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卻聽先生故作冷淡說:“有事?” 那頭卻沒有回應,沒一會兒,周浦深神色凝重,突然道:“去機場!” 車廂靜謐,凌數聽到電話那頭,有人著急忙慌地,不停地喊著蘇葉,再后來電話就斷了。 “我馬上給趙小姐打電話?!绷钄嫡f。 撥了好幾次,趙瑋伊都沒接,他只好吩咐人先到拉各斯大學去看看情況。飛機落地后,周浦深一上車就吩咐司機速度要快,車子剛駛離機場他又叫剎車。 下一秒,周浦深把司機趕了下去,上了駕駛座周浦深的側臉,線條崩的緊緊的,透著股凌厲勁兒。 車子飛馳在午夜的拉各斯街道上,那速度,凌數已經太久沒體驗過。像是回到了輕狂年少時期,二人一起深夜飆車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 成為掌權人之后,周浦深就再沒有過這樣,心緒暴露在旁人眼里,毫不掩飾。 也再也沒像現在這般,整個人陷在沙發里,面露疲態。凌數已經很久沒見過他疲憊的模樣了。 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凌數說:“先生,您該休......” “那個女孩,”聲音沙啞,“讓她進來?!?/br> 安娜進了病房,凌數讓她坐,她搖搖頭。周浦深坐著,她還是站著好,好歹高些,底氣也足些。 她咽了口唾沫,才開始說:“我今天進村去了,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大概九點半,我快到宿舍樓下的時候,看見蘇葉躺在地上,嘴巴都黑了,臉也是青的,我叫她,她也不應,我抬不動她,就想辦法找人,這個時候有人打電話給我,我接起來,那頭說,讓我在宿舍樓梯底下拿血清給蘇葉打針,不然她就死了......” 周浦深抬眸,安娜就是一頓。凌數說:“繼續?!?/br> “我很害怕,我也不敢打,萬一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呢,之后樓上的老黑聽到了聲音,就下來幫忙,說蘇葉被蛇咬了,然后那管血清是她們打的,后來醫生就來了,我聽見醫生說什么來不及了,我就嚇暈過去了?!?/br> 周浦深難得地,耐著性子聽她說,等她停下來,他目光直直地看著她,筆直研判,那眼神氣場太強,她忙低頭避開了。 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么。凌數打發她出去了。 周浦深突然問:“出事的時候趙瑋伊在哪里?” 凌數心口一咯噔,連忙說:“先生,趙小姐雖然頑劣,也和蘇小姐有些過節,但是她……” 他頓住了,因為周浦深突然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還在每天給她送飯?凌數,別讓其他東西影響你的工作?!?/br> 他心驚,愣怔住,半晌,他點點頭,“知道了先生?!?/br> 他以為周浦深從未關注過他的事情,然而周浦深竟連他給趙瑋伊安排送飯的事都知道,也一眼就洞察他待趙瑋伊不同旁人。 “查到多少說多少?!敝芷稚钫f。 凌數輕吐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說:“咬傷蘇小姐的是黑曼巴,拉各斯大學目前沒有人被咬傷的記錄,環境也確實不適合黑曼巴生存,所以判斷是有人蓄意放的,學校停電,攝像頭不是紅外的,形同虛設,那管血清沒有問題,當時注射之后解了部分毒,打給安小姐的那通電話來自學校電話亭,沒有新指紋,電話錄音是變過聲的,性別暫時也無法分辨?!?/br> 黑曼巴毒性很強,最快致死紀錄是二十分鐘,蘇葉還算幸運,許是她的手機光線把黑曼巴嚇走了,沒咬很深,毒液釋放得也不多,那管血清也注射得及時,否則當真是神來了也救不回。 有人故意放蛇咬人,又有人及時救了人,此人還不愿意露面。目前也無法判斷,放毒的人和救人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若是同一人,害人又救人動機何在?若不是,又是怎么知道的有人要害蘇葉并且準備好解毒的血清,卻不在這之前知會蘇葉一聲? 周浦深眼都沒抬,只是揮揮手,“去查?!?/br> 凌數知道他仍舊是信任他,屈身出去了。 