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不,不是我,是我親戚?!泵舷骜R上解釋,又將景郢的癥狀形容了一下,他又問了幾個問題,便了然于胸。 “我大概了解了,你等一下,我去取藥?!庇诹换挪幻Φ赝葑永镒?,跟剛剛的急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孟湘站在院子里,不大一會兒肩膀上便落上桃花瓣,她捻了一片呆呆地望著。 “九……” “這是好了?”孟湘笑吟吟地扭頭看她。 于廉一手拿著一樣東西,呆呆地瞧著她,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禁不住眼角微紅,“嗯,這里是解毒丹,每日服用一粒,三日便可痊愈,然后,這是養顏膏,若是撓破了皮,或者以后留了傷疤,都可以用的?!?/br> 孟湘瞧了瞧,他一手拿著一個紅色的小瓶,想必那里面便是解毒丹,另外一只手上的盒子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跟文抱玨給她的很像。 “還有……”他揚了揚嘴角,那笑容宛若清風拂面,“既然已經來了,我把你家大郎的藥也給配好了?!?/br> 寶珠拎著幾包藥走了過來,恭敬道:“二郎君,已經準備好了?!?/br> 于廉辦事體貼溫柔,她還未說出口他便已經考慮到了,孟湘低聲道謝,又問價錢,于廉卻一力推辭。 “于郎中這般,下次可不敢來找你看病抓藥了?!泵舷嫘χ?。 兩人僵持,于廉無奈只得說了,卻遠遠小于那些藥真正的價錢,她心里也明白,便將這份恩情埋進心里,依照他說的錢數付了錢。 孟湘提著藥出門,于廉一直跟在她身后一步遠的位置送她,一直送到門口的桃花樹下。 “你這里的桃花開得可真好?!彼S口道。 “這整個河渠縣的桃花都是在青州赫赫有名的,更何況那一年一度的盛會桃花神母祭也要開始了?!庇诹斐鍪?,不大一會兒,便有一瓣落入他的掌心,“據說每年都要從各村的祭舞人選中選出最出色的一人,為桃花神母跳祭舞?!?/br> 見孟湘聽得認真,于廉便忍不住多賣弄了兩句,“聽說你們村桃源村已經好幾年都沒有屬于自己村的祭舞人選了,總是請別的村子里的神婆來跳,恐怕花費不少?!?/br> “若是被選上在桃花神母祭上跳了祭舞又有什么好處?” “好像說會有一百兩銀子,還會有機會被選進青州教坊,從此便是官家的人了?!?/br> 孟湘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灼灼桃花映入其中。 第四十二章 跟蹤 縱使于廉一送再送,卻也不能將她直接送回家去,孟湘一再推辭,他便也只有戀戀不舍地停在路口的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下,眼瞅著她離開。 孟湘拎著藥往下走,到了山腳一處歇腳的涼棚處停了停,便繼續走。 剛走了兩步,她突然覺得不對勁兒,好像有人從那涼棚處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決心試探一下,便假裝鞋子里進了沙子,扶著一棵樹準備脫鞋,并借機朝身后望了一眼,她身后果然跟著一個男人,那男人停在一棵樹下,裝作看風景的樣子瞅來瞅去。 她暗道不好,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跟何人生了仇怨,而且,只有她孤身一人,甩掉這人不簡單。 沒法兒子,孟湘只得往城門的方向去,正好里出外進的人還不少,她便腳步輕盈地在人群里輾轉挪移,最后借著一輛馬車擋住身形,偷偷望著那個跟蹤她的男人抓耳撓腮,最終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城門。 她剛剛舒了一口氣,誰料腦袋上便“啪”的一聲被人用扇子打了一下,她惱怒地瞪了過去,正與一雙眼角上挑的含情眸相對,而這雙眼睛的主人則不講究地仰面躺在馬車里,正好腦袋露在外面,此時,正笑意滿滿地看著她。 