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郡主坐在一處土墳前,祭品堆在一邊,那個驚悚的紙扎假女人仍然頭朝下陰惻惻地看著朕。 郡主拎著一只酒壇子,頂上的扣碗拿下來倒滿酒,半碗灑在墳前,半碗自己仰頭干下去,豪邁氣勢與朕昨晚有得一比。 郡主背對著朕,一邊喝酒一邊說話,離得遠只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不甚清楚:“……前夜又托夢給我了……正月十五是我們初相識的日子……我暫時是不會下去的,怕你一個人在底下孤單,先給你燒個小妾下去暖暖床,喜歡的話清明我再給你多燒點……” 朕大概明白郡主在祭拜誰了。 郡主真乃……這個時代大家閨秀、正房大奶的典范,還給舊情郎送小妾暖床,心胸夠寬廣的啊。 朕轉過頭去小聲問皇叔:“這是郡主的……心上人嗎?” 皇叔有些意外,蹙起眉頭:“陳年舊事,你也知道?” 朕不知道,但是朕八卦觸覺敏銳腦補能力強大呀! 不信你問問底下圍觀的妹子們,肯定也都猜到了,這信息量給得夠足了好嗎? 而且朕猜測郡主的情郎十有八|九是家道中落、慘遭橫禍而死,不然堪與郡主匹配的人,也不會葬在這種地方。 朕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猜的,難道不對嗎?” 皇叔稍稍一頓,說:“沒錯??ぶ饕蜻@段婚約而耽誤了終身,算起來有八年了。你那會兒還是個小娃娃,只怕還沒有進宮罷?” 朕吃了一驚,原來郡主還訂過親? 什么樣的男人這么有犧牲精神??! ——不不不,高總管說過郡主當年是個粉雕玉琢的美少女,所以郡主的未婚夫并不是因此而犧牲的。 朕搜索了一下記憶里的大事件,只記得郡主是三年前皇叔為她請功才封的郡主,之前只是個沒有封號的普通宗室女,朕的若干遠房堂妹之一,跟誰定親朕自然不清楚。 朕打算繼續挖掘八卦,皇叔忽然問:“八年前,你進宮了沒有?” 朕一愣,順著他的話說:“沒有?!?/br> “那時候你在哪里?” 朕還真不知道青璃八年前進沒進宮、人在哪里。 不過這種問題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想從朕嘴里套出話來,朕怕你腦洞不夠大??! 朕回答:“還在家鄉?!庇锌照{有wifi有麻辣小龍蝦的家鄉。 皇叔繼續追問:“在家鄉做什么?” “上學?!闭敻呷?,天昏地暗面無人色。 皇叔眉頭一挑:“你還上過學堂?” “對啊?!闭浀谋究飘厴I大學生!驕傲挺胸! “女子能就學讀書,想必是詩書禮儀之家?!?/br> “那倒沒有,就是一般小康而已。我們那里風氣好,家長都很開明,平常人家的女孩兒也都能上學,不是什么稀奇事?!?/br> 皇叔頓了一頓,悠悠道:“哦?還有這樣的好地方,叫什么名字?” 朕面不改色地回答:“people'srepublicofa?!?/br> ☆、第二十章 皇叔當然聽不懂。 皇叔皺起眉:“什么?” “這是我們那里的一種方言。我離家時年紀尚小,好多事情都記不得、分不清了,只記得大人們說起家鄉時有這么一句廣為流傳。如今連鄉音也幾乎都已忘記,也不知對應官話里什么字詞?!?/br> 滿嘴跑火車,這也是朕的強項。 皇叔沉默片刻:“孤王也算廣交天下人士,卻從未聽過這種方言,想必是極偏遠之處?!?/br> 朕跟著點頭:“是啊,肯定遠得很,我到這邊之后還沒見過一個同鄉?!?/br> “那后來又怎么離家進了宮?” 朕低頭嘆氣道:“身不由己,造化弄人?!?/br> 皇叔便不再問了。 郡主在那邊燒紙憑吊憶情郎。 朕和皇叔在這邊偷窺聊天說家鄉。 一不小心聲音便大了。 郡主雖然喝著酒燒著小妾,但依然警醒,止住悲泣回頭喝道:“誰?” 