隔著一堵墻,病床上,蘇葉的臉蒼白,陷在白色的枕頭里,像是虛化掉了,嘴唇的黑色已經退去,卻沒有恢復紅潤,唇瓣干巴巴的,細看之下有了裂紋。 她的睫毛真是長,卻一點兒都不翹,直刷刷的,據說有著直長睫毛的人任性。 這時候或許很多人會說——不準,蘇葉那么冷靜理智。 周浦深俯著身,看著她恬靜病態的睡顏。 他再了解不過,從小到大,她就沒變過,本性就是任性,只不過被包裹在冷靜理智的外表下,不輕易讓人察覺罷了,然而掩藏太多,有時反而是欲蓋彌彰。 她若是不任性,怎可能仗著車子性能好,說撞就撞,一點挽救措施都不做? 她若是不任性,怎可能說跑就跑不管不顧,看似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卻忘了最重要的事——她沒把他安排好。 她知道他對她那點心思,畢竟他自認為已經表現得足夠明顯??伤湍墚斪鞑恢?,以上下屬關系同他相處。 她總想著要保護自己,在感情里不受傷害,他知道,歸根結底,是因為父母失敗的愛情,讓她充滿不安全感,想要在感情里掌握主動權。 可是,努力尋求主動權的過程,又何嘗不是迷失自我的過程?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所有任性,都與他相關。她就是仗著他喜歡她。不過有什么關系呢,她理智了這么多年,任性一下又何妨?他有多少年沒見著她爪牙盡露的樣子了? 第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呢,隔得太遠他已經記不清年歲,只記得她還是小小的奶娃娃,還沒他腰那么高,蹲在他跟前,撐著腮問他:“哥哥你怎么不開心?” 那時候他即將赴英國留學,十三四歲的年紀,對舉目無親的國度充滿未知的恐懼,對背井離鄉充滿不解。周家在給他辦送別宴會,來了許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他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呆著,卻被她驚擾。 他沒回答,她很執著,反復問,還扯他的袖子,爬過來“吧唧”一口親在他臉頰,嘟囔說:“我爸爸不開心的時候,我親親他就開心了,那哥哥我親親你,你就開心了?!?/br> 誰家孩子這么......任性。 后來他知道她是他的家庭教師戴莉的女兒。 臉頰上軟糯溫濕的觸感,周浦深在英國的時候,還時常想起來。 再見她時,他已經二十歲,他在替父親考察尼日利亞的時候,掐準時機打開了礦產業務,年紀輕輕就負責了不小的項目,他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稚嫩的模樣,她也已經出落得清氣水靈。 那雙眼睛,添了些豆蔻之年不該有的東西,淡漠,疏離。但她骨子里那點任性勁兒,還在。她摔奶罐子,他沒躲,他就是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墒撬龥]有,她那雙眼睛,盯著他,毫不畏懼,亮亮的,漂亮極了。 不曾想多年重逢,竟是在拉各斯。她換了名字,面貌也不再稚嫩,但那雙眼睛,滴溜轉的時候,周浦深便覺得,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了。 第29章 chapter 29 那時候帶走她,周浦深也沒預料到,到現在會如此上心。步步為營的是她,不動聲色的是他。到現在似乎正好相反。 蘇葉或是鐘晚,有什么分別?她只在他面前表現出的那個她,就是真實的,冷靜也好,任性也罷,他樂意看。 周浦深撫上蘇葉的臉頰,眼神柔和。 蘇葉感覺眼皮好沉,她試著抬起許多回了,眼睫終于撥開黑暗,漏了一絲天光,她緩緩睜了眼。入目是白花花一片,是墻還是冥間?她不知道自己死沒死,這下子是在哪里,腦袋比眼皮更沉,她想左右看看,但沒力氣轉動脖子。 正無奈,她感覺手腕被抓住了,下一秒,意識模糊前出現在腦海里的那張臉就出現在視野里。但又有些不同,腦海里他眼神溫柔,眉目俊朗,氣宇軒昂。但眼前這張臉,表情好兇,眼睛猩紅,額前的碎發耷拉著,下巴有青青的胡茬——憔悴、狼狽。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的疲態? 她到底死沒死?閉眼再睜眼試試…… 眼皮還沒闔上,怒呵聲嚇得她睜大了眼。