他雖然長得好,但孟湘的怒氣卻沒有減少一分,她冷冷道:“閣下真是好兒郎,凈欺負到我等婦孺的身上來了,虧你還是個讀書人,也不知道書都讀到哪里去了?!?/br>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娘子莫怪,我影影忽忽看到有個人,便以為是哪個偷兒,便想當頭棒喝一下,誰料竟然誤傷了小娘子,實在惶恐?!彼f話的時候便有淡淡的酒氣飄了過來。 孟湘一皺眉,怪不得他說影影忽忽呢,原來竟是個醉鬼,要計較也是要跟清醒的人計較,這人醉醺醺的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吧,她立時轉身便要離開。 “娘子且慢?!蹦侨嗽诒澈蠛傲艘宦?,可孟湘理都沒有理會就徑直出城了,行了一段距離,便有一輛青布馬車趕了上來。 那人掀開車簾,先是朝孟湘拜了一拜,才道:“先前是我莽撞了,娘子休怪?!?/br> 孟湘未看他一眼。 那人失笑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回車廂里,只坐在車沿邊,一腳曲起,一腳隨意地垂下,手里捏著個水囊仰頭便灌了一口,風帶來淡淡的酒香,孟湘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那人也不說話,只是半瞇著那雙含情眸,低垂著頭,似乎要隨著馬車的晃動睡死過去。 馬車跟著孟湘行了一段距離,孟湘實在忍不住道:“你要往哪里行?” 那人捏著眉宇間的方寸之地,聲音帶著些似醒非醒的沙啞,“我無來處,無去處,自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br> 孟湘翻了個白眼,心里倒也明白他這是跟定自己,原本以為自己騙走了狼,誰知道又招來了老虎。 “你還想跟多久?”她毫不客氣地問。 那人摸了摸鼻子,卻只陪著笑,不說話。 看來這人不是輕易能甩開的,可是孟湘不明白他為何要跟著自己,又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停在路上,馬車也停了下來,她看著他,他半瞇著眼睛,一副熏熏然的樣子。 孟湘笑了,“之前我覺得你是個醉鬼,現在卻覺得恐怕你是一只清醒著的,所謂認作偷兒也是借口吧?” 他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笑道:“娘子聰慧,怪不得……”他的話在舌尖上打了個轉兒便又咽了下去,“然而,我醉了的時候才是最清醒的時候,如今我便是醉著的?!?/br> 他好像在暗示著什么,可孟湘卻猜不透,便道:“那你載我一程吧,既然你非得要跟著我?!?/br> 他將折扇在手中轉了轉,笑道:“要是娘子你早作決定,我們可能早就到目的地了?!?/br> 孟湘“呵呵”冷笑兩聲,“我一個寡婦自然要注意些?!?/br> 那人沉默了一瞬,而后真誠道:“我很抱歉?!?/br> 孟湘擺了擺手,提著裙擺就要蹦上馬車,那人退后一步,伸出手去,“我拉你一把?!?/br> 孟湘看了看他,便將手伸了出去,那人先說了聲“失禮了?!北阄罩氖忠粋€用力,將她拽上了馬車,他為她掀開車簾,“你進去坐吧,我坐在外面?!?/br> 好像知道她是個寡婦之后,他就褪掉了那層輕浮,整個人便多了幾分可以信賴的氣質。 “我能知道你是誰嗎?”在鉆進車子里的時候,她問道。 那人想了想,又搖頭笑了笑,“告訴你也無妨,我想我那糟糕的名聲應該還沒有傳到這里來的?!彼粗?,那雙含情眸里像是蓄滿了故事,看上去頗為蒼涼,“我名為秦藻?!?/br> 孟湘果然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我家在桃源村,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有塊大石頭上寫著‘桃源村’三個字?!闭f罷,她便沒有再看他一眼,扭身進了馬車里。 那人長長嘆息一聲,拍了拍車夫的肩膀,“你都聽到了?!?