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雖說施墨辭去首輔一職,不過他在朝中的地位仍不能小覷,況且朝中很多人也都看出,陛下也是無奈之舉,只怕風聲過后,還是會對他委以大任。而且,就算施墨不當首輔,人家娶的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公主,祖宗之法雖嚴令外戚不得干政,可國祚百余年來,很多祖宗法,到如今也都漸漸不被當回事。以他的手腕,若想干政,還不是輕而易舉。所以施府里也沒什么人走茶涼一說,反而前來送禮者更加多,以往施墨大權在握別人想套近乎還套不上,如今還不可得趁著他暫時失權時,狠狠表現一番。 施墨本來就不喜結黨營私,不過都同在朝為官,面子上還是抹不開,迎來客往一番后,正好有名儒請他講學參加詩會,他便應了。 今日來這心園,也不完全是詩會,心園有處桃花林,如今花開的正燦爛,姹紫嫣紅。此次出門,不像往日孤身,而是帶了府里的那些美人一同前往。 施墨和友人相會,他府里的那些美人,沒有跟在他身邊,而是結群在心園里游玩。 心園里除了施墨和友人,還有旁的公子小姐們前來賞花,偌大的園子因此多了很多生氣。 元山是心園的門戶,竹樹掩映,編籬為墻,紀寧抓著唯一一個比她矮的蘇容軒進園,司無顏則跟在她身后,其他的美男有的左看右看,似在欣賞美景,有的目不斜視,徑直往前走。 穿過竹林,里面依稀可以看見人影后,紀寧站住腳步發話,“據本官查明,首輔大人和那些美人并沒有在一起,這可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們一定要把握。表現好的,回去后,本官一律有重賞?!鳖D了頓又道,“是呢你們人不要都走在一起,顧公子你和白公子一組,楊公子孟公子一組,林護衛那么你就和剩下的游公子一組?!?/br> 林淵貌似對游時之這種貪圖錢財的人有些許的不恥,立即道,“大人,不是還有司公子嗎?在下想和司公子一組?!?/br> 一旁的游時之有些受傷。 司無顏雖進府時日不長,但平時在府里表現的風度翩翩,又和紀寧住在一個院子里,身份自然就抬高了一些,大家對他印象倒是都還不錯。 紀寧可不敢讓司無顏離開她的視線,她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師兄,誰知道會惹出什么事。 “額,這個…司公子呢,他要跟在本官身邊保護本官,就不和你們一起了?!?/br> 此話一出,大家看司無顏的眼神不免多了幾分怪異,心想看來這司兄,和這紀大人的關系果然不一般,住在同一個院子也就罷了,這出門都還形影不離,而且,都還不讓他去撬那首輔大人的墻角,莫不是…… 倒不無可能,這司兄,模樣這般出眾,雖說是男子,容貌卻還勝了女子幾分,若說是男女通吃也不為過,紀大人產生這樣的心思,也無可厚非。 這邊一群人暗暗腹誹亂想些有的沒的,紀寧已經帶著蘇容軒還有司無顏四處瞎逛。 當然此番來的目的,紀寧除了帶這些美人來撬墻角,還有一個打算,就是好好看看自己這買下來的園子,該怎么修葺,又能附庸風雅巧奪天工美不勝收,還不顯得俗氣。 紀寧雖說平日在朝里沒個正形,朝中諸公每每看見她便頭疼不已,但她女扮男裝的模樣,還很是斯文俊逸,一表人才,要是個子再高一些,走在如此妖孽的司無顏身邊,只怕都毫不輸氣勢。 只不過她容貌雖過人,但畢竟是個女孩子的身材,瘦瘦弱弱的看起來營養不良似的,特別是和高她大半個頭的司無顏又風度翩翩豐神俊朗的一比,就愈發顯得單薄。 過往的那些女子,本來在起初看見紀寧時,面上浮現一絲驚喜的神色,可再一看見司無顏,眼睛都看直了,再也移不開目光。 有膽大的小姐,還特地讓丫鬟過來,打探司無顏的名字,邀請他過去說話。 見司無顏如此受歡迎,紀寧有些郁悶,摸著下巴心想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還那么招人喜歡?怎么自己女扮男裝的時候,走路上從沒見哪家姑娘主動上前搭訕? “小軒軒,你說說看那些個姑娘一個個是不是都眼瞎,這家伙長了雙那么招人的桃花眼,又男不男女不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你瞧本官,雙眸清澈又一身正氣,是不是比那家伙強多了?!?/br> 蘇容軒自從被紀寧關在柴房幾天,再加上紀寧這段日子以來的人心收買,對她就沒起初那么看不慣。 不過再聽見她這番不要臉的話,嘴角還是一抽。 說別人男不男女不女,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那要看大人指的強,是哪方面?!?/br> 紀寧面上一喜,忙問,“哦?