那張兇兇的臉,嘴唇一張一合,說:“你敢再睡試試看!”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沒那么強的氣勢了,但震懾蘇葉足矣。 她強撐著微拉嘴角,“我、我還活著啊......”許久沒開口,嗓子一打開,聲音渾濁。 她軟塌塌的身子被輕輕扶起,落入guntang的懷抱里,越箍越緊。他的大掌撐著她的腦袋,摁在他胸口。他體溫好高,屬于他的味道盈滿鼻息。 據說人死了還有視覺觸覺,但失了味覺和嗅覺。所以,她確認她還活著。 耳邊,他沙啞的聲音在說:“我沒允許,誰敢讓你死?” 一下,兩下,三…….懷里的人沒了聲,周浦深抽離了些,捧她的臉,輕輕拍,沒反應。 值班醫生的小心臟,在周浦深來時被拎起來之后還沒放穩,又被狂響的呼叫鈴提了起來。 周浦深還抱著蘇葉,低聲卻狠戾地問:“她為什么又昏過去了,她再不醒你們明天就可以滾出拉各斯了?!?/br> 凌數站在一旁,低著頭,不敢笑——關心則亂,先生居然說了粗口。 醫生低眉脅肩站著,內心腹誹——長時間昏迷突然清醒供氧不足加上低血糖而已啊啊??!沒常識! 然而,只能回答:“先生,蘇小姐休克太久,剛醒來身體機能沒辦法負荷,再睡一覺吃些東西就好了?!?/br> 周浦深全然沒有尷尬的自覺,揮揮手把人都打發走,就這么和衣半躺到病床上,摟著軟軟的身子,手腕輕拍。 俯身,他在她額間落下輕吻,長久地凝視她的長睫。 他總算是等到了,她出事時第一個想到聯系他。 蘇葉再次醒來的時候,腦袋終于可以動彈了,她往右看,沒人,往左看,熟悉的面孔,擔憂的眼神。 “姜姨......”聲音還是沙啞,一張嘴她自己都想笑了,真像只旱鴨。 姜蓉走到床邊,“可是醒了,聽到消息,我都快嚇死了,一路上我都在跟你mama道歉,怎么就沒有照顧好你?!?/br> 蘇葉笑了笑,“我自己不小心,總給您添麻煩?!?/br> 她說話氣還很虛,姜蓉扶她半躺好,“累就不說話了,先吃點東西,我自按照醫生的囑咐自己做的?!?/br> 她已經能自己動手,就是動作慢些,她往外頭望了望,沒人,姜蓉看她的模樣,笑笑說:“找凌總吶?他剛回公司忙去了?!?/br> 蘇葉怔。 姜蓉說:“一大早凌總就把我給接來了,我還聽說rc這下子要給拉各斯大學更換電力系統,保證晚上的電力供應,這可不是筆小錢......” 蘇葉默默地聽,默默地點點頭。 “我看他對你也是上心得緊,凌總青年才俊,儀表堂堂的,蘇葉啊,別怪姜姨話多,如果能遇上合適的,也該試試處處,早些找個人照顧你,我放心,你爸媽也能放心?!?/br> 凌數?這都什么跟什么…….她右手拿勺子,沒一會兒就乏了,換了左手,剛抬起手,手腕一晃,她疑惑——她的左手手腕上,多了個手環。 外觀沒什么特別的,黑色,膠質的,不怎么好看。這是什么? 見她不答話,姜蓉又嘆氣,“只可惜凌總是周先生下頭的人,不過你也別顧慮太多,如果中意,能放下以前的事,我倒覺得更好?!?/br> 越說越離譜了,蘇葉只好拍拍她的手,微笑說:“姜姨放心吧,我都會放在心上的?!?/br> 姜蓉一直呆到下午,蘇葉打了點滴再次沉睡,她才離開。 她睡得很不安穩,總感覺缺了點什么。她記得她醒來過,周浦深在她身邊,可怎么再次醒來,一點他出現過的痕跡都沒有?她恍惚記得他的聲音透著緊張,是夢? 手腕的刺痛感驚醒了蘇葉,護士切瑞正在給她拔針,見她蘇醒,微微笑說:“哈尼,又見面了?!?/br> 蘇葉全身都乏,只有腦袋還在轉,她記得她在中尼友好醫院,而切瑞分明是白人醫院的護士。 “我轉院到你們這來了?” 切瑞搖搖頭,“這可不是醫院?!?/br> 她把她扶起來半躺著。蘇葉這才注意到,她身處一個陌生環境里,不知是哪里,卻也知道絕不是病房。 身上蓋的被子是煙灰色的,質感細膩,床很寬敞,她邊上看著還能睡下好幾個她。房間很寬敞,整體現代感極強,灰白黑的色調,墻體做成了立體砌石的樣子,空間看起來冷硬極了。 房間右側,是一整面的機器人模型,大的小的,擺在分格講究的展示柜上,木制柜體中和了金屬質地的剛硬,添了些柔軟。 左側,一整面玻璃墻體,一直延伸到房頂上,下面有茶幾有沙發。這房間的主人一定很會享受,蘇葉現在望過去,能看見一整片蔚藍的海,而她也可以想象,夜里躺在沙發上,仰望夜空的畫面。 “這是哪里?” 蘇葉心里頭也有隱隱的猜測,凌數在這時候出現,證實了蘇葉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