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紀寧背著手,閑庭信步的往里走去。 到了門口,她轉身,朝眾人道,“你們不是有冤要申嗎,本官既然來了,索性就來聽聽你們所謂的冤屈。來人,升堂,放人進去?!?/br> 里面的人聽見紀寧放話,趕緊打開大門。 紀寧率先走進去,她身后跟著的差役也都提刀上前。 倒是那些百姓,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有些躊躇不敢進。 還是領頭的幾個人互相交換一個深意的眼神,跟在那些差役的身后入了堂。 從墻上摔下來的李言亭這時剛從地上爬起來,好在地面是泥土比較軟,只是屁股摔痛了些,衣服臟了些,官威少了些,倒是沒多大影響。 看見紀寧,李言亭簡直比看見親爹一樣還熱忱,“紀大人一大早的就要升堂辦案,真是為國為民的好官,不知用過早飯沒有……” 紀寧奇怪這家伙怎么一直惦記自己吃沒吃過早飯,難道是某種暗示,私下有些話想對自己說? 思及此,紀寧走過去低聲問道,“李大人可有什么事?” 李言亭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紅著臉道,“也沒什么事,就是紀兄你要是沒吃早飯的話,剛好府中的廚子做多了,我和楊大人也吃不完……”說到這里,李言亭更不好意思了,搓了搓手,“紀兄也知道,我最近手頭緊,初來此地,還有很多要用銀子的地方,紀兄昨日不是大手一揮就賞了那些差役幾十兩銀子,下官昨日也及時去點卯,是不是也應該……” 紀寧終于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老臉一拉拂袖大步往里走去…… ☆、第25章 生變 衙內,紀寧大刺刺坐在案牘后,底下兩邊,則分別坐著知府楊嚴和同知李言亭,再邊上,則坐著書吏。 大堂兩邊,是拿著水火棍的差役,站的筆挺,氣勢撼人。 紀寧并沒有審案的經歷,不過她想起曾在大理寺坐牢時,朝中那幾位大官審她的情景。 拿起驚堂木重重往桌上一拍,厲聲大喝,“堂下何人,大膽,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她明知道這些人是來鬧事的,所以故意這樣就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削削他們的氣勢。 這些人被紀寧這么一斥,果然被嚇得有幾分膽寒,立即齊刷刷跪倒在地。 紀寧臉上此刻卻又掛著如沐春風的笑意,“你們方才不是說有冤情要伸,要本官為你們討個公道嗎?來,就讓本官為你們斷斷,看怎么為諸位討個公道?!?/br> 眾人先是被紀寧一驚一嚇,現在又被他面帶微笑的安撫,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摸不透他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好在為首男子來時就做了準備,倒也不慌不忙的叩頭道,“大人,草民名為李龍,昨日申時,草民胞弟在街上被人殺了,如今尸體都下落不明。草民聽說草民的胞弟,是被巡撫大人所殺,所以今日前來是想向巡撫大人問明,草民胞弟到底所犯何事,何故丟了性命?!?/br> 為首男子話音剛落,后面幾個百姓也接二道,“草民的堂弟昨日也死了,聽說也是被巡撫大人所殺,草民那親戚為人忠厚老實……” “草民表哥同樣也是如此,就算得罪了大人,也應該罪不至死,為何大人說殺就殺,這還有沒有王法……”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后面的人跟著起哄,大家越說越激憤,紀寧在眾人口中,儼然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場面一下子失控。 紀寧從始至終,依舊笑瞇瞇的看著底下。 倒是底下坐著的李言亭面上浮現一絲擔憂的神色。 這要是再不壓制,怕是會引起民憤,激發反意,本來這滄州情勢就混亂,若是再出什么亂子,這可如何是好。 陳虎險惡用心就在此,紀寧是新上任的官員,在這滄州根本就沒有自己的勢力,一旦惹起民怨,再加上清風幫的挑撥,這滄州想不亂都不行。到時候紀寧焦頭爛額,怕是顧不上其它,他們在渾水摸魚,里應外合,一舉拿下滄州。 紀寧手中不知何時多了盞茶,她慢悠悠抿了一口后,這才朝眾人壓壓手,“安靜安靜,公堂之上,大聲喧嘩者,按律拖下去重打十大板,來人……” 她懶洋洋的話音剛落,立在一邊的眾差役拿著水火棍上前,一臉的兇神惡煞,宛若門神。 方才還吵吵鬧鬧的眾人,一聽要挨板子,立即噤了聲,整個大堂陡然安靜下來。 紀寧滿意的擱下茶杯,“有話好好說,爭爭吵吵的成何體統。一個個來,李龍是吧,你這名字取的不錯,就是長得浪費了些。你說你兄弟昨日被本官所殺,這個沒錯,人是本官殺的,尸體呢,本官帶回衙門正在讓仵作檢驗。昨日本官忙,差點把此事給忘了,今天你來的正好,本官正想為自己討個公道?!?