朕和皇叔只好從樹后面鉆出來。 郡主看見皇叔,放松戒備,目光疑惑地瞄了一眼朕。 郡主顯然也很詫異皇叔身邊怎么會帶著一個女人,更甚于皇叔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郡主的顏藝也像陳將軍一樣八卦,連充一下正經都不充,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朕。 沒想到郡主是這樣的郡主。 皇叔先行解釋道:“方才在皇陵山腳下岔路口看見你,我便猜你是到這里來了。雖然念舊思故乃人之常情,但畢竟是罪人,又過了這么多年,該放下的便放了罷?!?/br> 郡主低頭垂下眼簾,放柔聲音。 任何一個女子做這樣的舉止都會顯得溫柔嬌怯一些。 但是不知為什么,放到郡主身上就變成了驚悚。 郡主柔柔地說:“大概是因為回到京城故地,舊事又一再縈繞心間,揮之不去……事隔八年,我才知道,原來當初是我害的他……” 朕覺得眼睛有點辣得慌。 朕越過郡主看向她背后的墓碑。 墓碑上的字已經風化,下半截又被郡主擋住,朕瞇眼看了半晌,只辨認出來墓主人似乎是姓陳。 又是姓陳。 八年前和郡主定過親,死后淪落在亂葬崗,被皇叔稱為“罪人”,姓陳。 很好,這是一道邏輯推理送分題。 朕感覺甚是不妙啊。 皇叔和郡主想搞死朕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朕和宰相簡直是到處開紅四面楚歌。 皇叔勸道:“你那時不過才十四五歲,朝堂之事與你有何干系?真要細究起來,也是呂……” 他突然止住了。 哦對了,前面忘了說,宰相姓呂。 朕猜測皇叔沒說完的這個呂某某,就是指宰相。 畢竟端掉陳太傅一家這件事,宰相是首當其沖的領頭人。 郡主大概也想起了那天在御花園的經歷,露出一抹想自戳雙目雷劈失憶的表情。 皇叔道:“你們三人一度意氣相投、交游甚密,外界只傳呂陳政見不合、各事其主而反目,沒想到呂相竟是為了私怨……” 皇叔說不下去了。 皇叔對這么八卦狗血的事件失去了評判力。 朕捋了一下事件線索和因果關系。 最早宰相、陳公子、郡主是好基友。 然后郡主和陳公子訂了親。 然后宰相和陳公子反目,搞掉了陳家,弄死了陳公子。 再然后郡主遠走他鄉多年,回京后第一天,宰相親了郡主。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女二男這種三角關系,是相當不穩固的。 千萬不要和你的兄弟找同一個妹子當基友。 郡主繼續柔柔地說:“陛下寬懷仁厚,只欲治太傅三子瀆職貪污之罪,若不是姓呂的從中作梗痛下殺手,平白捏造出一個劫獄謀反的罪名來,陳兄又怎會……父親也因此受牽連,恐陛下生隙,惶惶郁郁而終。叔父,倘若有朝一日你真能繼承大統,一定要將此jian賊交給我,我非得……” 郡主破功了,目露猙獰,比了個掐死宰相的手勢。 皇叔看了朕一眼。 皇叔打斷她道:“陛下已有子嗣,莫再妄議儲位之事?!?/br> 好好好,朕知道了。 朕知道你沒有造反逆上染指皇位的意思。 其實就算你有造反的意思,朕也不舍得對你怎么樣的。 朕最多就是奪你的王位、削你的職權、查封你老家,然后把你關起來玩囚禁play而已。 朕腦補了一下把皇叔關起來玩囚禁play的場面。 覺得甚是帶感。 要不皇叔你還是痛快點造反了吧。 總之在皇叔和郡主眼里,朕還是“寬懷仁厚”的,好感度還是正的。 朕并沒有到處開紅四面楚歌。 到處開紅四面楚歌的是宰相。 宰相這個mt穩穩地群拉住了仇恨。 朕心稍安。 不不不,朕并不是不講義氣出賣隊友自己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