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呸!”吳屠戶擼了擼袖子,一口啐在了文松的胸口,指著他大罵道:“寡婦褲襠里爬出來的能會是什么好東西,你就跟你娘那條老母狗一樣,凈擋著爺們兒的路!” 吳屠戶那是氣得顧不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能說了,一看見這長得俊的高大漢子護著孟九娘,而那孟九娘就像是柔軟的菟絲花一樣依附著他,就眼紅心熱,火氣直頂頭。 文松的臉色也陰沉下來,因為他比吳屠戶要高大半個頭,看上去氣勢便也更盛一些,“你說什么!”他咬著牙,捏著拳頭,脖子上蹦出了青筋。 火把拉長了文松的影子正好蓋住了吳屠戶,吳屠戶氣勢頓時矮了半截,這時旁邊幾人都沖了過來要拉開兩人,吳屠戶便順勢讓人拉走,還一邊后退,一邊做出要往前躥的模樣,大喊道:“別攔我,你們都別攔我!一看這廝就是跟這婆娘有jian情,一雙掉底兒的破鞋,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香餑餑啦!孟九娘,你個賤……” “住嘴!”尖利的聲響突然炸響在耳邊,把眾人震在了原地。 “讓開——”威嚴的女生自文松身后傳來,文松立刻扭頭看去,后退了幾步,將身后的人顯露出來。 孟湘披頭散發,垂著雙手,身上的衫啊裙啊都被磨的破破爛爛,上面還沾著零星血跡,卻昂首立在一攤破漁網中,好像身上穿的不是破布衫裙而是錦衣玉服,身處的不是這幽暗林子,而是瑤池瓊樓,端的是風姿屹立,仙人體態,轉盼流光間不怒自威。 眾人都被她這氣勢驚住了,文仁義還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很快便撥開眾人,走上前來,對著孟湘當頭便喝道:“孟九娘你在做甚!可是被魘了不成!” 孟湘瞪目怒道:“大膽!本座乃桃花神母,爾等凡人竟敢逆天行事,該當何罪!” 哎? 眼前眾人全都懵了,不知該如何作答,文仁義皺緊了眉,雖然他不相信這個妖行妖狀的孟九娘會一下子變成整個西渠縣都尊崇祭拜的桃花神母,可這九娘的前后變化實在太大了,往日在村子里她都是唯唯諾諾的,說話也小聲小氣的,何曾像今日一般,而且九娘此刻周身的氣勢確實是做不得假的,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文仁義放低了姿態,語氣略微溫和了些,“你該如何證明自己是桃花神母?” “大膽!”孟湘一揮手,似乎想將長袖掃到身后去,卻因此時她僅著布衫,所以看上去只是空空做了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動作,可是,卻無人敢笑。 “爾等螻蟻凡人竟感讓本尊證明,這是何等狂妄!你必會為此今日不敬招來惡果!”孟湘說的鄭重其事,目光坦蕩,仿佛她說的就是必然要發生的。 孟湘這般神情簡直與算命的神棍無異,算命的會說有什么血光之災啊,最近會有壞事發生啊,這種事情只要神棍裝作確有其事,堅定不移的模樣,他們越是說的坦蕩自然,那些人便越會信以為真,即便不相信,也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試探心態,結果不需要神棍們再做什么,他們自己便會穿鑿附會,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都會自動自發聯想到算命算的真準上。 文仁義神色有些惶恐,又憶起她之前說的一番話,便試探性問道:“你……您為何要說我們是逆天行事?” “你們桃源村東邊有一處靈氣充足之地,本尊在此修煉,可卻有膽大包天的凡人意欲來闖,如此不敬神之人必然遭禍,而你們竟然連累無辜之人,實乃荒唐至極!” 文仁義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聽面前這個威嚴的女人冷笑一聲,“此女乃本座有緣人,此乃本座掐算天道得知,然而,竟遭你們如此迫害,爾等實乃不敬本尊,實乃逆天!” 孟九娘此刻聲音威嚴,語氣高傲,聽起來到真像是桃花神母本人,文仁義到此已然信了七分,便神色尷尬,吶吶道:“神母勿怪……都是村民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還請您不要降罪?!?