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候在門外的司無顏朝施墨不依不饒道,“大人既然查完了,是否該替草民討個公道了?如若大人要護短,看來草民就只能去順天府擊鼓鳴冤?!?/br> 施墨冷冷瞧了司無顏一眼,“你的事,本官自然會管,昨晚你在寺內留宿,王小姐之死,你也是嫌疑人之一。來人,將他帶回順天府,本官待會一并審問?!?/br> 司無顏像是早有預料,面色淡然依舊,只是會時不時往紀寧那邊看去,笑的極為魅惑。 紀寧此刻心里卻是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司無顏到底打的什么算盤,此番被帶回去后,會不會跟司無顏說出自己的身份?可眼下,她也不能輕舉妄動,畢竟她頭上還有個蓄意殺人和謀殺的罪名。 施墨走到紀寧身邊,神色雖然依舊冷峻,語氣卻柔和,“回去后怕是要委屈娘子了?!?/br> “夫君按規矩辦事就好,千萬不要落人口實?!?/br> 一行人從白馬寺起身回去,隊伍比來時壯大很多。 雖然施墨和紀寧還是同乘一輛馬車,卻不像來時那般濃情蜜意,兩人面色沉靜,彼此都似在思量什么。 到了順天府門口,紀寧很自覺的下車,朝施墨道,“既然我被指證是殺人犯,理應收押候審?!闭f完,她朝隨即上前的李茂笑了笑,一臉的輕松,“勞煩大人將我關起來吧?!?/br> 李茂不知如何是好,戰戰兢兢的看著施墨,喉嚨動了動,艱難的扯著嘴角干笑,“這……” 施墨深看紀寧一眼,面上不喜不怒,倒是叫人捉摸不透,“把順天府最好的廂房收拾出來,給本官夫人入住?!?/br> 李茂連忙應允,“是,是?!?/br> 他迎著施墨入了衙,便趕緊叫人收拾忙活,生怕怠慢紀寧,廂房里不僅布置的極為雅致,應有盡有,甚至還給她配了個丫鬟,隨時聽候差遣。 廂房門口,象征性的守著兩個獄卒,其中一個,好巧不巧得就是之前在大理寺當牢頭的李通。 李通也是時運不濟,本來在大理寺當牢頭當的好好的,沒事在那些犯官面前狐假虎威,裝裝大爺,撈撈油水,小日子倒是滋潤的很。 結果,上次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個妖孽,整的整個大理寺烏煙瘴氣,氣的大理寺卿多年的老痔瘡又疼了,告了好幾天的假。 而他這個牢頭,也被打發到順天府來做了個小獄卒。 打發掉丫鬟,紀寧一個人在里面很是無聊,朝外喊道,“有人嗎?” 站在門口的李通戰戰兢兢的回道,“有,有,夫人有何吩咐?!?/br> “本夫人餓了,去,叫人給去東華街的唐記買點桂花糕來?!?/br> 李通連忙應著,“好的,不知夫人還有何吩咐?!?/br> “去拿點筆墨紙硯來?!?/br> “是是?!?/br> “屋子暗了點,點盞燈進來?!?/br> “好的?!?/br> “空氣有點悶,去,弄點花,香味不要太濃,但也不要太淡,花的顏色不要太艷,更不能寡淡?!?/br> “這……是是……” “再去請個戲班子,本夫人想聽戲?!?/br> 李通擦了擦額頭的汗,為何心頭涌起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 到底撞了什么狗屎運,怎么一次又一次遇見這種難伺候的妖孽,為何倒霉的總是他,從大理寺到了順天府,從牢頭到獄卒,結果,還是躲不開宿命的輪回。這次要是伺候的不好,怕是連獄卒都沒得做,蒼天無眼吶…… “夫人,您稍等,此事我先去請教一下上頭再來給夫人回話?!?/br> “本夫人不就是想聽個戲,這也要去請示?這順天府倒是好高的架子?!?/br> 李通暗暗腹誹,你還真當到這來是春游的。 想是如此想,面上他倒是不敢做任何爭辯,只得小心翼翼的回復,“夫人息怒,小的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獄卒,這些事還真做不了主。還請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和小的計較?!?/br> “那你快去稟告,本夫人現在又餓又悶,無聊的很,想必你也聽說本夫人兇名在外,本夫人要是發起火來,自己都怕,你可明白?” 李通大汗淋漓,這首輔夫人說話的語氣,為何跟上次那位妖孽一模一樣,兩人難不成是什么親戚?哎,罷罷,小命要緊。 順天府牢房里。 “大人,到了,就是這間?!崩晤^小心翼翼的拿著鑰匙開門,低頭看都不敢看來人。 施墨沒什么語氣的道,“守在外面,不許任何人靠近?!?/br> “是,是?!?/br> 牢里的司無顏聽見外面傳來的聲響,立即轉身過來,好整以暇的看著走進來的施墨,微微彎腰作揖,“草民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打算何時放了草民?!?/br> 施墨面無表情,“你意欲對本官不軌,本官還未治你罪,就想讓本官放了你,未免也太猖狂?!?/br> 司無顏面上笑意更甚,“不愧是首輔大人,什么都瞞不過首輔大人的眼睛。不過,讓草民好奇的是,既然大人已經知道王小姐的死因,也有充分的理由證明,與令夫人無任何關系,為何卻不當眾澄清,反而任由令夫人入獄,平白攤上一個殺人的大罪?呵呵,看來外界傳聞大人和令夫人伉儷情深,純屬屬子虛烏有?!?/br> 施墨面色變的有些諱莫如深起來,他深深看了眼司無顏,“想來你心里也應該清楚本官為何藥抓你進來,此刻又為何要來尋你。