/br> 車夫是個膀大腰粗的敦厚漢子,他點了點頭,便甩起馬鞭催促著馬快些跑。 馬車跑的畢竟比騾車快,沒過多久,便遠遠地望見了那塊石頭。 “到了,雖然這樣很對起娘子你,不過實在抱歉,我要跟著你一同去?!?/br> 這人是認錯態度良好,可惜就是不改,明知是錯,我道歉,可我還是要做,孟湘真不知究竟該說他固執好,還是堅定呢?不過,為什么偏偏就盯上她了。 孟湘無奈道:“就隨你心意來吧,反正我也不會在這個村子里久待?!?/br> 那人這才像是找到了可以補償的地方一樣舒了一口氣,誠懇道:“一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你到時候不要客氣,畢竟我實在心中有愧,可是因為事關友人,我不得不如此?!?/br> 孟湘沒有說話,可這輛馬車行到村口,便讓閑來無事坐在這兒的一堆婆娘炸開了鍋,嘁嘁喳喳地討論個不停,一會兒說這是村里那個嫁出去的女兒回來了,一會兒又說這是那個做行腳商的在外掙了大錢回來,還有的說這是官老爺下來找文家二郎的。 她沒有露頭,在車里小聲指揮著馬車往她家門口駛去,后面跟著一堆婆娘想來看看究竟是哪個坐著高頭大馬的馬車回來了。 結果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文虎娘熟悉的叫罵聲—— “你的娘就是個生兒子沒□□兒的賤貨,只有她那樣的女人才養出你們這兩個小白眼狼,兩個不要臉的賊,兩個混賬玩意兒!” “老子我今天撕爛你那張臭嘴!” 孟湘只聽孟子期一聲怒吼,便急忙出聲道:“期哥兒!” 等她下車一看,孟扶蘇正死死地拽著像頭斗紅了眼的小牛一樣的孟子期,而孟子期則冷冷地盯著文虎娘,寒聲道:“你罵我們可以,可是罵我娘就是不行,你自己干過什么缺德事兒,你自己清楚,要是不清楚,我也可以幫你說說?!彼熜α艘幌?,“爭取讓每家每戶都知道?!?/br> 跟著馬車過來的婆娘們沒有想到竟然會趕上這么一出好戲,便七嘴八舌地討論開文虎娘究竟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兒,結果,這么一數,她做的孽好像還挺多。 “你,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個什么,竟會胡說八道?!蔽幕⒛锷裆倘?,卻提高嗓門大聲吼了回去。 孟扶蘇卻只是對著她冷笑,看的人心里涼涼的。 “這是怎么了?” 文虎娘猛地扭頭,看見孟湘來了,就一把撲了過去,嘴上還叫嚷著,“你個殺千刀的死寡婦!” 卻不妨突然鉆出個男人來,還是從未見過的,只見他拎著把扇子,在她的手臂上輕輕一敲,她的雙臂就一酸,抬也抬不起來了。 “妖怪!妖怪??!”文虎娘張狂地大叫著,恨不得將所有的臟水都潑到孟湘的身上,把她給燒死最好,一點都不顧念孟湘的恩情。 秦藻搖了搖頭,打開扇子輕輕搖了搖,“我可不是什么妖怪,若是不信的話,你不如去問問知縣,你們的知縣大人是知曉我的?!?/br> 這些人不過是村里的小民,看來人坐著馬車,又認識知縣,知縣在這些人眼里便是頂大的官了,故而,沒有人敢造次,連切切索索的聲音都小了好多。 “老二,他說他認識知縣,你可見過他?”眾人的安靜便突顯出一道聲音來,眾人都朝他的方向看去,就見少族長文抱玨不知道何時盡管也在人群中,拿著扇子搖搖晃晃的,而他口中說的老二,自然就是文抱璧,可他這番話是要坑孟湘,還是要坑文抱璧啊。 孟湘盯著文抱玨搖扇子的手看了看,又扭頭看同樣是在搖扇子的秦藻,這才發現怪不得她一直覺得文抱玨搖扇子別扭。 第四十三章 友人 文抱璧冷冽的視線落在秦藻的身上,語氣卻很是有禮,“敢問閣下是?” 秦藻將扇子一甩,那柄扇兒就沿著他的手腕飛舞了一圈,最終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稍微認真了些,道:“我乃秦藻?!?/br> “秦學士?” 秦藻驚詫地挑了一下眉,苦笑道:“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稱我為學士?!?