/br> 孟湘上上下下掃視著他,文仁義頂著她逼人的視線,額頭上冒了一層的汗。 “也罷,望爾等以后好自為之!” 話音剛落,孟湘便立刻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文松猛地上前就要去接,卻在半道停住了手,孟湘便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文松臉色大變,忙上前兩步去查看。 “怎么樣了???”文仁義的腿發顫,手發顫,連聲音都在發顫,卻還是出聲問道。 “好像只是暈厥,我……我不便去扶……”文松半跪在孟湘身邊,低低地垂下頭,只露出通紅的耳尖。 文仁義長長嘆了口氣,朝文松擺了擺手。 “族長!您該不會真的信了這婆娘的話了吧!”吳屠戶驚疑不定地掃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孟湘,他的臉上被孟湘用尖銳石頭劃出一道猙獰的傷口,讓他看上去格外兇惡了。 文仁義挺直了腰板,斜睨了他一眼,冷淡道:“我還不想造殺孽,更何況她還是神母娘娘的有緣人?!?/br> 吳屠戶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不懷好意道:“我倒覺得那只是這婆娘的一個借口罷了,如果族長下不了手,我就……” “吳屠戶!”文松的聲音硬邦邦的,高大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你是要報復她吧,可你臉上這道疤也不過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會遭到她的反抗了?!?/br> “放你娘的狗屁!”吳屠戶歪著嘴,吐了他一臉吐沫,“爺爺我威風的時候,你這廝也不知道在那個男人的子孫袋里晃蕩著呢,居然還輪到你來教訓我!”他說著便往蒲扇似的大手上吐了兩口吐沫,擼了擼袖子,惡狠狠地就要跟文松拼命。 文松微微彎下身子,一腿后撤,做出了防備的姿勢,狼一樣狠厲的眼神在他身上致命點不斷逡巡著。 “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文仁義被氣得臉通紅,他跺著腳道:“你們兩個還嫌不夠丟人嘛!” 他的視線率先對上吳屠戶,毫不客氣指責道:“吳屠戶你把你那些個小心眼收一收?!苯又阌謱ξ乃煞啪徚苏Z氣道:“文松你也是……你也多該為你娘想一想嘛,她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孩子多么不容易?!?/br> 吳屠戶與文松對視了一眼,雙雙扭過了頭,吳屠戶哼哧了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文松則默默攥緊了拳頭。 見這兩人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文仁義這才松了口氣,威嚴地環視了眾人一圈,淡淡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明日大家還都要下農活,就不要都杵在這里了,散了,散了?!?/br> 眾人面面相覷,卻因為族長一向在村子里德高望重,故而不敢說出什么反對意見,便三三兩兩朝著不遠處燈火朦朧村子回去了,只有文松還留在原地沒動,仍舊是以一副保護者的姿態立在孟湘身前,警惕地瞪著吳屠戶。 吳屠戶不忿地啐道:“呸,一塊爛rou而已,你以為爺爺我還稀罕??!”說罷,便抱著胸佝僂著腰小步快趨往村里跑去,還時不時回頭看看,生怕文松在背后偷襲他似的。 等無關的人都散光了,文仁義的視線在孟湘身上停留了一下,才道:“還是文松你護著九娘回去吧,村里小輩就屬你最守禮數,唉,十七娘生了個好兒子啊?!?/br> 初聽到十七娘的稱呼文松還愣了一下,而后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自己的娘親,可是村里面的人大多稱呼他娘為“文寡婦”和“文松娘”,哪里還有人記得娘剛從別村嫁來時的名字。 文松恭順地垂著眉眼,沒有說話,不過因為他一貫是一副噘嘴葫蘆樣,所以文仁義也并未有什么不滿,他越看文松越滿意,眼中透著一股子慈祥勁兒,直恨自己沒生個姑娘,也不知道這出色的小伙子將來要便宜了哪兒家的姑娘,再一想到自家那幾個糟心兒子,他便忍不住嘆氣,一步一搖頭地往村子里走去了。 