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隨即,我把兵書的一角放入了燈火之中。微弱的燈火如毒蛇般慢慢地爬上了殘破的兵書,毫無章法地在其古舊的身軀上蔓延,所過之處,一片焦黑。 身旁的宋承見我此舉,頓時驚呼出聲:“大人?!?/br> 他幾欲走上前來,出手阻止,但最終還是留在了原地,一步未動。 我沒有回頭看他,而是認真地盯著眼前的火光,淡淡道:“我說過你還是在乎的,在乎兵書,在乎責任?!?/br> “但事到如今,就算你后悔也來不及了。因為你已經把兵書交給了我,正如你說的那樣,作為持有者,我有權利任意處置它?!?/br> 我看不到身后宋承的面孔,更無法看見自己的面孔。 不知在火光照映下,我的這副面孔是平靜淡然,還是猙獰扭曲,我希望是前者。 火勢越猛,燃燒后的焦味也越濃,但濃烈的焦味很快便被熏滿一室的香味所替代。如同一股濁流,匯入大海之中,頃刻之間便再難見其污。 最終兵書全然被火蛇吞噬,掌握著千萬人生死的絕世兵書成了一堆灰燼,盡數散落在了燈座上。 就像那些坐擁天下的君王們最終也不過是一抔黃土,一個接一個地深埋在地底中。 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這便是人世間千秋萬載不能動搖的法則。 這時身后傳來了宋承的嘆息聲。 “大人你說錯了,我不后悔?;蛟S……你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br> “我也不后悔?!?/br> 我無法評判此舉的對錯,或許將來的我會痛罵此刻的自己,但至少如今我可以像宋承一樣,問心無愧地說“不后悔”,如此足矣。 片刻后,宋承雙眉舒展,開起了玩笑:“若后世真如川月先生所說的那樣,有勞什子承貝爾獎,那大人此舉定會贏得承貝爾平寧獎?!?/br> 我也笑道:“那我這算不算響應了川月先生口中的聯合國的號召?!?/br> 若后世人知曉這事,不知會不會心生敬佩,畢竟我是將生化武器扼殺在搖籃中的第一人。 我們二人笑過后,宋承又道:“我知道大人沒有那般大的野心,但我卻不曾想過,大人竟真如此決絕,不給自己留一條后路。大人可曾想過,有一天這兵書或許能保你性命?” 我道:“或許也會成為我的催命符?!?/br> “你說過,這叫‘未雨綢繆’。就連我的祖先宋飛那般偉大的人物都不得不這樣做,莫非大人覺得自己能做的比他還好?” “我不敢和宋飛大將軍相提并論,更不敢說能比他做的更好?!?/br> “那大人為何還這樣做?” “因為我和宋飛大將軍終究是不同的?!?/br> 宋承不解地看著我。 “他是臣,他行的是臣道,賢臣雖能為萬民謀福祉,但說到底效忠的卻只有君王一人,自己的生死禍福也被那一人cao控,所以才需憑借外物?!?/br> “可王不一樣,王效忠的是天下,保的是萬民,王座之上自不容他人酣睡?!?/br> 宋承道:“因為王怕權利被奪走?!?/br> “為何不說是怕責任被奪走?” 世間法則,向來是一物換一物。 兵書換假死藥。 不能分割的權利換來的是不容推卸的責任。 “王呀,能信奉的能依靠的永遠只能是自己。所謂王道,不外乎不得被外物鉗制,不得被他人動搖?!?/br> “那大人你是想說,你修的是王道嗎?可大人你是皇夫呀,你坐的是鳳塌而不是龍椅?!?/br> 我苦笑道:“也許曾經的我修的是王道,但如今早已不是了?!?/br> “那如今的你修的又是什么道?” “和你一樣的道?!?/br> “哦?那我修的是什么道?” “邪門歪道?!?/br> 言罷,我們兩人再度笑了起來。 誠然,我是不待見宋承的,但作為共事多年的同僚,如今見他要走,雖談不上舍不得,但也總會覺得今后宮中似乎要少點什么。 人便是這樣,對于那些在你生命中出現多時的人,想到有朝一日再不得相見,心中還是會有些不是滋味,哪怕你多么不待見他們,甚至可以說是嫉恨他們。 不是遺憾,不是不舍,而是對于物是人非和時光流逝的一種感慨和傷懷。 他們的離去,會不禁讓你想到將來某日至親至愛之人的離去。 晚風透窗沙,吹亂了燈座上的灰燼,吹小了我與宋承的笑聲 半響后,我道:“還有一件事?!?/br> 宋承正色道:“大人請講?!?/br> “你可曾記得你送給蓁兒的一件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