/br> 文抱璧立刻整理衣衫朝他拜了一拜,“讓學士您受驚了,學生仰慕學士文采風流已久,今日一見如耳聽仙樂?!?/br> 見此人果然有不凡的出身,那文虎娘嚇了一跳,眼神掃來掃去不知想些什么,嘴里卻嘟囔著,“合著就欺負我們無權無勢的百姓啊,孟子期那個小兔崽子打了我家文虎就算白打了?我呸,都是一丘之貉!” 孟湘板起了臉,原本的美艷變成了冷艷,“子期,這是怎么一回事?” 孟扶蘇回頭看了孟子期一樣,慢慢松開了牽制他的手,淡淡道:“好好說?!辈凳拘缘嘏牧伺乃母觳?。 孟子期猛吸了一口氣,似乎努力要將一腔怒火壓制下去,繃緊聲音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必牽扯到我的家人?!彼麚踉诿戏鎏K身前,揚著下巴張狂道:“我揍他我道歉,但他辱罵我家人,他也必須要給我道歉?!?/br> “放你個狗屁!”文虎娘一口吐沫差點啐到他的臉上,“就你那個破鞋娘怎的,還罵不得了嗎?只是罵了兩句而已,瞧你們一個個吊死鬼的樣子,把我家文虎打成那個樣子,他可是我們文家的獨苗,我們文家的寶貝疙瘩,是你這個雜種能比的嗎?”她滿嘴的污言穢語,實在讓周圍看熱鬧的相親都聽不去了。 秦藻皺了皺眉,似乎要說些什么,就只見孟湘飛快地躥了出來,“啪——”的一聲狠狠地掌摑了文虎娘,瞅著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孟湘又一個反手摑了她一巴掌,周圍非但沒有人攔著,還看得頗為痛快,在這個村子里就沒有幾個人是不討厭她的。 孟湘掐腰道:“嘴巴放干凈些,不要以為我們孤兒寡母是好欺負的,這只是給你個警告?!闭f著,她的目光透著一種兇狠和暴戾,隱隱有血色在她眼底翻滾,她狠狠地揪住了文虎娘的衣襟,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她已經紅腫起來的臉頰,居然開心的笑了起來,怎么看怎么詭異,“呵呵,你要知道我想要讓你倒霉的話,可是有很多方式的,畢竟……”她挑起嘴角,露出一個邪魅的笑,“畢竟有很多你是看不見的喲?!?/br> 孟湘語氣輕快,手一松,文虎娘驀然往后倒了一下,卻又被她親熱地扶住了,白皙的手指溫柔地整理著她的衣襟,卻讓文虎娘覺得驚悚極了。整理完了衣襟,她便懶洋洋地喚了一聲,“子期,過來道歉?!?/br> 孟子期有些不樂意,看見文虎娘像是被嚇的丟了魂魄的樣子又暗暗高興,便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扭過臉,拜了一下,“我很抱歉,咳,給文虎陪個不是?!?/br> 說完,孟湘便將他拉到身后,自顧自從袖子里掏出一串銅錢來按在了她手心里,“醫藥費我也給了,也希望大娘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麻煩了?!?/br> 恐嚇完人,又來賣好,文虎娘卻不得不受著,文抱玨也指責她,“大娘你就多多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嗎?你簡直就是我們村里的一大禍害,回去好好想想吧?!痹倥浜现谋ц翟谝慌员е?,像是怒目金剛一樣瞪著她,她腿一顫便攥著錢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掉了。 “哼——”孟子期剛想要說什么就見自己娘親死死瞪著自己,莫名的心里一怵,就說不出話來了,孟扶蘇嘆了口氣,拉了拉他的袖子,而后作出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道:“大家還是散了吧,這也到傍晚了,田里的耕種的人也該回來了?!?/br> 雖然這幫閑人都很好奇孟寡婦身邊的男人是誰,不過連少族長和那個黑面和尚都來驅趕了,便也只能頗為不甘心地散了。 “麻煩諸位了?!泵舷嫖⑽⒌皖^,身體還在微微發顫,看得人于心不忍。 秦藻沒有說什么,只是仰頭又灌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