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發現投入市場的第一批家用型智能機器人，平均每十組家庭中都會出現一例不同程度的毀壞?！?/br>
    “你覺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這部分機器人的破損呢？”

    “我們通過返修統計，發現他們大部分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外傷，涉及到割傷、火燒以及刺破等，甚至還有一些出現了部分缺損?！?/br>
    “那這算不算是虐待呢？”

    “呵呵，虐待？”

    “這些只是機器人，不存在所謂的虐待?！?/br>
    “這些家用機器人都是運用到家中進行勞動的，出現破損屬于正常?！?/br>
    “但是，很多調查發現，很多人對身邊的機器人都所有防備，很多人都會試探它們是否真的沒有反抗性和無危害性?！?/br>
    “所以，就用這些暴力手段試探嗎？”

    “就因為它們逼真，所以就要試探它們的真假了嗎？”

    “但是，它們始終是機器，人工智能，并不是真實的人類?！?/br>
    一場沒有結論的會議，在會議廳里無休止地討論著。

    明佑正在長桌前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可見他并不輕松的表情對這次的討論過程很不滿意。

    “不管它們是不是人類，但它們都在為人類服務，不應該因為它們是機械就可以隨意地折磨它們，我必須建議，那些家庭要對它們負責，必須簽署看護協議，禁止破壞它們，如有破損應該承擔法律責任！”

    “呵呵?！睂γ娴目悼泼鲄s對他冷嘲熱諷起來，“人都無法保證自己身體的安然無恙，就要先立法保護機器人了嗎？”

    “為什么不可以？”明佑簡直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人會自我保護，但機器不會，它們只會服從命令！”

    “那你們可以開發一個自我保護程序啊?！笨悼泼饕荒槻恍?。

    “自我保護程序涉及很多種，如果太接近人類的條件反射就會造成服務性的降低！”

    “呵呵，既然無法兩全，那只能避重就輕。沒有什么是完美的，你又何必糾結于這一些小事故呢？”康科明靠在椅背上，勝券在握的樣子，“與其讓人去傷害人，那還不如直接發泄在機器身上，所不定犯罪率也會因此下降很多呢？”

    “你！”明佑噌得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椅腳摩擦地面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好了?！蹦莻€背對著他們，望著落地窗外的男人，終于終止了這一場無休止的討論。

    “韓先生……”坐在最靠近他身邊的一個人喊了他一聲，有些膽怯。

    于是他終于回過神來，修身的黑色西服襯托出他健美的身型，立體的五官裝飾著他姣好的面容，以及一副銀邊的眼睛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卻擋不住他深邃的眼眸犀利的眼神。

    “今天的會議，我們就到這里結束吧，并沒有什么可以爭論的?！表n先生的聲音低沉，“只要是我們公司銷售出去的產品，我們都有權利要求對方起到維護的責任，如果發現人為因素的損壞，不僅需要支付返修費用，下一次購買的產品都需要額外支付保證金?！?/br>
    “韓先生?！泵饔咏K于踏實地坐下，“我會立刻請下面的人擬定好相應的文件，以后隨著產品的推廣一并輸出?！?/br>
    “嗯?！表n先生整理了一下領帶的角度，“同樣這批人必須記錄信用分，對他們將來的行為有所約束?！?/br>
    “好的?！泵饔于s緊記下。

    康科明卻有些不明白了：“韓先生，但是這樣會不會影響我們產品的推廣和使用呢？”

    “危險的人，你給他們一杯水，他們都會破向你，更何況一件合成的高性能產品呢？我們制造和推廣機器人的目的不是讓危險的人發泄的，而是服務大眾的?！表n先生的眼神輕飄飄地看了康科明一眼，“既然不愿意當一個高尚的人，那就讓他們永遠生活在底層?！?/br>
    康科明在他冰冷的眼神里，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口水。直到韓先生身邊的人站起來，通知大家散戶，所有人才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明佑，你留一下?！表n先生叫住了他。

    “好的，韓先生?！?/br>
    直到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韓先生才走向了明佑，臉上浮起一絲欣賞的微笑：“明佑，知道我為什么特別喜歡你嗎？”

    “??？”明佑看著韓先生，他的笑容并不那么常見。

    “因為你特別善良和坦誠?！表n先生說著，“但是，有些人善良而不顯露出來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你的善良是將自己坦誠給別人，所以你很容易傷害到自己?！?/br>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韓先生，我只是表述自己的觀點而已?！泵饔咏忉屩?，“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可以公平對待?！?/br>
    “嗯?！表n先生點頭示意了一下，“我很高興在我的公司有你這樣一位員工?！彼f完后，輕輕地拍了一下明佑的肩膀，然后離開了會議室。