文松等了一會兒,才悵然地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就要去背孟湘,可剛剛背過身子就被人從背后按住了肩膀,他身上的肌rou陡然僵住,單薄的粗布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的寬肩窄腰,看上去別有一番雄性魅力。 “謝謝你啦?!彼龐擅赖穆曇舭殡S著香風吹進了他的耳朵里,只讓他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你……你剛剛是怎么回事兒?”他磕磕巴巴地詢問。 身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背后的美人兒帶著笑意輕聲道:“我才不告訴你呢?!?/br> 那又嬌又嗔的話語激的他心里一股火就往外冒,原來的孟九娘雖生的一副妖嬈樣子,可整個人就像是面團一樣,由得人揉搓,而今日的九娘仿佛換了一個芯子,更像是山妖狐貍精變成的,由里到外都熟透了。 孟湘看了一眼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對自己已經脫離險境而松了一口氣,可這具身體上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她從孟九娘的記憶找到了西渠縣的人都尊奉祭拜桃花神母這個風俗,又見那位族長對要將她沉河這件事有所反悔,便設下此計,讓族長有借口放了她,又將文丟子摔死一事的鍋甩掉。什么桃花神母,什么有緣人不過是她信口胡謅罷了,她之前在舞臺上表演的時候往往要揣摩所要表演人物的心境,這樣才能跳出打動人心的舞蹈,此番做戲便順手用了之前表演時的經驗,看來效果還不錯。 孟湘用這具身體跳了跳,雖然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可是能夠重新擁有雙腿自由走動,已經讓她足夠興奮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等文松一抬眼,就見到她正以一種輕盈的步態朝前走去,雙臂彎曲成不同角度,他雖然看不懂,卻感覺她好美,天上的烏云散了,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像從天上而來,整個人都在微微發光。 她就像個仙女一樣……這么一想,文松就越發的自慚形愧了,要怎么才能留住她啊,難道真像話本中說的那樣,趁仙女沐浴之時偷偷拿走她的衣服? “啪——”響亮的巴掌聲從背后傳來,孟湘卻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邊走邊用上了各種舞蹈步。此前,被漁網拖著走的時候,她的鞋襪都被蹭掉了,*的雙腳被石子劃出一道道或長或短的傷口,可是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用*的雙腳踩過帶著露水的草葉、柔軟濕潤的泥土。 對于舞者來說雙腳是最容易受傷的,每一個出色的舞者都有一雙傷痕累累的腳,舞臺上一小時的美麗,是舞臺下數十年的磨礪,觀眾看不到美麗外衣下流血流膿的傷口,在舞臺上,即便傷口疼的像是站在刀尖上起舞,她們依舊能讓自己身體做出最柔軟的動作。依舊綻放如花。 “你……你受傷了,慢著些?!蔽乃蓮乃澈筅s了上來,臉上還帶著一個好笑的巴掌印,他伸出手卻又頓住了,眉頭緊鎖,苦惱著到底應不應該去扶她,可視線一接觸到她傷痕累累的腳,臉立刻漲得通紅,放輕了手腳扶住了她的胳膊,死死低著頭道:“你這樣不方便,要不然我……我……背你吧……”他的聲音越說越小,通紅的耳尖動了動。 孟湘露出壞笑,愛調戲人的壞習慣又開始冒頭了,她輕聲道:“你這樣低著頭,是在偷看我的腳嗎?” 文松就像是做了壞事被戳穿了一樣,驚的要跳起來了,磕磕巴巴道:“我……我……”最終下定了決心,凝視著她眼尾上挑霧蒙蒙的水眸,老實巴交的認錯,“對不起?!?/br> 孟湘用手指抵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文松盯著她的笑顏,臉越發燥熱了。 