你若是老實交代一切,本官或許還會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你不識趣,妄想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就別怪本官不客氣?!?/br> 司無顏面色依舊淡然,只是眉眼微挑,“哦?不知大人想要草民交代什么?” 施墨冷冷道,“交代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br> “大人已經認定草民對大人意圖不軌,草民無話可說,不過大人不說清楚到底要交代什么,草民實在不知從何說起?!?/br> “既然你硬是要和本官兜圈子,好,本官就和你挑明,你老實交代,你和本官的夫人到底是何關系?!?/br> “大人不會是懷疑草民和令夫人有染吧?是,草民承認,令夫人的確明艷動人,令草民萬分著迷,不過草民自知身份,萬不敢對施夫人有任何企圖,還望大人不要誤會?!?/br> 他這句話說的就有些欲蓋彌彰,前面說讓他著迷,后面又不敢有企圖,前后矛盾。 施墨面色一沉,“你休要胡攪蠻纏轉移話題,白馬寺后山上的那塊無字碑,本官已經查明,是當初跟隨天子打天下的虛云和尚。本官聽聞,虛云和尚收過一個俗家弟子,姓司,名無顏。如果本官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拿虛云和尚的徒弟,不知本官說得對與不對?!?/br> 司無顏臉上笑意微凝,這才不過一天的功夫,施墨竟然就已經猜到他的身份,難免不讓他些心驚。 不過隨即他又笑了,不愧是他師妹看上的男子,有意思,看來這個游戲,不會那么無趣。 “首輔大人說的沒錯,草民就是虛云和尚的徒弟,不過,難道身為老和尚的徒弟也有錯么?值得首輔大人親自前來逼問?!?/br> “你銷聲匿跡數年,如今忽然出現在白馬寺就隊本官下藥,意圖讓本官與那王小姐行茍且之事,你若說你沒有什么圖謀,叫本官如何能信。本官夫人若是不認識你,為何在得知本官中毒后,第一個就朝你尋來,這些你最好一一給本官解釋清楚,否則,本官要治你的罪,你這輩子可就別想出這順天府的大牢?!?/br> 司無顏薄唇微勾,眼里含了三分笑意,“原來大人早就對令夫人有所懷疑,難怪大人明明知道真相如何,也有足夠證據洗刷令夫人身上的冤屈,卻仍然讓人把令夫人抓進牢中,就是想前來逼問草民和令夫人之間的關系?呵呵,不知道我那師妹要是知道自家夫君竟然算計她,心里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哎,師父臨死前也交代過,要我一定要娶師妹為妻,不料我卻晚來一步,讓大人你捷足先登,每每想起此事,草民便后悔萬分。不過來日方長,我相信我師妹最后一定會迷途知返,知道這世間誰對她最好,誰又是她真正可以攜手共度一生的良人……” 昏暗的牢房里,施墨的臉色越來越沉郁,特別是那雙深潭一般的眼睛,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盡頭…… ☆、第20章 掌控 紀寧是虛云和尚徒弟這件事,除了皇帝,再就是她那師兄,幾乎無人知曉。畢竟紀寧是郡主,又是陛下所封的公主,身份高貴,認個和尚當師傅,傳出去難免會招來微詞,所以此事沒有聲張。 虛云和尚是拾掇當今天子造反之人,在世人間雖褒貶不一,可名聲再怎么不好,他的厲害之處,世人卻是佩服的,不然也不會有“黑衣宰相”之稱。 虛云和尚在世時,可以說是陛下身邊第一紅人,以及第一功臣,哪怕當今陛下如此多疑,對虛云和尚的話,卻深信不疑。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今陛下才會在當初造反時的困難重重,始終堅信虛云和尚的話,才有如今的登頂天下,俯瞰眾生。 施墨初入翰林時,見過虛云和尚幾次,深知那老和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其思想境地,遠非常人所能理解。 而他的妻子,竟然就是這樣一個厲害之人的徒弟。 哪怕施墨心里早就知道紀寧的身份絕對不簡單,可也難以置信竟然不簡單到這般程度。 虛云和尚曾是當今陛下最為信任之人,而身為虛云和尚從不曾聽說過的徒弟,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也就是說,他的妻子,絕對不是皇帝單單派來監視自己如此簡單,也不單單只是表面上的翰林院編修。 翰林院編修,只是她的一個幌子,她的真實身份,所掌握的權力,怕是連他這個首輔都要忌憚。 以前他還以為她是因為有陛下和自己在背后撐腰,才會做事如此大膽不計后果,現在想來,她所做的每一件看似膽大妄為的事,都是帶有極強的目的性,要么就是陛下暗中授意,要么就是她在為陛下鏟除某種障礙。 呵,也難怪滄州之事,她如論如何也要去,身為陛下身邊的大紅人,這么重要的事,她不去怎么行。 司無顏見施墨臉色很是難看,醉人的桃花眼里笑意更甚,“大人,草民無心之言,若是沖撞了大人,還希望大人不要和草民一般計較?!?/br> 施墨眼神微瞇,冷瞧著司無顏,一字一句,“除了她是你師妹,你還知道她什么身份?!?/br> 司無顏微嘆口氣,“不是草民不想告訴大人,實在草民那師妹的性子太過兇殘,昨晚她拿著刀差點將草民殺了,草民現在都驚魂未定,哪里還敢再招惹她。而且,她昨日也警告過草民,說若是草民敢對首輔大人你吐露半句,便叫草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他這些話說的很是包藏禍心,表面上是在對施墨訴苦,實則卻是在告訴施墨,他妻子來頭很大,遠遠不只是虛云和尚徒弟那么簡單,不然為什么會如此緊張要警告他不許告訴施墨。 