阮唯仿佛被人用皮鞭抽在脊梁骨上,疼得徹底清醒,不住地向后躲,直到背脊貼上墻壁,才明白原來無路可逃。 等不到回應,陸慎站起身,皮鞋底留下水印,在阮唯驚惶的注視下一步步逼近。 就在這一刻,他停在床邊,阮唯只看得見他皮鞋上的水珠,一點點向下滾落。 “出來!” 音樂停止,雷聲轟隆,他的命令仿佛有回音。 但沒回應,阮唯越是害怕,越是往角落里鉆,恨不得將呼吸都屏住,將自己縮減成床底下一粒細小的灰。 過去三分鐘還是半小時?誰知道?時間對阮唯來說一分一秒都是漫長煎熬。 她緊閉雙眼祈禱,像上帝向萬能的主連同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千萬在她心臟病發之前讓“漢尼拔”暴斃、吐血或者火山噴發讓他不得不離船登島。 興許是她的廣撒網策略起作用,陸慎等上一陣,似乎是耐心耗盡,終于肯轉身向外走。 阮唯躲在床底長舒一口氣,再睜眼,一雙手已經到近前,嚇得人魂飛魄散,她一面躲,一面大聲警告,“我有刀!” 但陸慎幾時怕過? 她在他眼里,從來都只會虛張聲勢。 因此他半跪在地,一伸手抓住她臂膀向外拖,她掙扎踢打都是無用功。男人女人天生不同,她用盡全力,仍不起作用。 他輕輕松松抓住她,如同抓住一只離家出走的貓。 “刀呢?”他反問她,語調中全是鄙夷。 她憤怒地回瞪他,張嘴就咬在他手腕上。 他一疼,自然松手。她借此幾回拉開門就要逃,卻又在半道被他攔腰抱住,隨即抽出她綁在腰上的西廚刀哐啷一聲扔進角落。困住她一雙手臂,對著個發了瘋似的人問,“跑?你預備跑到哪去?跳海還是乖乖回臥室?” “跳海也比待在你身邊好!” “好大的志氣,你信不信我現在扔你下去?” “好啊,不扔你是我孫子?!?/br> “阮唯!” “放開我!你這個陰毒的老變態!” 越是講,他越是氣,決心不與神經病理論,一根長繩捆住她抱回島上。 蘇楠蘇北去準備換洗衣服,施鐘南小聲問需不需要來一碗可樂煲姜,話還沒講完就聽見一聲悶響,臥室門從內徹底鎖死。 施鐘南愣愣站在門口,茫然無措,“會不會搞出人命,需不需要報警???” 蘇楠搖頭否定,“陸先生做事有分寸?!?/br> 但她又沒經歷過,怎么知道關起門“做事”他還有沒有理智? 至少現在,面對渾身濕透滿身狼藉的阮唯,陸慎的憤怒已將理智燒干,情感占領上風,多年少有。 他將雙手被縛的阮唯扔在床上,她黑乎乎的腳底在地毯與床單上留下淺黑深黑的斑斑點點,污水同泥沙幾乎毀了一整套淺灰色床品,她連同她四周所有物品通通慘不忍睹。同時間,陸慎的潔癖連同生活習慣都在怒火當中瑟瑟發抖,瀕臨崩塌,講到底,他先亂,他先輸。 陸慎雙手扶腰,襯衫濕透,凌亂中不顯狼狽,反而更像是循循善誘大家長,狹長的眼看過來,都怪你不成器。 而他是恨鐵不成鋼,拳拳一片關愛之心。 阮唯最恨他這副樣子,虛偽到了極致。陸慎又最恨她此刻眼神,從高處向下,與從前他受過的冷眼沒區別。 他隱忍著,正極力克制。 她死盯他,張牙舞爪,像一頭齜牙的小獸。 時鐘滴答滴答走得緩慢,她冷得發抖,終于聽到他開口,“有的人懂得見好就收,有的人永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阿阮,你是哪一類?” 阮唯笑起來,兩只眼彎彎似月牙,坦然且直白地告知他,“七叔,不用多想,我一定是你最討厭的那一類?!?/br> “很好——” 他慢慢挽起袖子,扯散領帶,一步步向她走來。如同世人眼中盛怒中的獅,令這間屋都變得岌岌可危。 ☆、第13章 懲戒 第十三章懲戒 他停在她床前,唇角輕勾,徹頭徹尾睥睨姿態。 阮唯挪動身體向后躲,不管是不是無用功,她只求離他越遠越好。因他這一刻柔情涌動的眼神,與他看一塊肋排、一只大閘蟹沒區別,先欣賞你柔軟多汁身體,在撫摸曲線玲瓏輪廓,繼而找到最好落刀的方位,一刀斬下去—— 她便成為焦黃的rou,翻紅的蟹,死而無聲。 “不急,我們慢慢來?!?/br> 什么慢慢來,恐怕是不折手段、毫無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