第四章 胡謅 孟湘轉過身子,雙手背后,小跳步地倒退著,身體明明是成熟的風致,神情卻偏偏如天真少女般爛漫,她如月光一般的眸子專注地看著他,就好像在看自己最為重視的珍寶,讓文松完全抵抗不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一樣了?” 文松“嗯”了一下,卻不抬頭瞧她一眼。 孟湘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掂量著自己出口的話,“我是不是更加堅強了,也更加鋒利了?” 前一個形容文松倒還能理解,可后一個形容……他抬頭偷看了一眼,視線卻沒抬到位,不小心放在了她的胸口處,文松立刻受了驚嚇似的,大力撇開了頭,可他腦海里仍是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九娘的容貌,又混著不知曾在縣上哪兒家勾欄外聽得的曲兒—— 她鴉羽一般發髻歪在一邊散落了大半,平添了風流韻致,柳葉眉下桃花眸,嗔視時也恍若含情,香腮粉嫩卻被石子壓出了紅點,卻像是桃花瓣合著香腮雪,光是看著便覺得香噴噴的、粉嫩嫩的,就像那剛出籠的粉果子,窄袖衫兒遮不住酥玉胸,破布裙偏露著白玉足,從頭到腳真是一個美嬌娥,偏是個忒煞風月的俏冤家。 孟湘就看著原本撇過頭的文松連脖子都紅了,接著,他猛地抬起了頭,捏住自己的鼻子。 她挑了挑眉,笑道:“你該不是上火了吧?” 文松手足無措,眼睛里既愧疚又自厭,喃喃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孟湘揚著一張笑臉,柔聲道:“我怎么會怪你呢?!边@話說的又柔又軟,直讓他繳了械,可他一貫訥于言,訕訕地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我變成這樣也是被逼無奈……”孟湘低聲嘆息,用還粘著血的手掌將散落的頭發撩到耳后,“我如果再不立起來的話真就被人欺負到死了?!彼藨B柔弱,煢煢孑立,那一拈兒的楊柳腰肢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風折彎一般。 文松像是被刺痛了,猛然上前道:“我……雖然我娘……我來照顧……” 孟湘將手指蜷縮在臉頰邊,搖了搖頭,卻仿佛急切地想要得到認同一般,用眼眶微紅的眸子凝視著他,輕聲問:“我這樣做可以吧?” 既然是保護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文松的心就像是被水泡過的炊餅,軟成了一片,“這怎么能怪你呢,九娘你放心,以后如果有誰還敢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彼J真地沖她保證道:“我不知你那桃花神母的事情是真是假,但只要真的能保護你,我就一定向著你這邊?!?/br> 孟湘破涕而笑,就像是含露的薔薇,掛在眼角的淚水閃閃發亮。 文松卻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緩緩朝她彎下了腰,誰料孟湘轉眼便收回了笑容,就仿佛夢境被一瞬間打破,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那股子堪憐的氣息了,反倒是她即便受到這樣一番傷害,仍然堅持光著腳自己走回去。那副理所應當的態度,很難在村里女人身上看到的自信姿態,都在證明著現在走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是自己的孟浪惹她不高興了嗎?還是像她說的那樣……她變了? 文松惴惴不安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個高大的漢子卻像是小媳婦兒似的不斷偷看她的臉色。 而此時的孟湘絕不是像文松想象的那樣生氣了,反倒帶著一種表演結束后的饜足與喜悅,沒錯,剛剛在文松面前的表現,不過是她一出舞蹈,她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訴說著她的可憐,獲取著他的信任。 她相信只有舞蹈才是世界上共通的語言,她可以用舞蹈傳遞喜怒哀樂,而且,舞蹈不僅僅是舞臺上的藝術,即便在現實中它也是無處不在的——當人們試圖用身體表達什么意圖的時候,那也是一種舞蹈。