/br> 她這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這唱的是哪一出,明明是別人來向她討公道,她倒好,還為自己討公道。 “來人,傳萬寶樓的劉掌柜?!?/br> 早在出門之前,紀寧就猜到是個什么情景,已經吩咐下去尋人。 劉掌柜已經等候在外面,聽見有人傳話,立即走了進去,“草民劉勝見過巡撫大人?!?/br> “現在有人污蔑本官草菅人命,劉掌柜,你來把昨日發生的情況,當著眾人的面,給大家說說?!?/br> “是,大人。昨日清風幫的人來本店討要份子錢,因之前給過一次,草民覺得不合情理,就多說了兩句,哪知對方當時就抽出刀來威脅草民。大人當時剛好在店內,覺得對方不講理就替草民多說了幾句話,對方卻對大人惡語相向,還要傷大人,大人出于自保,就不小心誤殺了對方。草民所說句句屬實,若有半分虛言,定遭天打雷劈?!?/br> 紀寧輕飄飄掃了眼在下眾人,“事情經過就是如此,你們來給本官評評理,有人要殺本官,難道本官還要仰著脖子乖乖湊上前去給人砍不成。李龍,你的兄弟意圖對朝廷命官不軌,按照律法,理應處斬,并且還要糾察背后同黨。你們既然是兄弟,想來也有所牽連,來人,先行收押,本官待會再去審問?!?/br> 之所以這些人敢來鬧,一是仗著自己人多勢眾,二是因為這紀寧新上任,人生地不熟,而且他們也把后路想好,畢竟紀寧一再殺人,經過挑撥和添油加醋,已經引起了百姓們的恐慌,若是紀寧再作出什么出格的舉動,清風幫的人這么一煽動,整個滄州怕是要反了。 李龍被帶下去時,倒也不是很慌張,畢竟這巡撫既然敢殺人,就料定斷然不是個軟柿子任由他們拿捏。 清風幫的幫主陳虎怕的就是紀寧做了縮頭烏龜,她越是舉止激憤,正好落了陳虎的套,陳虎就越好煽動人心。 李龍被帶下去后,紀寧依舊微笑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本官也都聽見了,這次來,想必大家都是受到清風幫的指使,本官念你們是初犯,且受人挑撥,就不予計較。倘若你們再一味的助紂為虐,就別怪本官不客氣,要是誰還敢再此久留,一并收押關進牢房?!?/br> 領頭的都被抓了,其余人又聽了剛才紀寧那一番話,自身也沒多少底氣,本來這些來討公道的人,只是昨天被紀寧所殺那幾個差役的遠房親戚,要真算起來,也沒多大關系。死者的家人,早就被紀寧用銀子給安撫好了,跟著來本就有些心虛,剛才已經被紀寧嚇過兩次,現在再這么一嚇,哪里還敢待,都趕緊起身倉皇而出,生怕走慢一步就被抓起來。 下了堂,紀寧便一臉嚴肅的起身去了牢房,她深知李龍就是清風幫的人,之所以收押,就是想嚴刑拷問好探得清風幫的老巢,至于其余那些人,她懶得再費時間,便匆匆打發掉了。 李言亭和楊言則還一臉意猶未盡的表情,就這樣完了? …… 安王府中,不僅燈火通明,而且鶯歌燕舞的好不熱鬧。 那些跳舞的舞姬,各個都堪稱絕色,多半都是異域風情,眼大鼻挺,比中原女子更多了幾分味道。 府里正在宴請一位貴客,此貴客就是日月教教主司無顏。 安王當初便是助當今天子一臂之力,才有了天子的今天,本來沒造反之前,安王在諸多王爺中也擁有很高的實力,只不過沒有當今天子那般的膽大罷了。天子造反時,為了拉攏安王,提出的條件是和安王共擁天下,可登基后,那誓言不僅沒有兌現,反而還怕安王勢力太大而想打壓。 安王表面上對皇帝俯首稱臣,哪里咽的下這口氣,心想你趙祁洛能當皇帝,難道他就不行,于是便起了造反的心思。本來心思是心思,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司無顏看出安王有反意,只需稍加那么一游說,兩人就打算攜手共圖大業。 “教主能來王府,當真是讓府中蓬蓽生輝?!卑餐醭趯γ娴哪凶优e杯大笑。 年輕男子就是司無顏,他一襲白衣,坐的隨意,舉手投間自帶一股風流韻致,惹得那些在大廳中跳舞的女子都紛紛忍不住拋著媚眼。 而司無顏唇邊掛著一抹清淺又魅惑的笑意,對于面前這眾多美女,卻視之無物。 他拿著酒杯慢悠悠在唇邊抿了一口,并不放下,拿在手中搖晃兩下,盯著酒杯里透明的液體,似笑非笑道,“不知王爺這邊準備的如何?” 安王原本威嚴的儀態,在司無顏面前,卻多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一切都聽從教主的安排準備好了,只要教主一聲令下,便可發兵,直取京師?!?/br> “那就好,王爺的十五萬大軍,再加上本教潛伏多年的數萬教眾暗中協助,里應外合,到時只需一聲令下,大功便可成?!?/br> 安王愉悅的大笑起來,“有教主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闭f到這里,安王又不知想起什么來,笑容微凝,“只是大軍北下的必經之地滄州,眼下還沒到手,聽說皇帝派了一位利害的人物過去,就怕滄州會生變?!?/br> 司無顏面上笑意更甚,“王爺盡管放心,此事本教主已做好謀劃,駐守太城內的鎮守太監和羽衣衛人手本就不多,在加上雙方彼此也不對付,介時就算出了大亂,兩邊也只會爭相邀功。