你也覺得我比他強,說說看你覺得哪方面?!?/br> 蘇容軒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個?!?/br> 紀寧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這長相嘛……過獎過獎?!?/br> 蘇容軒跳到一邊,防備的離她三步遠,“我的意思是,臉皮的厚度?!?/br> …… ☆、第52章 狐假虎威 竹林后的假山處,坐落著一個雕欄畫棟的亭子,亭子里聚著七八個讀書人,有錦衣華袍者,也有素色布衫者,有少壯青年,也有白發須翁,一個個臉上泛著紅光,似在激動些什么。 這群讀書人的中間,是一個身穿靛藍色絲綢的男子,身姿挺拔,氣勢迫人,面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不喜不怒,那雙深邃的眼睛,看似平靜,可里面卻似乎深不見底,讓人捉摸不透。 人群中的男子便是施墨,這幾個男子,皆是士林中高威望者。 其中一個穿白衫的老者,號稱“云山先生”,二十四歲即中進士,少年成名,不過卻沒有做官,一直潛心研究學問,其門下弟子,遍布天下,這些年因身子不適,便隱居山林。 還有幾個年輕人,名氣也是不小,張宗和林階都有天才之稱,張宗十歲會作詩,十二歲成了當地最年輕的秀才,林階十六歲中舉,書畫功底了得。 “施大人,您放心,我們張氏一族,全都支持大人您?!?/br> “還有我們陳學,都唯您馬首是瞻?!?/br> 張氏一族,在江南一帶,是很大的氏族;陳學雖說相比于程朱理學,不受官方肯定,但其影響力,在讀書人中間,也是不少。 施墨這些年執政,雖以鐵血手腕著稱,也樹立了一些政敵,但若不是能夠權衡利弊,保證絕大部分人的利益,也不會在首輔之位穩坐。 曾受到施墨執政益處的這群人,自然不希望施墨下任,若是換成別人,且不說利益能不能保證,弄不好,還會被拿來當成靶子。 施墨站在亭中,遙望著不遠處的湖水,湖面平靜,不起波瀾,偶有飛鳥從湖面劃過,泛起絲絲漣漪,不知讓他想起什么來,連帶他的心,也不由撥動一下。 “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不過今日出來,施墨只想寄情于山水,政事就不談了?!?/br> “是是,我們只談風月?!逼溆鄮兹烁胶?。 林階一直十分尊崇施墨,而今若不是施墨不任首輔一職,他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更別提還一起游樂。他棋藝很好,雖才及弱冠之年,卻已是西周名手,暫還未逢敵手。施墨沒做官之前,棋藝也是高超,只是自從做官之后,便很少再下棋。 這高手在頂峰呆的久了,難免會寂寞。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林階想和施墨切磋一下棋藝,順便大殺個幾回合,豈不快哉。 “學生耳聞施大人喜好下棋,今日,不知學生可否有幸,能向施大人請教學習一二?!绷蛛A彬彬有禮道。 施墨深看他一眼,唇邊浮現一抹淡淡微笑,“我現在已經不再為官,無須再叫我大人,你直接稱呼名諱就好,聽說子言你棋藝了得,連國手周嚴明先生都不是你的對手,后生可畏?!?/br> “遷時兄說笑了,學生只是一時僥幸才贏了周先生?!?/br> 一旁的幾個青年打趣道,“再僥幸,也不會連贏三局?!?/br> “謙虛的過分,就是驕傲了?!?/br> “聽說子言你下棋,還從未遇到過敵手,不過這次你的對手是施大人,怕是要打破你那不敗的神話?!?/br> 林階之所以少年成名,得了個神童的稱呼,除了棋藝了得外,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不過,可能是家境好,小時候受寵慣了,生性風流,放浪形骸,不受世俗約束,科舉考試所作的文章,好雖然好,但文風大膽,不受監考官員的喜愛,因此一直未能中舉。 林階的名聲,施墨也微有耳聞,對于其才華自然是欣賞的,不過考不中也好,他的性子并不適合做官,至少現在這種放蕩不羈的性子,不適合。 論棋藝,施墨還真不敢保證能夠贏林階,他雖頗愛下棋,但自從當上首輔后,就很少再有這個閑心去下棋。 所謂術業有專攻,林階在棋藝方面,不說在西周第一,但絕對算得上頂尖。 “我的棋藝,或許不如子言,你們可別預言的太早?!笔┠?。 施墨身居高位,年紀輕輕就考中狀元,在這些人的心里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既然是神,難免會認為他無所不能。大家聽到他此番謙虛,不免又對他尊崇了幾分。 “不過我也好久沒下棋了,今日能夠和子言你這樣的高手對弈,也算是一大快事?!?