人們相對于言語來說,反倒更加相信肢體語言,他們認為肢體語言是不會騙人的,認為肢體語言表達了人真正的欲求,所以出現了很多微表情解讀專家、肢體語言解讀專家。 然而,對于孟湘來說,身體是她的武器,如果不能掌握身體上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又怎么能舞出真正能夠打動人心的美呢? 她是舞臺上的女王,更是能夠完全掌控住自己身體的女王,她的肢體語言要比言語更加會騙人。 等到文松照顧著孟湘的步子走到村口的時候,只見一幫婆子坐在村口的石墩上,拿著蒲扇在那里嘮嗑。 文松的腳步頓了一下,可那幫婆子卻眼尖,隔老遠兒就望見了兩人,便嚷嚷道:“哎喲,可是我老眼昏花看不真亮了,你們快來瞅瞅,這是不是文寡婦家的大郎和她隔壁那個孟寡婦??!” “可不是咋地,這黑燈瞎火的兩個人擱那野樹林里剛鉆出來,這是去做什么啦?” 這幫碎嘴的婆子凈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嚷嚷著,文松臉色尷尬,卻還是走到前方,將孟湘擋在了身后。 “文松!”婆子堆里突然一聲暴呵,一個臉色蠟黃的婆子從人群里擠了出來,她被氣的臉頰有些發紅,厲聲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文松一見這婆子頓時就縮手縮腳起來,腳劃拉著地面,又將身后的孟湘擋的嚴實了些,嘴唇碰了碰囁囁道:“娘……” 文松娘面色緩了一瞬,就聽旁邊一個圓滾滾的婆子陰陽怪氣道:“喲,你家文松就是厲害,田里是把好手,讀書也是把好手,就連勾這雌兒也是一把好手?!?/br> 只見文松娘反手就摑在了那婆子臉上,那婆子就像個大肚陀螺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下子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那婆子直接在地上撒起了潑,雙手胡亂揮舞著打開了想要扶她的人,腳在地上亂刨,大叫道:“打人啦!打了人!啊啊,我不能活了啊,你這寡婦還不讓人說實話了,啊——啊——” 書上說但凡世上婦人哭有三樣:有淚有聲謂之哭,有淚無聲謂之泣,無淚有聲謂之號,所以那婆子竟在這地上干號了半晌。 文松娘卻不是什么好欺負的,她一手掐著腰,一手指著那陀螺,先啐了一口,才厲聲道:“我家大郎可不是你這個老賤貨能所以編排的,你若再放潑我就到你家門口潑糞去,你一勺,你家那漢子一勺,還有你家那兔崽子一勺,一起嘗嘗這糞雨的滋味兒!” 那文松娘掐腰瞪眼的模樣,簡直就是頭活生生的母老虎,唬的那陀螺婆子憋紅了臉卻不敢再號一聲。這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 “文虎娘快起來,大晚上坐在地上算什么?!敝苓厧讉€好心婆子扶起抹了滿身泥土的陀螺婆子。 文松娘就像是斗勝的公雞似的,雄赳赳氣昂昂地招呼著文松回家去。 而文虎娘見自己身邊圍了一大群人,便像是重新找回了膽子似的,捂著紅腫的臉哀嚎道:“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啊……” 話音未落,只聽外圈突然響起一個嚴肅男聲,“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呢!” 村里的人無不熟悉這個聲音,孟湘從文松身后探頭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個黑臉的族長走了過來,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漢子,看上去似乎剛剛聚在一起討論過什么,聽到這里鬧出了動靜兒便趕了過來。 孟湘瞇起嫵媚的眼睛,卻看那族長仿佛并未注意到她似的,徑直走到文松娘跟前,語氣既無奈又疲憊,“文松娘又是你在惹事?” “呵!”文松娘抱著手,斜睨了他一眼,“族長您說什么就是什么了唄?!?/br> 這種不尊敬的態度卻沒讓文仁義生氣,他負著手又走到了文虎娘跟前,這文虎娘的膽子就針尖那點大,見著虎著臉的族長就跟見著廟里的威嚴天神一般,一副兩股戰戰、唯唯諾諾的模樣。 “都散了,這么黑燈瞎火的都杵在外頭做什么!”