而那知府衙門和新上任的巡撫,手中就更沒多少人,滄州兵備道已經是我教中之人,再加上滄州城內潛伏的教眾,明晚我們的人一發起進攻,便可一舉拿下滄州?!?/br> “可……怕就怕,新來的那位巡撫早有準備,求助于南昌的兵馬,那邊有兩萬大軍駐守,若是……” “這就更不必擔心,那位巡撫在滄州的一舉一動,本教主了若指掌。而南昌那邊的兵馬,亦有本教中之人,且就算真有增援,沒個七八個時辰,南昌那邊的兵馬也過不來,而這七八個時辰內,我們早已拿下了滄州?!?/br> 司無顏說到這里,收起臉上的笑意,頗有些玩味的道,“還有安王最為擔心的那位首輔大人,此刻想必也沒多少精力顧得上滄州之事,不知王爺可否聽聞,咱們當朝首輔的妻子,不僅犯下殺人案,還畏罪潛逃,下落至今為明。只怕那位英明神武的首輔大人,正為此焦頭爛額,茶飯不思?!?/br> 安王終于又大笑起來,“哈哈,原來一切早已在教主的謀劃之中,來來,本王敬教主一杯。日后若是事成,教主便是第一功臣,到時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司無顏舉杯,“那在下就提前恭賀王爺?!?/br> …… 紀寧這兩天眼皮直跳,總感覺有大事發生。 陛下的密旨說安王造反,這滄州是安王舉兵到京師的必經之地,所以安王那邊的人一定會奪下滄州??稍旆吹臅r間,紀寧一直摸不準,如果就這么冒然行事,打草驚蛇不說,而且沒有證據,到時候被安王反咬一口,那就不好了。 朝中兩名朝廷命官的死,她還是有點想不通,既然要造反,為何關鍵時刻又引起朝廷的注意?安王應該不會那么蠢。 她來到滄州時,尸體已經有腐爛的跡象,所以也查看不了,不過當時一聽說此事,她就讓羽衣衛的人查了尸體,她手下說看起來是自殺。 自殺……紀寧想應該是歹徒做的一個假象。 “公主,京師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映月說到這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紀寧,有些猶豫了。 映月很少這樣吞吞吐吐,紀寧微微皺了皺眉,“有什么話你說就是,難道還怕我吃了你不成?!?/br> “是?!庇吃逻@才道,“消息說,最近首輔大人府中,又有很多人來送美人,而首輔大人不再像以前那樣送一個退一個,而是收了幾個美人在府中?!?/br> 紀寧聽了這話,心里一時五味陳雜,倒是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吃醋是有,可她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對,惹她夫君生氣了,她夫君才會如此。 這些年來她沒能為施墨生下個一兒半女,讓他受外人議論不說,同時也是大不孝,對此,紀寧一直覺得內疚又虧欠。 她雖然不想讓施墨納妾,可施墨若真要納,她也沒有立場去阻止。 罷,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映月見紀寧不說話,試探的問道,“公主需不需要做點什么?比如……” “比如暗中讓人嚇退那些美人?”紀寧苦笑,“人心一旦生變,越是阻止,只會愈發產生逆反心理,而且這種方法,只是治標不治本。況且,本宮要的,不是那浮于表面的人,而是他的心?!?/br> 映月跟在紀寧身邊多年,從未見紀寧露出如此無奈又黯然的神色。 以往不管遇見什么大事,紀寧都是一副處變不驚淡然自若的模樣,而且平時總是笑瞇瞇,在映月看來,紀寧似乎是沒有煩惱的。 是啊出身那樣高貴的郡主,又受到當今天子的恩寵,擁有滔天的權利,這世間,只要她想,便是沒有什么得不到的。 可映月卻發現,自從郡主嫁給那位首輔大人后,郡主有的時候就像變了一個人。 正待映月胡思亂想時,耳邊卻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 紀寧忽的站起身來,在房中來回踱步,“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知道為什么那兩個官員會死了,原來是這樣……快傳我的命令,通知羽衣衛還有東廠的人,這兩日滄州恐怕就要生變,叫他們一定要嚴加防范,一旦發現反常,不要猶豫直接拿人。還有,今夜我會秘密出城去調兵,你找個人來裝成我的樣子,不要讓人知曉我出城。若是兵臨城下我人還沒趕回來,你們一定要保護好李大人和楊大人的安全?!?/br> …… ☆、第26章 大戰 屋外狂風大作,似乎注定,就是一個不平凡的夜。 原本安靜的滄州城內,忽然火把四起,到處喊殺一片,除了知府衙門和巡撫衙門,連東廠和羽衣衛也被圍了。 駐守城門的兵馬已經被清風幫的人給控制,眼下只要拿下城中的知府,巡撫,以及羽衣衛還有東廠,大功就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