    明佑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上面還記載著受損機器人的編號和受損部位及原因，這些內容讓他倍感不適。于是他很快就疊好，帶出了會議室。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他不斷地回憶著這次會議的矛盾點，康科明的許多想法都是他無法認同的，但他也無力去改變一些人普遍存在的偏見。但只要他還是坐在技術部門的崗位上，他就無法容忍有人這樣對待他賦予每個機器人的“靈魂”。

    “明先生，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興?！碑斔麆偦氐睫k公室，門口的秘書型機器人就關切地詢問起他來，“有什么煩惱可以跟我說說嗎？”

    然后她掛上了微笑。

    “謝謝你，我沒什么事?！彼⑿χ卮?，然后讓她離開了。

    明佑將自己關在辦公室，側過椅子，就能從身后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的風景。這里位于城市的邊緣，獨享著一片寧靜。但是明佑的心底卻沒有那么平靜。

    “滴”，電腦傳來一份文件。他轉身面對電腦，點擊開這份郵件，他之前的申請終于得到了批復。于是他趕緊在輸入了一條訊息，然后發送。

    不出一分鐘，門外就有人來敲門。

    “請進?！?/br>
    “明先生，l系列號是否都要召回？”

    “是的，全部召回，系統更新后再放回醫院?！?/br>
    “好的?！?/br>
    所有的l型號機器人，都是第一批出廠的智能型機器人，它們都具有一定的醫護行為設置，能夠更快更準地解決常規的護理。

    而這一次將它們全部召回，是要在它們身上實驗“情感驅動系統”，嘗試是否可以感知共情，這樣在往后的護理工作中，可以更好地體貼病人。

    “等等?！泵饔油蝗唤凶×藙傄x開的工作人員，“編號l07號更新完后通知我再激活?！?/br>
    “好的，明先生?！惫ぷ魅藛T離開了辦公室。

    明佑將視線轉移回電腦屏幕上，“re：與冰冷世界建立情感聯系”。是的，他寫的標題，同時在所有智能機器人更新完畢，實驗完成后，他就會立刻發布這條新聞通稿。

    只是，他的食指還在有節奏地敲擊在潔白的辦公桌上，和桌上那個白色小方盒一起閃爍跳動。他必須思索著接下來的所有工作，哪一項是他完全有把握的。

    ……

    “聽說你的所謂情感設置已經開始更新進程序了？”康科明倚靠在明佑的辦公室門口，雙手插兜，看來并沒有打算進來坐坐的意思。

    “是的?！泵饔幼谧约旱囊巫由?，也并沒有打算站起來迎接他。

    “真是異想天開?！笨悼泼饕荒槻恍?，冷笑起來，“你是打算要跟機器人談戀愛嗎？”

    明佑抬起眼看著他，沒有接話。

    而康科明更是來了勁：“你這項技術的投入，只會讓更多的人有理由去攻擊機器人，因為痛苦會讓人更加欲罷不能?！?/br>
    “我的設想并不是這樣?！泵饔踊卮?，“所有的共情目前只是一種情感設置，僅限運用在商業范圍，不會推廣到私人?！?/br>
    “呵?！笨悼泼餍α似饋?，“商業范圍，以后讓機器人工作，還要先交流一下感情嗎？”

    “你理解錯了?！泵饔訃烂C地看著他，“工作始終是工作，它們都會認真對待，感情是為了讓人更安心?！?/br>
    “安心？”康科明可一點也不贊成。

    門外的秘書正巧給康科明倒來了一杯咖啡：“康先生，請用?！?/br>
    康科明順帶著就將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傾倒在了她身上，而秘書依舊一臉微笑，回答：“康先生，我再為您到上一杯?！比缓筠D身離開。

    “你看?！笨悼泼魉坪鹾軡M意這樣的結果，“它們根本不需要什么情感，我們需要的也只是簡單干脆?！?/br>
    明佑用沉默拒絕回答他的問題，畢竟他這樣的舉動讓他很生氣。

    他轉過身，看著窗外，不予理睬。但是康科明則認為自己還是站得了上風，得意地離開了辦公室。

    秘書端來了第二杯咖啡，但已經沒有人了。

    “你把咖啡留下吧?！泵饔悠届o地說。

    “好的，明先生?！泵貢鴮⒖Х缺旁诹怂霓k公桌上。

    明佑回過頭，看著她白色衣服上的咖啡漬，有些歉意地問：“你沒事吧？”

    秘書微笑著：“我沒事，明先生，衣服我馬上去換一套?！?/br>
    “嗯?！庇谑敲貢x開了辦公室。

    明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咖啡杯，盤子上整齊地放置了兩塊方糖，而剛剛的那一杯卻沒有。

    明佑緊繃的臉上終于綻開一絲微笑，來自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