/br> 須臾間,已有仆人準備好了棋盤。 兩人落座,施墨執白,林階執黑,黑子先行。 …… 在園子里游蕩了一會的紀寧,帶著司無顏這個招桃花的妖孽以及蘇容軒這種白白嫩嫩讓人忍不住想□□的少年,走到哪都成為焦點。 不過紀寧幾乎滿腦子都在想著自己府里那幾個美男成功把施府里那些美人勾搭成功的情景,臉上就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 逛了小半天,紀寧腳有點酸,就想找個亭子坐坐休息,她以前來過,依稀記得附近就有個亭子,遂走過去。 老遠瞧見亭子里圍滿了人,她便心生不悅,這好歹是她買下來的園子,屬于她的地盤,閑人隨意進來逛就已經算她大發慈悲了,這想找個休息的地方,都還要跟人搶算是個怎么回事。 “去去,把里面的人趕走?!奔o寧揮手。 身邊只站著司無顏和蘇容軒,又沒旁人,她這吩咐,就是在對司無顏和蘇容軒說。 司無顏這家伙仿若未聞,一動也不動,蘇容軒這小子還有點傲氣,又不是仆人,哪能受她這番像使喚下人一般的使喚,反正都沒搭理她。 紀寧說完,見兩人不動,神色頗為尷尬,司無顏她是使喚不了的,只能靠這小屁孩了。 她捂著嘴輕咳一聲,和顏悅色的對蘇容軒道,“軒兒啊,去,幫我把里面的人趕走?!?/br> 聽見這副求人的語氣,蘇容軒才道,“可是他們人多,要是不聽我的怎么辦?!?/br> 紀寧挺直身板,“你就對他們說這園子是我的,這隨意進入他人的園子,可是犯法的,他們要是不肯走,你就威脅他們要去報官,把他們都抓起來進牢房?!?/br> 蘇容軒遲疑,“這……” 紀寧故意激他,“怎么,怕了?膽子怎么跟個小姑娘似的?!?/br> 這句話很奏效,蘇容軒立馬走了。 司無顏輕瞟了一眼不遠處的亭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紀寧一眼,“你們一段日子未見,難道就不想見見?” 紀寧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臉上的笑,頓時帶了幾分黯然。 蘇容軒朝著亭子走過去時,心里小鹿亂撞的直打鼓,若說不緊張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對方人多不說,看裝扮,里頭還有些貴公子,來頭定然不小,就這么過去趕別人走,會不會不好。 可一想到紀寧剛才說的話,腳步又堅定許多,他因為皮膚白,五官又柔和,從小沒少被人誤以為是女孩子,所以他最恨別人這樣說他。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 走到亭邊,為了給自己壯膽,他學紀寧抬頭挺胸,吊兒郎當的道,“我家公子發話了,要你們速速離開,不然就把你們送進官府,關牢房?!?/br> 管他對方是什么人,他家那位紀大人可是大官,在京城大街上都是橫著走的人物,這些人要真有很大的來頭,還會做出這種隨意進入別人家園子的事? 思及此,蘇容軒的底氣又足了些。 哎,這孩子,原本好好地一個美少年,原本只是性子高傲些,現在卻被紀寧給帶歪了。 亭中的施墨正和林階在全神貫注的下棋,兩人都是高手,正廝殺的難舍難分,越是到后面,每一步棋都越是精彩。 周邊則圍著棋之人,大家也都看得入神,沒有人理會蘇容軒。 蘇容軒見大家把他當空氣,心里有點受挫,回去吧,肯定會被紀寧取笑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于是他壯著膽子,硬著頭皮走過去,再次叫道,“喂,我跟你們說話呢,我家公子要你們離開,這里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br> 邊上有個男子嫌他吵,不耐煩道,“哪里來的小孩子,真不懂事,快走快走,別打攪我們的雅興?!?/br> “你!”蘇容軒正要上前與人理論,卻被另外一個人一只手給提了起來,丟到亭子外。 “小孩子一邊玩去?!?/br> 受此大辱,蘇容軒紅著臉返了回去。 紀寧老遠瞧見這一幕,微微嘆息的摸了摸蘇容軒的頭,搖頭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當著本官的面欺負小孩子,豈有此理,簡直一群禽獸?!闭f著,便義憤填膺的挽了挽袖子,大步走了過去。 “你們好大的膽子,闖入本官的園子也就罷了,竟然還聚眾滋事,欺負本官家奴,來人,一個個都給我抓起來,先打他娘的十個板子?!?/br> 反正紀寧這家伙一向狐假虎威指鹿為馬慣了,羽衣衛的頭頭,最拿手的事,就是給人安罪名,黑白顛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