果然如司無顏所想,施墨神色變得愈發冷了,周身更是散發出一種極為迫人的氣場。 “你的意思是本官夫人,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他語氣極淡,沒有起伏,讓人聽不出喜樂。 “大人,這可是你說的,草民可沒說?!?/br> 施墨緩緩走到司無顏面前,近距離盯著那張足矣顛倒眾生的魅惑面孔,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個字,“說?!?/br> 就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字,卻不由讓人心生膽意。 “大人,草民要是說了,性命怕是有危險?!?/br> 施墨冷笑,“你現在要是不說,性命就不是怕有危險,而是一定有危險?!?/br> 司無顏微嘆口氣,“要草民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草民想喝首輔大人做個交易,畢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大事,想必首輔大人也能理解?!?/br> “除了放你出去這一條交易,其余一概免談?!?/br> 司無顏無奈道,“好吧,誰叫草民現在是粘板上的rou,任人宰割,早知如此,就應該早點離去不該趟這趟渾水?!?/br> 施墨眼睛微瞇,“你故意留下來要本官替你討回公道,不就是想讓本官來尋你好問清楚本官夫人的事。你不要在本官面前故弄玄虛,速速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然若是拖延的久了,本官若是改變主意,你這輩子怕是都得呆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br> “大人有話好好說,何必動不動就威脅草民,草民好歹也是大人您夫人的師兄,按理來說大人您見了草民也該叫我一聲師兄……” 施墨輕瞟他一眼。 司無顏咳嗽一聲,“咳……那草民就說了,施大人您聽了可別告訴我那師妹是草民說的,她要是知道,肯定會……好好,草民不廢話,草民這就說,草民那師妹,真實身份其實是郡主,寧王想必大人聽說過吧,草莓牛師妹就是寧王一脈唯一留下來的郡主,同時也是宮中封的安寧公主?!?/br> 施墨身子一怔,原本冷淡的神色,頃刻間瞬息萬變,種種復雜得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過。 安寧公主……她……竟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安寧公主。 紀寧雖然名聲不好,但她真實身份,安寧公主,在民間口碑卻是不錯。一方面時她公主的高貴身份,另一方面就是她可以說悲慘得身世讓人心生惻隱之心。再加上她從小跟在陛下身邊,參加過諸多大戰,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這樣一個身世悲慘卻又高貴以及還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自然讓世人心生敬意。 施墨回想起初認識她以及這些年來的種種,不免黯然苦笑,一瞬間,這些年來所有的疑團都解開了。 怎么會是公主,怎么能夠是公主,他猜測了她無數種身份,卻萬萬想不到,她會是陛下最受寵愛的公主。 是啊,早該想到的,她若不是那從小便征戰沙場的安寧公主,又怎會在第一次見自己時,那般高傲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如果不是公主,又怎會連當今太子都敢打;如果不是公主,豈敢如此膽大的把滿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 難怪,難怪她在走之前要勸他娶那位所謂的公主,她自己就是真正身份高貴的公主,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假公主而威脅到地位;也難怪還曾對自己說出那樣一番大道理,她那時就在為日后身份被揭穿做準備,好讓自己好接受。 他家那位娘子,當真是心智過人厲害極了。 施墨手心握緊,隨即又無力的松開,面色晦暗蒼涼。 他原以為他這個首輔,執掌天下,世間之事皆在他的掌控之內,所以他放縱她,任由她胡鬧,只要她開心便隨她去。眼下,盡管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預料,但只要有他在背后替她謀劃,滄州那種兇險之地,他也能為她擺平??伤麩o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的身份,竟然是公主,還是一位上過戰場立功無數幫陛下打下江山的公主。 他是懷疑過她的身份,心里早有打算,不管她身份如何,他都會依舊寵她依舊??扇缃?,她的身份已經大到讓他都心驚的地步,讓他不得不重新審度,這些年來她對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都在算計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