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車子停在了村口,往里路太窄,小轎車和大車都進不去。拉磚的卡車也停在村口,正在卸貨,一個個小黑扛著厚重的水泥磚,赤著腳飛奔,爭取多抗幾塊,多掙些錢。 工頭看到趙瑋伊,跑過來給她單子點數。趙瑋伊瞄了兩眼,叫蘇葉,“你過來,算算這,一塊磚多少錢?” 蘇葉拿過來,兩秒,“24.23奈拉?!?/br> 趙瑋伊淺淺皺了眉,“折合人民幣不到一塊錢,蘇葉你不覺得太便宜了嗎?” 蘇葉雖然不清楚這些工程用料的價格,但是一塊水泥磚一塊錢不到,著實是太便宜了些,趙瑋伊說:“許是這里行情和我們國內不一樣?” 蘇葉想了想,“那也不至于便宜太多?!?/br> 趙瑋伊問工頭,“磚頭是從哪里進的,質量有沒有問題檢查過了么?” 工頭:“正常招標中的,質量沒有問題,都檢查過了,您可以再去看看?!?/br> 二人上去,工人稱了重,又浸水檢查,重量品質都沒有問題。 趙瑋伊說:“大概是多家競爭,現在生意也不好做,倒是撿了便宜了?!?/br> 蘇葉沒想出所以然來,但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趙瑋伊相當于整個工程的監管人,左看看右看看,督促工人,和專業人員討論,蘇葉剛來,倒是閑著了,蹲在草棚等她。 一輛越野車緩緩使進村,在草棚前停下,車門打開,蘇葉抬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微微蹙眉。 淺川沒下車,居高臨下看著蘇葉,“蘇小姐,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碧K葉的聲音冷淡,不掩飾她的煩躁。這淺川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他所爭奪的18區塊油田,政府早就已經批給rc,他還呆在非洲,另謀出路? 淺川的笑容,是典型的日本男士的笑容,溫和有禮,但蘇葉覺得猥瑣。 他微笑說:“為了再同蘇小姐下盤棋,我可是追得幸苦,我看蘇小姐也有空,不知道是否可以賞臉?” 蘇葉拒絕得干脆,“沒有興致?!?/br> “哦?”他并沒有慍怒,“那或許你會對周憲感興趣?!?/br> “沒興趣?!碧K葉說。 “他已經死了,你感興趣么?” 蘇葉沉默,眼皮輕顫,淺川笑容得意,“好幾年前就死了,你母親死后,他也死了,知道他怎么死的么,被你母親,教唆自殺?!?/br> 蘇葉說:“你以為你隨便編個故事,我就信了嗎?” “那你聽聽,這是你母親的聲音嗎?”淺川說著,遞過來一只錄音筆,蘇葉沒接,他自己打開了。 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里,夾雜著戴莉歇斯底里的嘶喊。 “你幫了我我就一定要還嗎,你為什么幫我,???為了我?真是可笑,你還是為了你自己!周憲,你不愛我,你愛的是你自己。你不過是,記恨當年我拒絕了你,你心有不甘,對不對?” “你怎么會這么想......” “是,我虛榮,我要依附你的勢力,我活該,這是不是如你所愿?周憲我在你這已經卑微至此你該滿意了,為什么還要再往前一步讓我的家庭支離破碎?我女兒已經得了自閉癥,我的丈夫客死異鄉,真的還不夠么?” “要我如何你才相信,我的感情?” “什么都沒有意義,不如去死來的痛快?!?/br> 很短的對話片段,信息量卻足夠。聲音戛然而止,蘇葉面色沒什么改變,但若細看,就能發現,她許久沒有眨眼睛了,她轉過頭,對淺川說,“斷章取義的錄音罷了,說明不了什么?!?/br> 淺川下了車,“說明得了說明不了,你自己心里有數,”說著揚起手中的錄音筆,說:“跟我走,與我下盤棋,這個錄音,你就可以拿回去檢查檢查真實性?!?/br> 蘇葉還是興致缺缺的樣子,退了一步沒有接,淡淡說:“我還是,不感興趣,你回吧,我朋友要過來了?!?/br> 淺川臉色一滯,饒有興致地點點頭,把錄音筆遞給身后的跟班,后者遞給他一份文件。 “蘇小姐果真是,自私得令人欽佩,為了和周先生在一起,對前輩恩怨毫不在意,但是,如果周先生知道了會這么樣呢?他會接受一個弒父仇人的女兒,做自己的女友嗎?” 蘇葉面露不耐,絲毫不在意他挑撥的模樣,說:“那是他的事,你沒資格說什么,你再不走,我叫村民了?!?/br> 淺川把文件遞給她,“蘇小姐真是冷血得像個機器人,既然你不在意這些,那么這個,買你的一盤棋,夠不夠?” 文件的標題,就落在她視線里。 蘇葉抬眼,淺川說:“一盤棋罷了,你的周先生,可以省多少事啊?!?/br> 蘇葉握緊了手腕上的環,說:“我跟你下?!?/br> 淺川在博爾諾的住處,在森林深處乍得湖邊的別墅里,湖光瀲滟,樹蔭下棋盤光影斑駁,蘇葉坐定了便沒再說過話,傭人來上茶,淺川請茶,嘴上說著:“蘇小姐不必著急,先喝茶下火,平心靜氣才能下好棋?!?/br> 蘇葉睨一眼他,“我從不在不關心的人身上費心情,上火這樣高級的情緒,自然也不會用在淺川先生身上,更何況,我就是怒氣沖天,對付你,綽綽有余,我還是讓你一子吧,可以開始了么?” 淺川顯然被激怒了,持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他還是溫和地笑著,“可是,不等等周先生,怎么會有意思?” 這下子蘇葉眼神果然突變,她下意識看屋內,很平靜,卻聽身后突然有嗚窿窿的發動機的聲音傳來,她猛地轉過頭。 白色快艇撥開墨蘭湖水,帶起狹長的白色水帶,周浦深立在最前頭,瀲滟湖光閃在他臉上,他看起來并不愉悅。 淺川站到欄桿前,好整以暇地等著。 周浦深上了岸,站立在原地,目光筆直地看著蘇葉。 她坐著一動不動,眼珠子卻轉動得頻繁,就是沒落在周浦深眼里。 他說:“過來?!?/br> 蘇葉沒動靜,淺川說:“周先生這就小家子作派了,蘇小姐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你站在背后享受成果,不是很好的事么?” 蘇葉這下子心一緊,她竟被淺川耍了。淺川請她來,說是只要她同他下一盤棋,他就會援助rc的實驗室項目,幫忙聯系和引入專家,給予藥廠做研究后盾,否則就要rc以18區塊油田做交換。 文件上顯示,周浦深已經答應用油田換。她知道那塊油田意味著什么,周浦深為了實驗室,真的作了犧牲。 如果她跟一個讓她惡心的人下一盤棋,就能換回18區塊油田,那還是相當值當的。 但她沒有想到他會把周浦深叫來。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這盤棋,他是要借此羞辱周浦深——靠女人。 她失策了,那......就挽回。 周浦深的視線移到淺川身上,緩緩說:“今天即便炸平這,也不會有人過來給你收尸?!?/br> 尼日利亞的地界,政府、軍隊,沒人會管周浦深的事情,淺川心口一緊,又放松,他看看蘇葉,說:“和蘇小姐一起死,也挺榮幸?!?/br> 蘇葉身后的傭人掏出槍,頂在蘇葉腦袋上。 方智方睿就要上前,被周浦深攔住,他居然微微笑起來,徐步走到蘇葉左側,那槍,就轉移了右側,沒敢下手。周浦深俯下身,撫著蘇葉的腦袋,仿若無人,他柔柔地問:“能贏么?” 煙波流轉,蘇葉看入他眼底,也笑,狡黠的模樣讓周浦深想要湊近了親吻,但她轉過頭去了,對淺川說:“如果我贏了,那么,專家藥廠我要,油田歸還于我,如何?” 這回輪到淺川愣怔了,他列的分明是單項選擇,這下子竟被繞到多選題里了。 蘇葉故意照著他的邏輯,說:“怎么的,我男人你搞不定,我這個背后的女人,你都不敢應戰了么?” 淺川陰著臉,沉默良久,這半年他工夫不少下,蘇葉那下法,他也算是琢磨透了,雖說是被趕鴨子上架了,但輸贏還不一定呢。 他應下來,“那么你要是輸了,油田歸我,巴達村礦區,你也雙手奉上,如何?” 蘇葉懵,他竟打起了寶石礦的主意,她一時拿不定法子了。卻聽周浦深淡淡道:“可以?!?/br> 他好整以暇,坐到邊上觀戰,微微彎了嘴角說:“有賢內助解決問題的感覺,淺川你這樣的單身漢,是不會懂的?!?/br> 淺川:“……”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周四換榜日,自從修文以后,因為當時的斷更,現在榜單一個不如一個。今天換完心灰意冷,簡直覺得被遺棄了,人工榜指望不上了,來拜托拜托仙女們多多撒花,幫幫忙讓南瓜上個自然榜吧! 沒錯,我還有我的仙女們! 這樣好不好,評論或者收藏每破千,我就加更,如何?(我窮極了,沒法子了,拜托臉。) 第52章 chapter 52 既然淺川能揪出周憲和戴莉的底細,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她是鐘晚,師承吳青。吳青去世后日本棋壇曾掀起一波破解“吳青棋”的風潮,不少國手出書立著,分析吳青的棋。 淺川世家出身,祖輩不乏棋壇名手,這幾輩開始從商,但圍棋也從未放下過,又根基的淺川,雖未考段數,也曾和國手對弈,戰績非常不錯,在日本棋壇也不算是無名之輩。 和蘇葉下的那盤棋,淺川認為,自己的幾次失誤都是可以挽回的,只是后期精神不集中,被誤導入坑。這幾個月他鉆研過吳青棋,而蘇葉忙著畢業,忙著鉆研寶石,已經許久沒有碰棋了。 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淺川發現,蘇葉的眼睛,很能給對手壓力,上一次對弈,他不僅是被她的言語所擊,最要緊的就是她的眼神,淡然從容間帶著迫人的氣場,讓對手在未落子就已經輸了氣勢。 吸取了教訓的淺川,看看棋盤看看景,一派淡定悠閑。蘇葉讓他一子,他也不客氣,執白先行。 過了幾個回合,淺川淺淺蹙眉,倒不是因為他的棋下得不好,而是蘇葉,她在下“三連星”,布局甚至位置,與他之前和她對的那一局,一模一樣。 她在下他下輸了的那盤棋。 那盤棋太恥辱,以至于淺川印象深刻,位置記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開局。他抬眼看蘇葉。 一下子就落入她漩渦般的圓目里。蘇葉的杏眼明亮干凈,隨著面容的笑意微微上揚,眼瞳漆黑,也直直看著淺川。 那熟悉的挫敗感襲上來,淺川忙別過眼。 蘇葉究竟要干什么?按他的下法下,那他只需要仿照她之前的走法,就能贏,她有那么蠢會送上門來嗎?有陰謀是肯定的,那要怎么打破她的陰謀呢? 現在只要,他把白子落在她即將要下的位置,就會打破她的棋,但是他有自己的布局,現在,是要先破,還是先立,淺川陷入了糾結。 這空檔,蘇葉抬眼去看周浦深,落入他等候已久的視線里,他像是一直在看她,但是眼神淡漠,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即便對視上了,她也看不到他眼底去,她的笑意斂下來,移開了視線。 上一刻,他不是還為有個賢內助而自豪么,怎的說翻臉就翻臉。蘇葉抿蠢,專注下棋。 淺川陸續幾次心緒不寧后,他明白,他再一次中了蘇葉的圈套。圍棋講究走一步,看十步,當他看不明白蘇葉的十步時,已經輸了一半,慢慢的他連自己的十步,也不知道要如何走了,他的腦門,已經開始冒汗。 棋過半,淺川敗勢已經很明顯,他執棋的手微顫,腦袋一片空白,別說十步,如今是連下一步,他都沒想好要走哪里。 棋子落入木盅,響聲清脆,淺川蹭地一下急急起身,頓了一會兒,緩緩說:“蘇小姐,你的七段,是謙虛了吧?” 日本國手與他對戰,不是沒有人贏,但沒有誰贏得像她這般輕松的。 蘇葉微微笑,“在我的印象中,谷藤實老師是十分講信用的人,不知道淺川先生愿賭服輸嗎?” 谷藤實,是淺川的師父。 淺川沉默著盯蘇葉兩秒,他當真是低估這個女人了,她的日語嫻熟,他早該想到她對日本圍棋了如指掌。中國不少頂尖棋手,都精通日語。 淺川悔不當初?,F在在他的地盤上,他賴賬也不能怎么樣,何況對手的命都在自己手里。 他正和傭人使眼色,傭人點點頭,正要給槍上膛,周浦深突然竄起,一掌劈在傭人手臂上,槍跌落他微彎腰接住,左手把傭人手臂一擰將人扣在棋盤上,右手舉槍對準了淺川的腦門。 淺川的視線對上空洞洞的槍口時,棋盤上跌落的棋子,還在地上蹦著嗒嗒響,沒有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